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釋靈循環
燈火通明,原本熙攘熱鬧的長街,一片死寂。那些釋靈全都憑空消失了。
許知諾從未如此震驚過。雖然她經常一驚一乍,但總能快速鎮定。此刻,她渾身汗毛倒豎,雙臂抱肩打着冷顫。她望見四周攤位的夥伴們同樣原地愣怔,稍許,他們尋回地面上各自的物件後,靜默離去。
立在這無邊的寂靜中,她挪不動腳步,似乎一柱凍結的冰雕。
"諾諾,別怕,有我在。"
聲音響在許知諾的耳畔,那人伸出手,終于一股溫熱将她冰凍的手指捂暖了些。
許知諾低聲呓語:"相陵君,他們,都去了哪裏?剛才明明有那麽多人……"
"他們都在,你看," 上邪相陵指向虛空,"只是午夜後,都化回原形,沉眠了。" 他盡量将句子簡短分開,以便緊張的許知諾能聽得明白。
許知諾揉揉眼睛,屏息凝視,若不細看根本注意不到,虛空中确實飄浮着一團團不起眼的暗光,與夜色融合,有些飄在燈火下會清晰些,色澤不太一樣。她四顧眺望,目所能及之處,真的浮滿了這般暗色的小光團。
她忽憶起桃源開啓之日,在南域邊界所見的景象……
"這就是他們的元神?" 許知諾又問道,"哪個是小棉襖?"
上邪相陵剛才目睹了她贈燈籠的那幕,微嘆一聲:"對于這些釋靈,你不該依戀。"
"我……" 許知諾垂頭片刻,默默走去撿起那盞小兔燈籠。燈籠裏還亮着微弱的光,似乎随時都會熄滅,她想到小棉襖歡快的笑顏時,禁不住眼眶濕潤。
許知諾抹淚的動作沒能逃過背後那位的目光,上邪相陵說道:"不能依戀,是因為今夜過後,他們不再認得你,需要重新開始。"
許知諾捧着小兔燈籠,驀地回頭:"這麽說,他們還會回來?"
"明日,但他們會忘記今日與外方接觸的,所遇所見。"
見許知諾忽然唇角微揚,上邪相陵不知她是不是吓傻了,怎麽笑了起來?而許知諾心起希望,說道:"如果只是這樣,沒有關系,忘了沒關系,只要他們還能回來,不就是重新開始嗎?!" 人間的日子何嘗不是周而複始,工作生活,重複差不多的內容,她覺得自己容易适應這種循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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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知諾已明白,釋靈期也算是對他們靈性穩固程度的考驗。期間,他們若染了貪嗔癡,會被加長贖罪期,若元神受到淨化,則能及早脫離獄界重入輪回。
她追問:"如果他們只是一團小光,許多樂趣就無法享有,眼耳鼻舌身意六欲,所以相陵君幫助他們,在白日恢複了人形,是這樣嗎?"
上邪相陵複道:"是,我用九泉結,地界的一件上古靈器,凝出了他們最後那世的形容,他們就能通過六欲,體驗到為人的快樂,而快樂最具淨化之力。"
原來如此。許知諾還惦念着小棉襖他們:"那有沒有什麽其他厲害的靈器,能看到某個靈魂的因果,知道為何他會去到獄界?"
上邪相陵反問:"你是想探究剛才那位孩童的因果?"
一下被點中心事,許知諾誠懇答道:"我想知道,小棉襖究竟犯了什麽大罪,作為一個孩童會在那裏?"
"為何如此在意他?"
許知諾說不出理由,應該是女性天然的母愛所致,如果非要找一個理由,她只能說:"我覺得和他有緣。" 思慮片刻,補充道,"如果知道真相,我們或許能更好地幫他淨化?"
"能看透累世因果,并幫助淨化的,只有一件靈器,許靈燈。"
此刻,思及往事,上邪相陵的心又被絞痛,喉間湧起血腥之味…… 只好避開許知諾的目光,走往前方,抑止心緒,背對着她:"我能看清那位孩童最後的三世,如果,你不怕知道真相。"
許知諾堅定地道:"不怕。"
上邪相陵環顧四方,稍許後,手指點向密密麻麻的小光團中的其一,将它隔空引了過來,那團微光如一只虛弱的小螢火蟲,落在許知諾的手間。
"閉上眼睛。" 上邪相陵回到她身旁,将手置往她的額前。
一時間光影交錯,如電影似的一幕幕在眼前飛掠。
人的一世,短暫不易,還未盡情享受,就老而病死。但說長也很長,足以織結衆多因果,理不清也很難解。那些堕入獄界的生靈,都是累世的因果所積,當罪惡達到下限時,他們所在的那世就成了最後一世,小棉襖在他還是孩童時,不幸觸發了下限的惡機,所以……
"現在你知道了,害怕嗎?" 上邪相陵移開手。
許知諾沉寂半響,出乎意料的鎮定:"那些已是過往,他為此受了很多罪,也快還清惡業,如今重要的是,之後他會成為什麽樣的人…… 不是嗎?起先我還想了解眼鏡哥,錦衣妹他們的前世,現在覺得,沒必要了。" 又問,"相陵君,你剛才說,許靈燈能淨化靈魂,是不是用它,也能幫助小棉襖他們盡早脫離?"
