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範思珏調查事情很迅速, 不過三日,宋時矜想要的賬本就被盡數送到手上。
第三次翻閱冊子,宋時矜單手托腮百無聊賴。
雲霄跪坐在一旁為她斟茶,瞧見宋時矜這模樣問道:“殿下是發現什麽不對勁之處了嗎?”
“沒有。”宋時矜擺手, 繼而直接合上冊子。
手指拂過賬簿, 宋時矜擰着眉頭喃喃:“你說範家每月進賬分明已經超出範府一大家子人所需用的, 剩下的怎麽就沒有記錄呢?”
雲霄提着壺柄的手指翹起些,下意識道:“會不會是在別的賬簿上。”
宋時矜指尖捏緊抵着下巴, 她腦子裏頭思緒混亂, 有些煩躁。
容铖從外推門而入,他手裏拿着披風,靠着門框朝宋時矜晃了晃,笑着問:“忙嗎?”
“不忙。”宋時矜起身, “怎麽了?”
“那走吧, 我帶你去個地方。”容铖将披風遞給她, “夜裏會涼,拿着備上。”
宋時矜乖乖接過來,眼看着雲霄跟了上來, 她回頭道:“你在客棧等我吧, 若是範思珏來, 你記得告訴他。”
聽見這個名字,容铖下意識看她一眼,眼底帶了些晦澀不明的情緒。
雲霄還沒接話就被這個眼風掃到,她頓了頓,給宋時矜使眼色:“殿下快去吧,奴婢會處理好的。”
兩人出了門,容铖跟在宋時矜身後下樓。
她只是略微側頭, 容铖就能看見她嫩白的側臉與明麗的下颚線。
想起适才的那句話,他手指在扶手上敲了兩下,故作不經意的問:“你跟範思珏很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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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時矜伸手撩了撩側頰的發,毫無防備的點頭:“還好,先前托他調查範家的一些事情,就走得近些。”
“嗯。”容铖忽然變得冷漠起來。
或許是因為被容铖主動帶出客棧去玩,宋時矜的心情格外明朗,也絲毫沒有在意容铖奇奇怪怪的情緒。
容铖被忽視了一路,直到出了客棧大門時,容铖抱着胸看着宋時矜艱難上馬的動作,絲毫不為所動。
宋時矜今日穿了條淡粉百褶裙,腳上蹬着繡花鞋。
鞋底很滑,宋時矜踩馬镫時踩了幾次都踩不穩,她回頭看了眼優哉游哉的容铖,氣急敗壞的瞪眼:“你快來幫幫我呀。”
容铖看她瞪大眼睛的模樣,沒忍住笑着輕哼。
放下雙手上前一步,撥開宋時矜的手翻身上馬,而後絲毫不顧及周遭是否有人在看,仍舊冷漠着臉色俯身一把勾住宋時矜的腰往馬鞍前提起。
鋪天蓋地的氣味令宋時矜眼皮狂跳,待他回神,這才發現自己已經坐進了容铖的懷裏。
“容……容铖。”宋時矜顫顫巍巍的喚他。
容铖就坐在宋時矜身後,他單手捏着缰繩,另一只手穿過宋時矜的腋下握住馬鞍的把手,淡淡的嗯了聲:“有事兒?”
宋時矜滿臉通紅,話都說不利索:“我們這樣……是不是不大好。”
“有何不好?”容铖面無表情,拉着缰繩調轉馬頭:“只有一匹馬,難不成你是要步行前往?況且男未婚女未嫁,浔陽又不像京城的風氣那般死板,我覺得很好。”
話已至此,宋時矜也算是沒辦法再反駁什麽。
她低下頭盯着自己腰側的那只強勁有力的手臂,咽下口水,不動聲色的坐直身子,試圖稍稍與容铖拉開些距離。
容铖冷眼盯着她的所作所為,忽然夾緊馬腹,馬兒飛奔起來。
也正是這個突然的舉動,馬兒颠起的那瞬,宋時矜無處支撐的手按在了容铖的手臂上,整個人往後倒去靠在他胸膛上。
兩人姿态親密,宋時矜耳邊全是呼呼的風聲與容铖清晰的呼吸。
宋時矜的發髻略微松散,她伸手按住,想起閣樓上那夜,她朦胧間問出的那個問題,時至今日她都沒有得來回答。
宋時矜偏轉了腦袋:“你愛我嗎?”
