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西涼使臣如期而至。

這日清晨, 宋陵郅攜姚皇後率衆大臣在宮門口迎接。

宋時矜與宋陵啓同樣入了宮。

端親王帶着王妃與宋清吟也在列,幾人之間距離并不遠,宋時矜略一偏頭就能看見斜側方的宋清吟。

今日因迎接貴客,宋時矜的穿着稍顯正式。

一襲海棠紅百褶裙宮裝, 外頭搭了件半透的水紗衣, 在日光下顯得熠熠生輝, 襯的她容顏愈發嬌嫩。

發髻上戴着一整套點翠頭飾,略微有些重量。

此時西涼使臣還未抵達宮門口, 宋時矜撐着宋陵啓的胳膊稍稍活動着脖頸。

稍一側臉, 就看見了宋陵郅左手邊的容铖。

“何必呢,頭飾戴那麽多麻煩的還不是你自己。”宋陵啓上下掃過她的腦袋,皺眉道:“待會兒儀式結束後,你就回宮去歇着吧, 別累着自己。”

宋時矜煩悶的用食指骨節按着太陽穴, “待會兒再說吧。”

宋陵啓嫌她事情多, 她還不願繼續留在這裏呢。

自從已經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事情之後,宋時矜就有意識的避忌着,譬如今日這場, 若不是端親王對宋陵郅說道她不來只怕會不尊重對方的話, 宋時矜決計不會來。

想起相同軌跡發生的事情, 宋時矜就越發覺得端親王這人手段無比拙劣。

恐怕當初就是從這時候開始就已經做好了準備。

想到這裏,宋時矜沒忍住回頭看了眼端親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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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兩父女正低聲絮語,察覺到宋時矜的目光後,宋清吟擡眼直勾勾看了過來。

她眼底露出不加以掩飾的喜意。

宋時矜無語凝噎,硬着頭皮點頭示意這才轉回臉。

她心裏在想些什麽宋時矜實在是一清二楚,尤其是眼下看見她小人得志的嘴臉,宋時矜都忍不住想快些看到不久後的宋清吟了。

見她出神, 宋陵啓晃了一下宋時矜的胳膊。

“來了。”

聞言,宋時矜下意識朝宮門口看去。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從外而來,直到走近,宋時矜才發現他們身穿着與夢裏一模一樣的胡服。

看見這着裝,宋時矜就生理性的開始反胃。

怕失态的她只能趕緊收回視線低垂眼睑,下一刻,西涼使臣之首快步迎上。

他站在宋陵郅跟前,胡子拉碴的同他請安。

聽見這個聲音,宋時矜擡眼掃過,神情頓了頓後又低下腦袋。

“諸位遠道而來,必定疲乏不已,皇後已經安排好殿宇,先休息洗漱一番,稍後自有宮宴招待。”

宋陵郅笑意得體,端親王看在眼裏忽然腦子裏就産生了疑惑。

為何宋陵郅突然便不精神恍惚了?

這個問題一直持續到宮宴開始,府上管事托付他身邊随侍前來傳話,端親王才明白過來。

“王爺,先前陛下賜給王妃娘娘的那只團絨方才死了。”

随侍聲音又低又小,簡單一句話便是平地驚雷。

端親王渾身一震,手中的酒杯險些沒能擡穩:“你說什麽?”

“千真萬确。”随侍小心看了眼正敬酒的宋陵郅,失聲說道:“府上管事剛找人帶入宮的話,說是死在了小廚房裏,貓身發紫窒息而亡。”

這樣的症狀實在令端親王耳熟,他眯着眼睛回想良久,這才發現出端倪。

團絨送來的日子正好是霜姑給宋陵郅下藥的次日,且那只團絨這幾日精神都稍顯懶憊,姬氏還以為是其未睡醒才得已至此。

若真如他所想,那這團絨便是喝了給宋陵郅的那湯羹。

特效藥若無解藥醫治,死亡後的症狀便如此貓。

端親王後背生涼。

那這麽說來,宋陵郅一定是發現了他下的毒,他是如何發現的,又是何時發現的?

思及此,端親王擡起頭小心地對上宋陵郅悠然看過來的眼。

宋陵郅骨節分明的手指捏着酒杯,遙遙朝他敬來,眼眸深邃無底,嘴角勾着慵懶的令他看不明白的笑。

端親王手指一抖,裝滿酒水的杯子跌落在桌面。

“叮”的聲響,酒水四濺開來,端親王鎮定自若的神情終于有了裂縫。

宋時矜與容铖位置接近,她盯着端親王的面色許久。

在他酒杯跌落的那刻,宋時矜淡聲問:“你說他現在會在想些什麽?”

“大抵是在想自己是何時暴露的吧。”容铖回以淡淡微笑。

宋時矜偏頭看向他,單手托着臉神色沉沉。

“這麽看着我做什麽?”容铖莫名。

宋時矜眯眼:“沒什麽。”

其實她是忽然想到,為何那記憶中容铖沒有救她,為什麽他從來沒有去試一試阻止就讓自己像個物件一樣被送出去。

宋時矜明白,這事情怪不得容铖。

但沒辦法,眼下她已經全不知曉清楚,只要一想起來就難受的緊。

憶起容铖曾經抛棄過她,宋時矜就抑制不住的想哭。

容铖察覺到宋時矜情緒有異,湊近些小心翼翼的詢問:“是身子不适嗎?”

“容铖。”她低聲喚。

“嗯。”容铖眨眨眼睛,認真地盯着她:“你說,我在呢。”

宋時矜僵硬的勾起唇角問:“要是西涼有意求娶我和親,皇兄也同意,你會抛棄我嗎?”

