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兩王交鋒

這夜,本是喜慶的南域亂成一團。

方才的混戰讓南域衆多人受了傷,劉晔帶着一群藥師左右忙碌,老仙幫許知諾療完傷,上邪相陵見她無恙後,這才放心,回書房議事。

他神色疲憊,應該是用九泉結時消耗了太多靈力,不過他似乎也很興奮,劃過夜明珠的手指輕顫着,當側顏被點亮之際,他唇角微揚,睫毛撲閃幾下,目光是那種說不清的情緒交融,他極沉極緩地道了一句:"讓你受苦了,快了,等我。"

身後響起腳步聲,上邪相陵立即正色,澤佑已利索辦完要事,前來禀告。

"君上,我已将女帝請入靜靈房,她情緒極為激烈,我将她的随從關在另一處。此外,禦風他們正在安頓幸存的釋靈,可惜,大約有十分之一消亡了。"

聽聞數目,上邪相陵雙眉緊蹙:"我料到古冷月前來定會鬧出些事,但沒料到亂子如此大。"

澤佑有所不明,問道:"為何當時我們不提前行動呢?"

上邪相陵目光幽深:"提前阻止的話,就無法以她破壞地界之規,将她暫禁在此。沒想到這麽快,她自投網羅了。"

澤佑深知地界規則,西域女帝此次觸犯了兩條,在沒有公然戰事的情況下,在它域境內挑起紛争并大開殺戒,這是其一; 其二,在它域境內祭出本域的上古靈器。所以将她受禁并不為過。但澤佑心懷憂慮,進谏道:"可是君上,我們現在這麽做,女帝肯定咽不下這口惡氣,待她回西域後,恐怕會挑起西域與南域的紛争。"

"我知道,所以我想,最好能廢了古冷月的帝位,并重啓地界法會,邀請地君們及五域長老到南域齊聚,為以前的事,做個了斷。" 上邪相陵似有懷恨地一笑,只要古冷月在位,就是一個潛在威脅,此外,還有其他更重要的事……

澤佑不太明白其中原由,古冷月雖然殘酷無情,在西域沿襲着羅剎族奴役釋靈的做法,但未曾侵犯過南域,并且目前四域之間還算和平,君上何出此言?但他不好過于探究,只問了一句:"之後,可由誰繼承她的帝位?當初的羅剎族系,早被她趕盡殺絕了。"

"古雪。" 上邪相陵淡定地道,似乎早有預謀。

澤佑擡頭,驚愣片刻。上邪相陵察覺到他的異樣卻未表明,只言道:"古雪剛才找我,她想探望古冷月,被我拒絕,她應該會去找你,屆時你就允了她。" 随即轉問,"秦川那裏怎麽樣了?"

澤佑心裏受驚,卻沉穩回禀:"剛有音訊,他們已将女帝随行而來的侍衛全部關押。"

"很好,想要名正言順地廢除古冷月的帝位,這兩條犯規遠遠不夠,我們還需再添幾把火。你先下去吧,我去見無絕。"

澤佑應聲接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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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久經沙場,與上邪相陵也算相交深厚對他甚是敬重,但此刻澤佑不免渾身發寒,生出疑問,這位戰場上沖鋒陷陣從不怯懦,與兄弟們重情重義,對南域民衆公正仁愛的君上,心裏到底藏着什麽目的?以至于要這般用計籌謀,步步為營。

澤佑忽然預感地界即将風起雲湧。心事沉重地走到殿外時,有道身影向他行來。

"澤将軍。"

聽到這個聲音,澤佑心跳加緊,定睛一看,确實是古雪。

"聽聞君上将西域女帝幽禁了,澤将軍可否帶我去見見她?"

"這個,雪姑娘應該向君上請示。"

古雪近前一步:"相陵君讓我置身事外,所以我來尋你,剛才見你入府,我就在這裏等着你出來,澤将軍……" 古雪神情楚楚,目光期盼。

澤佑的心緒開始不穩,他們雖見過不少次,但總共說了不過十句話。一年多前,那場慶祝桃源的千人盛筵中,古雪領頭作舞,在卸下面紗那一刻,極少為情所動的澤佑心跳不已,就如當下,古雪離得如此近,白衣勝雪,若離若即的淡香,似一株無人能及的深谷幽蘭,就在眼前殷切地凝視他,這讓他的血液湧動起來,面色泛紅,幸好被夜色所掩。

"澤佑将軍,你也知西域女帝和我…… 就當我去探望我的姐姐,好不好?"

澤佑回思上邪相陵的話,果然如其所料,不免再次揣度,君上,你究竟要下哪步棋?

南府的靜靈房四面圍牆,說是幽室更為恰當,只有一扇高置的小窗,最多能框入一角夜空。裏面僅有一張桌兩把椅,一架木床,再有幾件裝飾物,極為清簡。此處是用特殊的石料所制,被關者無法使出靈力。

咚咚,兩記怯怯的敲門聲,更怯怯的聲音隔着厚門傳來:"女帝,我們給您送些晚膳,請您慢用。"

吱啦一聲,門上有道小口開啓,遞入一個托盤,上面承放了三只碗碟。女帝看都沒看,直接揮手打翻,怒罵道:"滾! 待我回西域後,統統将你們打入獄界!"

吓得看守急忙拉上門栓,坐在外頭不住地抖腿,與同伴咬耳:"我們真他娘的倒了血黴! 要看守這位大神。"

另一位搓手給自己取暖:"是呀,本來我還喜滋滋的,覺得能瞧上一眼西域女帝,眼瞎也甘心,這會兒吓死我了。"

他們顫顫悠悠地嘀咕着,聽見房內那位又鬧出偌大的動靜後,怒吼:"上邪相陵你竟敢将我囚禁在此! 看我怎麽收拾你!"