上邪相陵不知該喜該憂,沒料到許知諾的轉變如此之快,當下的所思所言,像極了從前的那個她,果真是機緣一到,只需輕輕一點,就會本性流露。
只是那個她,曾經棄他不顧……
"很可惜,沒人知道許靈燈的下落,那件靈器,所有人都想得到,因為它," 上邪相陵挑眉,用眼神指向許知諾的懷裏,"比你這只,四不像的燈籠要好看得多。"
他跨步往前,側首回望:"還呆在這裏做什麽,我們先回去。"
許知諾這才挪動乏累的腳步,跟上他。
沉寂的夜,兩人走在空曠的街上,一雙身影拖得極長,他們後方的燈火陸續熄滅,仿若有股黑暗一直尾随,卻始終追不上他們的腳步。
上邪相陵沒有用瞬間移動術,似乎挺享受當下這般清靜。走了一段路,許知諾開口:"剛才,謝謝你。桃源,市集,也都謝謝你,我覺得,自己能參與這些事情,很有意義。"
上邪相陵的心猛跳,腳步緩了下來,這謝謝兩字,差點令他熱淚盈眶,血液也随之沸騰,他貼近她:"光說謝可不夠,你拿什麽感恩我?"
許知諾想了想:"送你禮物可好?"
"我要你親手做的,我要這只燈籠。" 上邪相陵擡手一指。
"啊,小兔燈籠不能給你,這是小棉襖的! 明晚我得再送他。" 許知諾将燈籠攏往懷裏,好像生怕被搶去,"我可以再給你做一只,好不好?"
"也行,要和這只一樣醜的。" 上邪相陵執意。
許知諾被他逗笑:"嗯,醜不拉幾的四不像。" 忽然想起什麽,問道,"相陵君,剛才那謎語,你猜到了嗎?"
"嗯。" 上邪相陵早看透了小把戲。
許知諾露出姨媽笑:"你說說,謎底是啥?"
"不就是,你是豬?"
"你才是豬呢!" 許知諾砸他一拳,"謎底是猜,我是什麽動物!"
"我沒說錯呀,你是,你是豬。" 冷不丁地,他抱住許知諾,"總之,愛吃愛睡,醒來哼哼唧唧,多像你,而且,渾身是寶……" 雙手不老實地動了起來。
"放手,我喊了!" 許知諾抱着小兔燈籠扭身掙紮。
"随便喊,沒人聽得見。"
許知諾跺腳:"你等着,終有一天我會報仇的!"
上邪相陵湊往她耳畔:"我巴不得,待第二件事完成後,我要日日夜夜,還要變本加厲……"
夜深人靜,地界清冷的月光剪出一雙身影,映在輕薄的帳幔上,朦胧間交頸纏綿。
男子将頭埋向女子的胸前,氣息急促地道:"你真美,我對你日思夜想,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
女子神情迷離:"只因為美嗎?說說,你還喜歡我什麽?"
"不僅僅美,你有膽魄,你敢為自己争取想要的一切,有力量去改變不可逆的境遇,沒有任何事情你做不到。"
女子仰頭笑了起來:"确實我得到了所有想要的,可是,我不完全快樂,無絕君,我能得到你的心嗎?是不是得到後,我就能心滿意足?"
對面的男子停頓,埋在她胸前的頭擡了起來,朝月光的方向側過臉,墨發披散,容顏俊美。他凝視:"是不是,我永遠無法替代他?"
古冷月很憐惜地撫上他的臉,嬌媚地笑道:"不能。因為我最喜歡我得不到的東西。"
男子眸光閃動:"遵命,女帝殿下,所幸的是,現在您的身體就由我來暫時寵愛。" 他邊說邊抱住古冷月纖柔的腰,往自己身上靠。
"伏鳴,每次你伺候得我覺得怎麽也不夠……" 古冷月趁自己還未失去理智,說道,"今晚我們盡早了事,明日去南域,我要看看桃源和那什麽市集,究竟是哪般模樣?
"我要他們明白,在源于黑暗的世界裏,善良不堪一擊,只有力量能改變一切。"
"還有,那許什麽的,上次算她命大,竟然還是被無絕君所救…… 我要,趁早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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