話音剛落,容铖的面色瞬間就發生了變化。

“你又……記起來了什麽嗎?”容铖聲線有些冷硬,期間還夾雜着微不可察的顫抖。

宋時矜看着他,緩緩勾起嘴角:“我還能記起什麽啊。”

容铖此時心慌不已,欲言又止。

“那便好。”他垂眸給宋時矜斟滿酒水,低聲叮咛道:“若是有心裏話,随時都可以來找我。”

宋時矜笑着應下。

殿內歌舞升平,可每個人的臉上卻都帶着不一樣的神情。

宋時矜想起方才容铖的态度,她的心裏忽然涼了好大一截。

所以容铖是不希望她知道那些事情的嗎。

自從上次病中試探,雖然容铖并未親口承認,但宋時矜可以确定,容铖是跟她一樣都擁有這些奇怪記憶的。

但這次的這些,着實與他們之間的關系來說,被宋時矜想起并非是件好事。

一樁一件都是傷痛,裏面承載着宋時矜的絕望與容铖的無力。

再提起,那便是将傷口重新拉扯開來撒鹽暴曬。

宋時矜拾起酒杯,小口抿下未在提起。

秋狩在即。

宋時矜一早就已經安排好了這幾日的路線,夢裏出現過的地方,她決定都避開。

虞綿也受邀在列,邱閱寧不善騎射,宋時矜便沒有讓她前去。

這日虞綿好不容易心情好了起來,打起精神約宋時矜上街去鋪子裏面看看新上的料子,打算讓繡娘新做兩件獵裝,等秋狩那日與宋時矜穿。

兩人坐在馬車裏,宋時矜揉着她的手背問:“想明白了?”

“想明白什麽了?”虞綿裝模作樣,另一只手挑起簾子往外頭看,只留給宋時矜一個後腦勺。

宋時矜癟癟嘴,擡手在她額角敲了一把,“裝什麽裝,你明明知道我是什麽意思,還非在這裏給我裝不懂。”

虞綿揉着腦門瞪她,等說話時卻又将聲音放的又細又小,生怕宋時矜打她一般:“還能怎麽,都這麽多年了……”

果不其然。

這個結果宋時矜早就猜到了。

她沒好氣的剜了一眼虞綿,恨鐵不成鋼的罵:“我瞧着袁珩都要比我三哥那個不成器的好得多,人長得也不差,性格又好,你非得在這一棵樹上吊死。”

“那你怎麽不移情別戀呢。”虞綿不甘示弱的回她一句。

宋時矜揉了揉太陽穴,心情實在是難以言喻。

那日她與容铖所設想的竟有些失算,虞綿這人說好聽是情深,不好聽就是死腦筋。

宋時矜嘆息,到底還是決定不再多言。

感情這種東西,旁觀者清。

縱然現下虞綿放不下,但宋時矜總有種錯覺,她堅持不了太長時間了,或許再受一次打擊,虞綿一定會自己甘願放下的。

兩人去衣料鋪子定了兩身衣裳,等裁縫量完尺寸已經是吃晚飯的時候。

虞綿帶着宋時矜打算去花鼓樓用些飯再回府。

然說時遲那時巧,誰也沒想到虞綿竟然會在這個地方遇上宋陵啓與他的酒肉朋友們。

小二帶領着兩人前往雅間時,經過一間屋子,虞綿很明顯的停下了腳步。

宋時矜回頭看她,眼神示意她做什麽。

誰料虞綿壓根沒有搭理她,而是定定的站在那雅間外,目光灼灼聽的認真。

宋時矜沒辦法,只得讓小二留了雅間折去她身邊。

“你幹……”宋時矜剛張嘴,就被虞綿按住手,她下意識地也閉上了嘴巴。

虞綿伸手指指裏面,抿唇說道:“你三哥在裏面。”

宋時矜挑眉,一時也不再出聲。

屋子裏。

宋陵啓挑起一杯酒,淺口押下,側眸瞧了眼剛成婚的陸堯,笑着問:“婚後生活如何?”

陸堯笑容儒雅:“自然是好的。”

“我瞧也是,到底是惦記了多少年的姑娘,如今終于娶回家可不高興。”宋陵啓左邊的青衣男子打趣。

宋陵啓看了兩眼陸堯,也跟着勾起嘴角。

終于有耐不住事兒的人問起宋陵啓與那月影姑娘。

陸堯放下木箸,一雙清明的眼盯着宋陵啓。

只見他笑了笑道:“月影自然是好的。”

“那宣平侯那女兒呢,追着你跑了這麽多年,再怎麽說也該輪到虞家小姐了吧。”青衣男子開口。

另一人也接話:“是啊,你對虞小姐到底什麽态度啊。”

宋陵啓滿眼不在意,卻又在低下頭的那瞬間想起了那日紅着眼睛跑出門的虞綿。

他聳聳肩膀,“冤枉啊,我是真的對她無意。”

“要說态度的話……”宋陵啓把玩着酒杯,随口提及,“勉強算是食之無味棄之可惜吧。”

陸堯擰擰眉。

剛轉頭視線就落在門口的人影上,下一刻,左邊那道身影轉身飛奔離去。

“綿綿。”

宋時矜低聲喚,誰知虞綿跑的飛快,宋時矜一直到下了臺階才追上。

她剛拉住虞綿的手,就察覺到滾燙的眼淚從虞綿臉上落在她手背,溫度炙熱,燙得驚人。

只這一下,宋時矜就知道了一件事情。

虞綿這次是真的被傷狠了。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的更新來啦,這幾天好像打了雞血。

嘿嘿,明天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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