兩位看守捂住心口,互看一眼:"哎呀呀,君上什麽人不得罪,偏要得罪女帝,這下我們南域完蛋了!"

靜靈房內,女帝不屑坐在簡樸的木床或椅子上,就許久面壁而立,望向屋內唯一那扇小窗,窗過高,她看不見外面的景色。

她喜歡金壁輝煌精致華美,而這間幽冷清簡的屋子,當下,讓她想起一個地方…… 她竭力壓制,然而冰凍三尺也難凝止潭底最古老的那股水源,當那些不願再觸及的回憶頑固地浮現時,古冷月眼神裏的憤怒淡了下來,蒙上一抹濕潤的憂傷。

有一夜,四周比這裏更加凄涼,那夜,已是久久遠遠,可是那夜……

她守在阿娘的床邊,端着一碗湯汁,哭得已然啞聲。她凍得發麻的手捧不住碗,哐當,碗落地碎成幾片,滾出結成了冰坨的湯水。她空出來的兩只手,一手拉着阿娘的臂膀,另一手摸向床頭那具小小的身子,被冰涼觸及時,那小東西哇地一聲,發出非常細弱的哭聲。

那時,西域連續下了好幾天的鵝毛大雪,因為羅剎帝君模仿人間要享受冬雪的情調,而她和阿娘,擠在那間小破屋子裏凍得發紫,甚至被凍沒了饑餓感……

不過那白茫茫的雪景,美也是美。阿娘,妹妹還沒名字,叫她雪兒可好?雪兒,阿娘說真好聽,"只可惜,名字都太清冷了…… 如你一樣,冷月,我可憐的孩子,我生你的那夜,寂冷的夜,清冷的月,我感覺很苦很累,真不該讓你們來這裏…… 冷月,照顧好雪兒…… 阿娘對不起你們……"

外面寒風呼嘯,她跪在床前,從未這般地孤孤零零,她非常非常害怕…… 好想有個溫暖的懷抱,可屋裏是那麽冷,阿娘冰寒的手垂落了…… 她已哭不出淚來,臉上凝了一串串的冰珠子,她抱起那個小娃兒貼緊自己,終于有了一絲絲暖,她抹去娃兒眼角的淚,輕輕地拍着她:"雪兒,不哭……"

吱呀,沉重的鐵門開了,古冷月驚異地回身一望,看見古雪入了門。

"雪兒……?"

"姐姐。" 古雪上前牽住她的手,寒似冰,連她也不由地打了個冷顫,"姐姐,你還好嗎?"

古冷月緩緩回神。

眼裏再次騰起怒火,她咬牙切齒地道:"很不好,不過,我遲早會教訓那些膽敢欺我犯我者!"

古雪秀眉微蹙:"姐姐,是你在南域先起了亂,而且祭出了羅剎鏡,沒有公然的戰事之下,你也知道,上古靈器是禁止跨域使用的。"

古冷月冷笑:"怕什麽,殺一些釋靈能怎樣?我堂堂西域女帝,上邪相陵對我如此不敬,待我回後,必定舉兵反擊!"

"姐姐,相陵君…… 你不能傷害他,他信任我,我會請他盡早讓你出去。" 古雪太曉得自己姐姐的性情,睚呲必報,絕對不依不饒。

"雪兒,醒醒! 你看似清清冷冷,可太善良軟弱了! 你不想傷害任何人,但是別人會毫不猶豫地傷害你! 他信任你?我告訴你多少次了,他一直執念的,是那個曾經去到獄界想要普度衆靈的蠢女人! 那人早已神魂俱滅,可他偏偏忘不了她,他不會愛你的!"

面對古冷月的狂怒,古雪沉靜低語:"這些我都知道,當下的燃眉之急,是你怎麽能盡早出來。"

在古雪的陪伴下,古冷月與她坐于床邊,當憤怒終于趨淡,此時她将事情前後捋了一番,細細思量,發覺哪裏不太對勁。

"古雪,無絕君為何今夜也來了?"

"是相陵君請的。"

"他知道我唯一的弱點,我當時沒能克制住,因為我瞧見無絕君摘下面具,望向那女人時的目光,我,本來我的目标只是想教訓那個人,後來卻…… 不過如今想來,上邪相陵和那幫焱飛軍似乎明明就在暗處等候,不早不晚,偏偏就在我大開殺戒,并祭出羅剎鏡那刻出現了,這事,有蹊跷。" 古冷月越想越不對勁,"雪兒,我那些留在南域邊境的侍衛呢?"

"聽說都被秦将軍給關押了。"

古冷月的臉色忽地暗寂,是不是自己太大意了,原以為上邪相陵中看不中用,可能過于輕視他了,難道,他是想……?可他為什麽要如此做?難道……!

她捋過一個個假設,思及最壞的那個可能性時,身體不由地一震,握住古雪的手,用心語道:"雪兒,西域那邊不能驚動,以免內亂,你想想辦法,趕緊救我出去!"

古冷月起身,久久靜默。倏然,她對着那扇小窗大笑起來,當年那股強烈的求生欲和極度的憤恨再次湧上心頭。

好啊,想玩花樣?我古冷月欲得的人事必得之! 欺我犯我者,我定要你們統統臣服且加倍償還! 損我一分,我必回敬十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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