第35章
其實也沒什麽好問的，他們不想對自己女兒的感情生活有太多的幹涉，就只是唠了唠家常，對于他們提出的問題，裴聿禾也給出了自己的回答。
不勉強不過分，父母感覺到這孩子實實在在的，好感度蹭蹭的往上漲。
蘇屹媽媽把裴聿禾單獨叫到自己卧室，還不允許蘇屹跟着。
蘇屹只能悻悻的和她爸一起坐在沙發上。
“小禾你先坐床上，我給你看點東西。”
裴聿禾應聲坐下，只坐了床鋪邊邊。
阿姨從梳妝臺上給他拿來一個相冊，很厚，上面還有幾張單出來的照片。
裴聿禾接過來就看到了最上面那張照片，兩個年輕女孩相互依偎，穿着長裙站在沙灘上看着鏡頭，笑得燦爛，青春洋溢，滿帶着希望和熱情。
他之前從家裏的相冊看過母親年輕時候的樣子，最早也就是婚禮上的照片，但這張的時間似乎更早一些，他記憶裏的母親那時還是個未經世事的少女。
“我不知道蘇屹和你說沒說過，我和你媽媽之前是朋友。”阿姨坐在他身邊。
“說了，我也是剛知道的。”裴聿禾用手指輕輕摩挲着照片上的年輕面孔。
“這張照片是我們當時去海邊玩拍的，十六七歲的時候。”頓了頓又說，“我們倆算是出生就認識了，當時住城南，後來二十了吧，我們搬到城東了，交通不方便再加上都要上學上班就沒怎麽聯系了。”
“有一回見面，她跟我說她遇上一個男孩子，正在和他談戀愛，後來就結婚了。我其實沒見過那男人幾面，就是有時候帶蘇屹去你家時候偶爾碰上他回家，然後他就進書房了。”
“對于你媽媽去世這個事，我也很難過，那麽好一個人莫名其妙就發生了意外。我本來以為這輩子就這樣了，結果小屹又遇上你了，這也挺好的，就是小時候的事兒可能不太記得了。”
“看看這些照片吧，有你媽媽年輕時候的，也有你們倆小時候的。”
裴聿禾靜靜的聽完這些話，“阿姨，謝謝你。”
Advertisement
“謝什麽謝啊，都是一家人。你以後不是一個人了，有什麽事兒就和阿姨說，要是蘇屹亂發脾氣，我就替你教訓她。”
裴聿禾本來泛紅的眼睛微眯起來，嘴角上揚，“阿姨給我撐腰。”
“多笑笑吧，笑起來更帥了。”阿姨拍拍他肩膀，“你長得很像你媽媽，尤其是眼睛和嘴。”
“阿姨，我媽……那個時候開心嗎？”
“開心啊，那個時候無憂無慮的，就是一到考試，你媽媽就很焦慮，害怕保不住第一，我當時覺得她在嘚瑟，恨不得揍她一頓。”
“開心就好，其實她最後那段時間，在我看來有點強顏歡笑，和您在一塊兒的時間開心就夠了。”
“其實我也不太知道他們兩個婚姻出現什麽問題了，但是你媽媽遇到他那時候真的很喜歡他，和我說起他嘴角都是帶着笑的。這一輩子能遇到可以愛上的人就值得了，她遇到了就夠了，別太在意當年的事情了，她是她，你是你，你有自己的生活。”
裴聿禾點點頭，“恩，我知道。”
阿姨笑了一下，似是有些嘲諷自己，“其實剛出事兒的時候，我都想把那男的暗殺了，但是怎麽可能呢，我拖家帶口，而且他沒了，你還那麽小，不可能的。”
裴聿禾抿嘴擠出一個笑，小聲的說了句“其實我也有過這種想法，但是還得把自己搭進去，我何必呢？”
阿姨笑了笑，“你先在這兒看看照片，看完了再出來就行，不用太拘束。”
“好，謝謝阿姨。”
蘇屹一看自己的媽出來了，自己男朋友沒跟着，“人呢？”
“屋裏看照片呢，你要不要進去一塊看看，順便哄哄，眼睛都紅了。”
蘇屹一聽這話，趕緊跑進屋裏，推開門就看見裴聿禾安安靜靜的坐在床邊翻着相冊，動作很慢，每一眼都極為珍惜。
“我可以和你看嗎？”
裴聿禾擡眼看她，淺淺笑了一下，拍拍旁邊，“過來。”
蘇屹走過去卻沒坐下，站在裴聿禾身邊，輕輕的碰了碰他的頭發，又把他攬到自己腰間。
裴聿禾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把頭大大方方的靠在蘇屹身上，手也放開相冊，摟住了她的腰。
“裴聿禾。”
“恩？”
“這個家你喜歡嗎？”
“喜歡死了。”
“那你可以試着去讓那些事情淡化嗎？我不希望你在半夜的時候被夢吓醒了。”
裴聿禾身體僵硬了一下，做噩夢這件事已經纏了他很多年，導致他睡眠質量不是很好，總是要睡懶覺補回來，上學的時候也是如此，同學在課間總能看到他趴在桌子上睡覺。
