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百裏桃源
自溫泉偶遇後，許知諾回思起來，寸寸肌膚都會發熱發癢，灼至心間…… 她記得自己說出那句話時，上邪相陵在水裏抱着她抵到岸沿，這讓她驚慌得暈厥過去。至于落水後發生了什麽，自己又如何回到房裏，躺在床上且合着衣裳…… 她不敢多想，也不願過問。
此後，每日醒來，她發覺自己還有其他異樣，會像一位初戀的女子，頻頻照鏡梳妝，只要想起那人的名字，心就砰砰直跳。
第一次體驗情感，喜歡上本不該喜歡的人，每當念及桃源建成終須一別時，她又不得不按捺住情思遐想。
許知諾覺得，就這麽靜靜揣着心動的感覺，已是一種幸福。
于是，她全身心投入在桃源建設中，白天拼盡力氣幹活，為了讓自己累得夜間無法思考，一躺即睡，雖然夢裏也時而遇見他。
綠洲不斷往百裏荒原擴延，一年多後，為慶祝建設順利進展，并且上邪相陵打算在桃源開啓之前閉關一段時日，整個南府就敲鑼打鼓地辦了一場千人盛筵。
這日，君上穿了一席品紅繡金袍，頭束白玉冠，氣宇軒昂地盤坐着。曹相官，劉藥師等人坐在他左邊，許知諾與立虎他們極為榮幸地坐在其右。上邪相陵不時向許知諾遞去眼風，淡粉衣裳，墨染青絲挽成髻，發間一束小桃花，安安靜靜地坐在那裏，氣質秀美清雅。上邪相陵的心尖都在顫動，不免憶起那位萦繞神魂的女子。
主客席上還有許多空位，衆者好奇是給哪些人備的。稍許，一衆英姿威武的男子款款行來，無論胖瘦高矮都身材挺拔，他們走得不快，但每一步踏得沉穩有力。
這衆人皆是清一色暗紅衣裳，腰束寬帶，背後繡有深色的花型圖紋，細看是九道相交的圓結。
當他們走至跟前行禮，上邪相陵起身做邀:"我們的焱飛軍來了，快坐。"
焱飛軍在南域是一個神秘的存在，大約萬名将士，部分是南域原籍，部分從北域随上邪相陵而來，部分由釋靈轉化。他們獨居一處，以守護結界為重任，因為每域的邊界都挨着衆多死靈游蕩的中域，需要常年駐紮重兵，所以很多人沒瞻仰過焱飛軍的真容。
曹相官等資歷老的那一輩都熟悉他們，趕忙客氣道:"澤佑，秦川，禦風，還有衆位将士都好久不見!"
衆者彼此招呼後，平常高傲的曹相官露着少見的歡喜，擠出一個位置:"阿佑，來，坐我身邊。" 原來澤佑是其養子，許久不見，曹相官将他上下打量，頗自豪地言道，"真是一表人才，英姿飒爽。" 繼續細細打量，"阿佑，你好像比以前瘦了，膚色暗沉，咦，臉上怎麽有幾處傷痕？"
曹相官趕緊轉向劉晔:"劉藥師，等會兒拿你的什麽花容無暇藥給澤佑，還有這些将士們都抹抹，瞧他們一個個被風吹雨打的模樣。"
劉晔倒吸一口冷氣:"那，那是給女子用的美顏膏…… 除傷修疤的有……"
話沒說完，被曹相官心急打斷:"男女有別嗎？我們地界也講平等自由，人間還學了我們這套，不過被他們用得亂七八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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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諾沒想到曹相官還挺有趣，對自己在乎的人這般溫情。她心有動容，可見無論哪裏，都是有情有義。
周邊其他人都在隐忍暗笑，近旁的戰友秦川和禦風也是擠眉弄眼，澤佑面容冷靜，低聲道:"義父，我們守衛邊界難免磕磕碰碰，男子有些創傷疤痕的，不打緊。" 他似乎略微臉紅了，幸好膚色顯黑看不清。
曹相官握着澤佑的手很寶貝似的拍了拍，轉向上邪相陵，語重心長地道:"上邪君，你可要看好他們啊，這些孩子都不容易，生活在邊界風餐露宿的。"
上邪相陵早知道曹潛是刀子嘴豆腐心，懇切應道:"曹相官請放心，焱飛軍付出重多，必須好好照應，待以後桃源建成時，他們也能去那裏，而且我們可繼續擴建。我曾受九泉帝君所托，定會照顧好南域的所有子民。"
随後，上邪相陵向焱飛軍引見許知諾，澤佑代衆将士起身作揖:"許仙君，幸會。" 坐下後不再言語。許知諾思量這位将軍也是顏值逆天的高冷臉，和古雪一樣。
她想到古雪時，一群舞女翩翩而來，悠揚的琴音響起。
百位女子羅紗披身輕歌曼舞，婀娜多姿，憐薇也在其中。當她看見坐在上席右方的許知諾，眼裏溢出恨意。
衆舞女中，帶頭掩面的女子白衣勝雪，更是舞得矯若驚龍，柔若無骨。當琴音婉轉激蕩時，她體輕如風地旋轉起來，飄盈得宛若夢幻精靈，在樂曲尾聲，她揮去面紗，露出玉潔冰清的容顏，微微一笑。
瞬間，在場的所有人都屏住氣息，連那位高冷的澤佑将軍，手裏的酒杯也是晃了晃。
許知諾定睛凝視白衣舞女，淡淡的胭脂更襯出那副天然絕色，她竟是……
古雪!