“宋時矜。”容铖低垂着眼睑看她,兩人的身形在馬背上颠簸,他眼裏帶着點點笑意,“你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
容铖胸腔輕輕震動兩下,他反手握住宋時矜的手指按在馬鞍把手上,然後大掌包裹住宋時矜的手背,嗓音清越疏朗:“若是別人愛你,你自己會感覺到的。”
這句話讓容铖的胳膊上生了一層雞皮疙瘩,宋時矜緊抿了嘴角笑:“那我沒有感覺到。”
“……”
容铖看着前面的路,轉了個彎走上另一條小路,心梗半晌道:“你讓我很失望。”
宋時矜藏在他手心裏的手指動了動:“那你說一次。”
“嗯。”容铖淡淡笑着。
宋時矜分明是聽見了他這做作忸怩的一聲,卻仍舊裝模作樣的揚聲問:“你說什麽?我沒聽見。”
容铖看着她笑的眉飛色舞,心尖軟的一塌糊塗。
浔陽郊外有座天然溫泉遠近聞名,宋時矜之前在京城中就提起過,那時容铖只是随耳一聽,并未放在心上,但自從抵達昌州開始,他對宋時矜的态度與日變化,曾經那些被忘記的話語也都被盡數記起。
兩人抵達溫泉時,已是傍晚時分。
旁邊正巧有家客棧,兩人要了晚飯用過,容铖與宋時矜各自安排了獨立浴池前去泡溫泉。
安排屋子時,宋時矜随口說了句要最裏面的屋子,她看見掌櫃的神色頓住,猶豫許久後才确定下來。
宋時矜随着婢女前往,她本來只是打算好好泡個溫泉,但适才掌櫃的讓她心中多了幾分思量。
走到一半,她聞到股奇怪的香味。
“現在是燃着香爐嗎?”宋時矜頓下步子問。
婢女柔聲道:“是,殿下可需要重新更換香料?”
“不必。”宋時矜擺手,側頭看了眼,“你将香料去掉吧,這味道我頭暈。”
很快便到了最裏面的小房間,宋時矜推開門,一進去便是臺階,脫下鞋子直接入溫泉,旁邊的架子上還擺放着新鮮果子與清酒。
宋時矜掃視幾眼,仍有婢女服侍着褪下衣衫入了溫泉。
水溫正合适,宋時矜将自己沒入其中,眼神落在門口的婢女身上,怎麽看怎麽覺得這人不對勁,不像是來服侍她的,倒像是來監視她一般。
宋時矜皺皺眉:“你出去吧。”
婢女顯然是早已想好了應對方法,嗓音輕柔道:“奴婢在此處候着,以免殿下有需求。”
“不必。”宋時矜往後靠了靠,“我泡溫泉時不喜旁人在身側,你在外面等吧。”
宋時矜語氣篤定,婢女也不敢如何,只得收了笑意往出退。
等她出去後,宋時矜才開始慢慢在溫泉池子裏挪動。
容铖今日帶她來此處,宋時矜其實心中明了。
溫泉客棧掌櫃的與範家有些交情,容铖想要換個方向調查,說不準還能查出些別的事情。
她四處看遍,發現那頭角落裏似乎有道縫隙,宋時矜游到那邊去,湊近仔細看,才發現那并非是什麽縫隙,而是一扇木門,門上還為了隐藏而雕刻着花紋。
或許是常年熱氣彌漫,導致木頭裂開縫隙來,又無人查看所以才會出現今日的這種情況。
宋時矜攏緊胸前的衣裳,雙手撐住溫泉岸邊輕輕一躍便直接踩了上去。
行至那縫隙跟前,宋時矜擡手去觸碰,只見那木門已經隐隐變軟,這扇門像是已經許多年沒有被打開過。
想起門口還有人,宋時矜回頭看了眼。
那婢女仍舊立在門口紋絲不動,對她的敬業宋時矜感到佩服,摳了摳指甲蓋裏的黑色木屑,宋時矜小心翼翼的從頭上摘下釵環去摳那木門。
縫隙越來越大,宋時矜怕被人發現只能先停了手,透過那空隙往裏看。
裏面視野很寬很亮,看着不像是別的房間或是密道,更像是太陽下的光景。
外頭忽然傳來了敲門聲,宋時矜下意識收攏思緒。
不動聲色的返回溫泉池中,“進。”
婢女立在外面:“殿下,容将軍問您可泡好了,若是好了就可以出去了。”
宋時矜動了動脖子,起身時趁婢女不注意,她再次回頭看了眼木門。
那後面到底會有什麽?