“你知道啊。”其實遇到蘇屹之後，這個情況已經好很多了，只是偶爾才會被噩夢纏身。
“恩，如果你擺脫不了它，我以後可以和你一塊兒半夜看星星的。你不用一直做太陽的，我可以陪你一起當星星。”
蘇屹這句話讓裴聿禾鼻頭泛酸，他已經很久沒有過這種想哭的沖動了。
蘇屹似乎和他有心靈感應，“你要是想哭就哭吧，我也能用我的衣服給你擦眼淚。而且我好像成年之後沒怎麽哭過，但是在你面前已經哭了好幾回了，你哭一次，我也不算太虧。”
裴聿禾剛才還鼻頭泛酸，現在又忍不住笑了出來，“你怎麽回事兒啊。”他擡頭看看蘇屹。
蘇屹彎下腰，吻了他的額頭和泛紅的眼睛，每一下都像是在說“我愛你”。
裴聿禾伸手按着她的頭，吻上她的唇，淺淺的吻，真摯又純粹的“我也愛你”。
“出去吧，叔叔阿姨該等着急了。”
“照片是不是還沒看完？”
“恩，沒事。”
“我私自允許你把它帶走。”
“可以把你也帶走嗎？”
“那當然……也是可以的啦。”蘇屹故作害羞。
裴聿禾站起身，親親她的唇，“真乖。”
出去的時候，蘇屹媽媽在廚房做菜，裴聿禾走過去，“我幫您打下手吧。”
“會做飯嗎？”
蘇屹在一旁偷了片胡蘿蔔，咬了一口，還沒等裴聿禾回答，就搶着說，“做的好着呢。”
媽媽瞥她一眼，看來吃過不少頓啊，“去去去，起開，跟你爸看電視去，別在這兒礙事，回頭再燙着你。”
“哼。”蘇屹轉身走開，看到坐在餐桌旁的親爹，“爸，咱倆相依為命吧。”
她親爹揮了揮手，“起開起開，擋着我看我老婆炒菜了。”
“恩？？？”蘇屹露出黑人問號臉，無精打采的走到沙發上癱着。
蘇屹她親爹看着廚房，他閨女的男朋友和他自己的親老婆有說有笑，平時都是他幫着打下手，現在自己地位不保，而且他不允許他老婆眼裏有比他更優秀的男人。
“小禾，過來陪我下會兒象棋。”
裴聿禾正在炒着菜，蘇屹媽媽走過來，“去吧，陪他玩會兒，就是一臭棋簍子。”
裴聿禾脫下圍裙走了出來，思考着戰略，怎麽不露痕跡的輸給未來的老丈人。
幾局下來，裴聿禾就大概摸清了未來老丈人的下棋思維，一直到吃飯，自己只是贏了四局。
蘇屹她爹美滋滋。
吃飯的過程也沒刁難他，沒讓他喝酒，待會兒他還得開車回去。
吃完飯以後，裴聿禾也沒多待，只是在臨走的時候問了句，“叔叔阿姨，我可以帶她去之前那個房子看看嗎？”
那個房子就是裴聿禾最早的家，有爸爸，有媽媽，還有那個無憂無慮的自己。母親去世之後，他被寄養在舅舅家一段時間，再之後就是自己在高中附近租了房子。裴聿禾在舅舅家的時候聽說裴東明搬走了，那個房子空空蕩蕩的，阿姨也被辭退了。他不止一次的回去過，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看着窗外的星星，把媽媽的屋子重新收拾出來，把裴東明曾經生活的痕跡全部抹掉，像是在記憶中只留下笑得眉眼彎彎的媽媽。
裴聿禾并不是一根筋的人，不會憑着一個念頭橫沖直撞來實現自己的偏執和控制欲，但在這件事上，他似乎一直走不出來，直到遇見蘇屹，在自己已經壓抑到極致，喘息不過來的空間裏出現一條裂縫，有光了，也就能活下去了。
“可以啊。”蘇屹媽媽明白他的意思，他自己見過家長了，也該讓蘇屹見見。
蘇屹換了鞋，走到他身邊。
裴聿禾順勢牽着她的手，站在門前深深的鞠了個躬，“叔叔，謝謝您。”
起身，側過一些，又鞠了一躬，“謝謝您，阿姨。”
謝謝叔叔，您曾經把那個在水缸裏求救的女孩兒救出來。
謝謝阿姨，您曾經的一句話讓我身邊的女孩兒支撐着活到現在。
蘇屹爸媽當然都覺得是在謝謝自己今天對他的招待，趕忙客氣到沒事沒事。
蘇屹站在他身邊，聽懂他話裏的意思，攥着他的手都不自覺的開始用力。
裴聿禾見她從電梯到樓下的一路上都沒有說話，“怎麽了？”
蘇屹呼出一口氣，“沒事。”
裴聿禾見她狀态不對，但是還在外面，沒有繼續過問她。
上車之後，裴聿禾剛關上車門，連安全帶還沒系上，就轉過頭，“有什……”麽事嗎？
話還沒說完，蘇屹就急匆匆的吻上他的唇，裴聿禾下意識摸上她的臉頰，濕濕涼涼的，她哭了。