許知諾大為吃驚，一貫清冷的古雪平常已如天人驚豔，妩媚起來更是難以抗拒。許知諾眼睜睜看她踏着輕盈的步伐，靠近上邪相陵，在他面前又做了幾則美侖美奂的舞姿，順勢為他敬上酒。上邪相陵揚唇一笑，舉杯飲盡。
許知諾的心，瞬間被緊緊一揪，忽憶起憐薇曾經的那番話，古雪是西域女帝的妹妹，西域早就想與南域聯姻，他倆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随之，她聽見掌聲響亮，于是她假裝鎮定地拍手稱贊，再随之，她也笑了起來，與其他人特別是桃源夥伴們彼此敬酒，喝了好多杯。
至于後來，上邪相陵說的那番桃源致辭，以及對許知諾的感謝，不勝酒力的許知諾聽得迷迷糊糊。
因酒醉，她被提前送回了房。
許知諾躺在床上，轉頭看沉睡中的黑寶，如此乖巧可愛，便将它摟入懷裏。黑寶忽然從夢中被拖拉出來，許是驚到了，嗷嗷地叫喚幾聲，在她懷裏撲撲小爪。
"黑寶，乖，陪陪我嘛。"
"唉，原來人間或地界，人心都是難以琢磨，或者說，當你過于在乎某人的心時，事情就變得複雜了…… 其實我對自己的心也捉摸不透，他說我是他的妻，起初我抵觸，現在又巴不得将他占為己有，可是，以後怎麽辦…… 我總不能一輩子呆在這裏啊……"
"他說讓我相信他，我确實相信他了…… 可我又害怕，人間常有那種喜歡征服異性的人，真的到手就不在乎了，他是不是也這樣？哼! 我的心不給他了，我不想再理他了……"
"怪我自作多情，好傻，太傻了! 混淆目标，我只是被诓來建桃源的倒黴蛋，幸好我有九仙團，如果離開地界，我好舍不得他們…… 可我更想媽媽…… 她是最愛我的人，從來不會讓我傷心……"
"為什麽我會這麽傷心……!"
許知諾含淚睡了過去。
待她熟睡後，黑寶從她懷裏爬出來，不敢繼續躺一旁，但又有些冷，就趴到她的頭頂。
于是，一樁驚吓發生了。确切地說，應該是慘案。
許知諾因為疼愛黑寶，對它進行營養全面補充，但黑寶作為地界靈獸，不太喜歡蔬菜水果，肉可以吃，最好以靈力為食。這點上邪相陵曾囑咐過，說黑寶沉眠期間吸收了足夠靈力，可以暫時不進食。可許知諾一聽吸食靈力就覺可怕，不願自己的寶貝變成想象中的惡獸之類，故而希望自小打基礎，培養黑寶葷素皆食的好習慣。
這幾日，小崽子被喂得積食了，現在一受冷，就不住地打嗝。
此時黑寶趴在許知諾的頭上蜷睡，睡得直淌口水，張嘴打嗝時還打出了小火苗。起先，小星火只是在嘴裏晃動幾下，很快被口水湮滅。可能黑寶夢見什麽美事，挪動身子時嘴巴張大了些，一兩線星火就趁機竄出來。
這下可好，頭發着了!