出了溫泉客棧,天色已暗。
宋時矜懶洋洋的伸了個懶腰,掃過空無一人的門口,才道:“那溫泉後是什麽?”
“是發現了什麽嗎?”容铖反問。
兩人上馬後,宋時矜忍不住換了話頭:“難不成是多匹馬都沒有了嗎,為何要騎同一匹。”
“客棧後的馬今早都被騎走,這是最後一匹。”容铖默了默,艱澀發問:“你現在是已經開始嫌棄我了是嗎?”
宋時矜聰明的選擇沉默不語。
好在兩人都不是揪着一件事情不放的人,片刻後就又将話頭重新轉回了适才宋時矜問的那個問題上。
宋時矜将自己發現的問題告知容铖,他略微一思量,答應讓人去調查。
“不過你是怎麽知道這溫泉一定是有問題的?”宋時矜好奇發問。
容铖吐出口氣盯着她:“所以你認為我是為了調查事情才帶你來此處的嗎?”
宋時矜扭頭:“不是嗎?”
容铖憋屈不已,忍了好久才吐出一個字:“是。”
容铖辦事利索,外加範思珏幫忙,很快便将事情盡數捋清。
溫泉裏的那扇門後被容铖勒令了浔陽知府前去查探了個清楚,當日他身着知府手下跟在後頭親眼進去看過,後面什麽都沒有,是假山與一條彙往江裏的河。
這事情被宋時矜知曉,既然并未察覺到什麽不對勁,那就只能暫且擱置下。
而範家賬簿裏,有關那些流失的多餘銀錢盡數都存入另一家錢莊裏,三月一到就會取出。
容铖還從範家有意接觸的那位制鐵行家處查到,範家的确是有想要自制鐵器的意圖。
将這些證據盡數整理好,也已經到了歸京的日子。
外出将近三月,宋時矜想到即将能見到心心念念的那些人,情緒都高漲不少。
範家在浔陽盤踞已久,一時半會兒輕易動不得。
若是能與解決昌州知府那般簡單的話,宋陵郅也不會與範太後虛與委蛇。
只不過宋時矜發覺,他們似乎前來調查的是那批暴/亂之人究竟是何人為之,卻無端牽扯出這麽多來,主要的事情卻沒能辦好。
思及此,宋時矜問:“那這次昌州動蕩,咱們是不是還未查清楚呢。”
容铖笑着敲敲她的額頭:“差不多了。”
“嗯?”宋時矜納悶,“你何時調查的,我為何不知?”