裴聿禾趕緊把頭向後仰，想看清她的情況，蘇屹卻用很大的力按住他的頭，他知道她現在心情算不上好，索性反被動為主動，吻得很輕，安撫着她的心。碰上她的淚，鹹澀得如同心碎了一般。
蘇屹有些喘不上氣，漸漸離開他的唇。果不其然，裴聿禾看到蘇屹紅紅的兔子眼，臉上還挂着了淚痕。
裴聿禾用拇指把她臉上的淚蹭掉，“發生什麽事了嗎？”他的聲音在車內封閉的空間顯得更加低沉。
蘇屹擡手握住臉側的那只手，“裴聿禾，因為你，我不想再期待那場意外了。我想一直陪着你，不要意外了。”
曾經的我一直認為一場意外或許是對我的解救，後來發現在生活的漩渦裏，是你一直拉着我向上。
裴聿禾傾過身抱着她，手掌摸着她的頭，“傻丫頭，那就一直在一起吧。”
裴聿禾開車快50分鐘，才到了他之前的家。
蘇屹跟着他走進去，看到院子裏的秋千，才似乎想起了一些往事，“我是不是在這上面睡過覺？”
“恩，我就坐在地上看着你，一直到你睡醒才把你抱下來。”裴聿禾牽着她走到秋千旁。
“我好多都不記得了……”語氣有些懊悔，“你還記得嗎？”
“你上次買秋千之後，我抱着你睡覺的時候想起來的，但是我當時不知道那個小女孩就是你。”
“沒關系，現在知道了就行。”蘇屹摸了摸秋千的欄杆，“現在還可以坐嗎？”
“應該不行吧，鐵鏈子都快斷了，都二十年了。”
“那我們也算是認識二十年了吧。”
“我們認識一輩子。”
裴聿禾帶她走進房子裏，十多年沒住過人，家具還是像之前那樣擺着，很久沒有打掃了，所有東西都覆上了一層灰，空氣裏有一股淡淡的黴味。
“我剛從島上回來的時候打掃過一次我媽那個房間，就沒再來了。”裴聿禾打開窗戶通風。
裴聿禾先帶着蘇屹來到自己房間，一看就是個小男孩的房間，書架上擺的書還都是《十萬個為什麽》、《百科全書》之類的，封面已經沒什麽顏色了。旁邊的架子上擺着沒氣的籃球和足球，底下還有個豎着的滑板。床單已經泛黃了，被子工工整整的疊在床頭。
“就是讓你看看，東西都別碰，太髒了。”
“我好像有一點印象，現在又記了一遍。”
“那帶你去我媽房間。”
“好。”
裴聿禾媽媽的房間明顯不一樣，幹淨了很多，一看就是有人經常打掃。
書桌上擺着一個相框，裴聿禾那時候個子還小小的，笑得嘴角咧開，露出還沒換掉的小乳牙，眼裏都帶着光。身邊的女人将頭發低低的挽在腦後，幾縷碎發被風吹起，眉眼都帶着溫柔，蹲在小裴聿禾身旁，手環着他。
“這是我四五歲的時候。”
“你以後也要笑得這麽開心啊。”
“恩，會的。”
裴聿禾稍微站正了些，把蘇屹拉得更近，手搭在她肩頭。
“媽，我以後不會是一個人了，有一個人會陪我一直走下去的。她叫蘇屹，您見過的她小時候的樣子。”
“阿姨，您不用擔心了，我會一直在裴聿禾身邊的。”
“媽，是不是很神奇，這世界上這麽多人，我偏偏又遇到了之前來咱們家玩兒的妹妹。”
裴聿禾站在那兒說了幾句，像是閑聊，卻又鄭重其事。最後說了句“這房子我可能再也不會來了，那段不好的回憶就封起來吧。您的兒媳婦帶回來給您看了，我要開始我自己的生活了。”
他拉着蘇屹走出來，“回家吧。”
蘇屹點點頭，“好，回我們的家。”
裴聿禾聽到這句話嘴角上揚，午後的陽光打在他身上，溫暖到可以驅散一切陰霾。
回到裴聿禾的房子之後，兩個人在窩在沙發上看從蘇屹家拿回來的照片。
起初，平平靜靜的看着兩個媽媽年輕時候的照片。
後來就是“哈哈哈哈哈我這張看起來怎麽像個傻子”、“诶，你這張眼睛為什麽睜到一半”、“哇，這張好好看，我要拍下來”……
蘇屹靠在裴聿禾懷裏，貓爬架上的starry像是在看兩個傻子一樣，靜靜的看着他們冒傻氣。
那個年代的膠卷帶着一種獨特的魅力，一張張照片裏有在草地上打滾弄一身泥的，有兩個小人兒并肩坐在秋千上的，也有趴在在地毯上畫畫的。
這一沓照片濃縮了他們的童年，從蘇屹穿着尿不濕邁着小短腿，到兩個人都帶上了紅領巾。照片帶他們穿越時空的縫隙，讓記憶湧現，雖然真正見面的時候不多，但是彼此都是對方很重要的玩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