黑寶猛然驚醒，咻咻地，急忙吸回正在燃開的火苗，用小爪輕輕撲打冒煙的頭發。
一股焦味……
酒醉的許知諾沒有醒來，只嗯嗯兩聲，動了動手腳。
黑寶趕緊撐起圓滾滾的身子轉幾圈，似乎在思考，頓了片刻，爬到床尾的角落縮成一團。
次日，睡夢中的黑寶聽見一聲悠長的尖叫，擡起眼皮，看見頂着焦發的許知諾在房裏跑來跑去，于是黑寶又一臉無辜地阖上眼。
門開了，結香進來見許知諾雙手遮頭，神色驚恐淚眼汪汪，一頭秀發糟亂成麻。好幾位府役擠在門邊張望，結香回身将房門關上。
她拉着木楞的許知諾坐在水晶鏡前，幫她細看，并低頭嗅聞。
"有股焦味。" 結香蹙眉。
結香說此話時，縮在床角的黑寶顫了顫，擡眼看見兩雙震驚的目光向它直射，黑寶睜着無辜的大藍眼睛，眨巴幾下，用小爪擋住了臉。
結香試着用靈力恢複頭發，無果，大致能斷定是黑寶的幽冥之焰所致，于是哀嘆一聲:"中央那片，焦了…… 用靈力也沒法子，只能都剪了。"
許知諾驚怔，抽泣起來:"那會變醜，我就頭發最漂亮，現在，我完啦…… !"
"你五官秀美，至于這頭發會再長起來，等桃源建成時，你的頭發又将光澤如綢，長而濃密。" 結香手指一繞，指間幻出一把靈力小刀，碰觸之際，發絲刷刷落下。
許知諾閉上眼，面如死灰，似在等待受刑，感覺陸續有細軟的東西從臉頰擦過。
她記起曾經兒時在課堂做作業，老師無聊就觀察每位學生，突然說了一句: 這班上，許知諾的頭發最黑最亮。聽到此話，她心裏得意了好久，從此一直蓄長發。
她覺得，哪天與某位有緣人遇見時，最好是在一個春日，她能穿上輕盈的長裙，穿行在花香芬芳之處，飄逸的長發也能染上清香，她要尋的那人，會在一架花藤處，轉過身來，朝她淺淺一笑。
也好，斬斷三千煩惱絲。重新來過。
于是她拒絕用靈力催生，就讓頭發慢慢長。
時光轉瞬逝。
百裏桃源建成時，對應人間農歷七月，初一那日，南域地府張燈結彩，慶祝桃源初開。
數千人乘坐靈獸車去到那裏，許知諾随着湧動的人群踏入正門，當初試驗田的那兩條千米長廊，已是姹紫嫣紅，清香四溢。
陽光穿過花葉在地面繪出斑斑影影，歡笑聲四處悅動，快樂被蒸騰起來，飛散在每個角角落落。此處，裏裏外外綠茵蔥郁，繁花似錦，如夢似幻，一望無際。
許知諾心覺，天界的仙境與此處相比也定會失色。這裏，她很熟悉，這裏有她和地民朋友們三年的辛勤耕耘，這裏是他們親手所建。
九仙團的各位載歌載舞，飲酒歡慶。如今小黑寶也長大不少，在桃源裏到處撲騰。
許知諾一路走來，與各位相識者打着招呼，這裏，似乎已成為她的新家。
她踏着輕盈的步伐，桃紅衣裳拂過風，烏黑柔亮的長發微揚，攜上陣陣花香。
在一個轉角處，望見一道身影。
這道身影立在紫藤花下，着一襲淡紫的衣，像從缤紛間幻身而出的花神，又似用靈光而就的一座雕塑，靜立在半陰半陽處，美得很不真切。
看見她，那人伸出手。
"諾諾，過來。"
是上邪相陵。待許知諾走近，他摘了一朵花，固在她的發間，又順手撫摸她柔潤的長發。
"你馬上将看到，我們建桃源的真正緣由。" 他淺笑着，眉眼盈入不可言說的深意，望向遠空。
許知諾随他眺望碧空萬頃。
她知道這裏的光是地界創世者所造，如今的地界景象也都是自那時起，由一些古族慢慢建成。
她看見上邪相陵凝望得異常專注，半晌後，唇角的笑容逐漸揚起。
忽然，遠空有一陣陣黑光轟然炸起，蓋過了藍天之色，無數道黑光彙聚猶如龍卷風在空中旋游，似乎受到指引，往南域，往他們的方向疾速而來。
頓時，目光所能及之處的天空，化成暗夜。
漫天流星，傾覆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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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完，第二卷[萬魂赴宴] !
# 卷二: 萬魂赴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