瞧着她迷茫模樣,容铖笑出聲:“我也是偶然間知曉的。”
這句偶然間知曉,宋時矜不相信,可容铖卻的确是。
宋時矜剛來就忘記了自己身上肩負的差事,容铖本想自己調查,卻沒料到她不經意間令此事的真相漸漸浮出水面。
如今查出的所有證據皆證明,昌州知府貪污的銀子入了近水閣掌櫃的囊中,近水閣與範家交集頗深,且範家有意煉鐵,煉鐵耗時耗力又耗錢,樁樁件件都指向範家。
那暴/亂頭領脖頸處的西涼刺青,容铖終是忘不掉。
不過好在宋時矜将知府革職,那筆重建河堤的錢範家到底是拿不到了。
光這一筆,就已讓範家氣血大虧。
容铖站在窗口仰頭看天,輕聲說道:“該回去了。”
夜色撩人,宋時矜輾轉反側許久都睡不好。
她起身喝了兩杯溫水,重新躺下後,腦海中浮現出這些日子在浔陽,她與容铖之間與日俱增的感情,再一想到若是回京,只怕兩人又要像從前那樣冷靜克制的拉開距離。
宋時矜幽幽嘆息,閉上眼睛。
睡意來的突然,眼前忽然闖進一片黑暗,宋時矜感覺一腳踏空,她陷入了夢境。
這段夢境似乎與眼下時辰相似,也是六月初的樣子。
那日容铖剛入宮就被宋時矜逮住,她說起上回兩人約好要一道去祈福,可因着容铖公務繁忙,兩人多日未曾見面,宋時矜便抱怨起來。
“那明日陪你去如何?”容铖嘴角的笑意明朗,神态自然。
宋時矜上前兩步拉住他的胳膊問:“此話當真?”
“自然。”
看見這點,夢境外的宋時矜都忍不住的勾起了唇。
場景轉換眨眼的時間就到了翌日。
誰料宋時矜竟然看見了宋清吟,她就立在兩人對面,笑意盈盈:“嘉兒也來了。”
“姐姐!”宋時矜笑的極其開心,顯然看見宋清吟後她心情很好。
幾人交談一番後,宋時矜與容铖上山燒香,等回了皇宮,宋時矜還沒有好好回味今日與容铖的交談,就被宋陵郅喚入了養心殿。
宋陵郅神情疲憊,眼底泛着青,宋時矜只顧着近來與容铖關系密切而開心,一時間忘記了關心宋陵郅。
可他的臉色實在難看,宋時矜輕聲問:“哥哥是身子不适嗎?”
宋陵郅擺手,掩唇咳嗽。
“今日叫你來,是說說選驸馬的事情。”宋陵郅擡起杯盞喝了口茶水,溫聲道:“你最近與容铖走得近,倒也沒有問過你,可是喜歡他?”
宋時矜隐瞞了許久的秘密此時被宋陵郅這麽輕易的說出口,她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喜歡他。”
“那過些時日,哥哥讓容夫人入宮一趟問問,若是容家滿意,趁早将這婚事定下。”
宋時矜嬌嗔的湊過去挽他的胳膊:“哥哥是不是太心急了,我年歲還小呢。”
宋陵郅避開她偏頭咳嗽,笑着打趣:“看你與容铖那樣親近,我還以為你已經迫不及待了。”
“怎麽會。”宋時矜晃了晃他的胳膊,“我還想多陪你幾年呢。”
話雖這麽說着,宋時矜出養心殿之前,宋陵郅拉着她的手眼神認真,語氣也是前所未有的嚴肅:“你的婚事只能是你自己滿意,這樣哥哥才會答應,公主就應該一輩子幸福才對。”
宋時矜沒聽出話裏的意思,笑着應下轉身離開。
出了大門,宋時矜偏頭在角落裏看見一道人影,剛看清那人是誰,宋時矜還沒來得及上前去打個招呼,她就再次醒了過來。
宋時矜深淺不一的喘氣。
夢裏面宋陵郅的那番話直接點醒了她,先前那有關她身亡的小截夢境中,她為何會去到西涼做王妃。
她這樣一個不喜陌生地界的人,又怎麽會心甘情願的嫁去西涼,而且宋陵郅還一反常态的同意下來。
想起剛才看見的宋陵郅的模樣,身體虛弱,情況似乎不是很好。
而她最後的記憶裏,霜姑無要事又怎麽會來養心殿。
密密麻麻的陰謀像是一張網正蒙住了宋時矜,她喘不過氣又想逃離。
宋時矜将臉埋在被子裏,總有一日,這些陰謀詭計她一定要盡數拆穿。
作者有話要說: 今日繼續評論掉落紅包,又是肥章吧~
繼續求一下作收和預收,感謝支持>3
感謝老婆們的喂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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