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斷臂之絕

許知諾焦心如焚地趕往桃源中部,在沖天的火光中看見暴雨傾落,水火交際,煙霧騰繞。她被淋得渾身濕漉,滿臉的雨珠模糊了視線,她抹着眼睛想要看得清楚些,就在手背移開的那刻,濃煙中忽現幾道黑影,速度之快根本無法瞧清楚,與此同時,她聽見一道尖銳的喊聲化破長空 --

"諾諾!"

許知諾還沒反應過來,黑寶已經急剎車,她沒能坐穩,咚地跌了下去,滾了幾圈。黑寶來不及照應她,立刻朝那些黑影噴出幽冥焰火,随即四肢緊繃,前胸一縮,肚皮鼓得老大,又噴出一連的大火,封住了死靈的來路。幽冥焰獸的烈火比普通之火要強得多,那些黑影被觸及時都瞬息消亡。

這是黑寶首次作戰,見敵人被殲滅,興奮高吼着蹦了幾跳,回頭尋找許知諾,見她在泥地裏撐起身,黑寶趕緊跑去保護她,卻瞥見高空中,趁它分神之際又有死靈從頭上掠過。

黑寶恐懼地大嗷一聲,這般近距離不能再用火,會将許知諾也燒得一幹二淨!

而許知諾手無縛雞之力,剛爬起,這回瞧見了殘破的白骨與幽魂撲面而來,她傻楞在原地,身體已不聽使喚。

唰! 幾乎是飛旋起來,她眨了眨眼睛,看見剛才的景象疾速後退,身體輕盈失控,須臾後落地穩住時,有只臂膀箍在自己的胸前,另只手揮往虛空,從指間射出連串的巨光。

許知諾心悸地回望,一副面具映入眼簾。又是這位,她見了好幾次。

黑寶也已竄至他們身前,四肢紮地,又往來敵噴出一汪焰火。緊接着,上邪相陵截殺了附近所有死靈,急步靠向許知諾,打量渾身泥濘的她:"沒事吧?" 又匆忙向面具人道,"這裏太危險,你趕緊送她回府!"

"相陵君,你的傷……" 許知諾瞥見他左臂的袖子少了一大片,淌出鮮血,皮肉綻裂。

上邪相陵側身掩了掩:"不礙事,你先回去。" 提劍走開時,卻頓住,回頭又道,"安心等我回來。"

許知諾目睹他的身影消失在煙霧中,驀然,心被揪痛起來:"我……" 她懊惱自己的無能為力,懊惱自己曾經多次誤解他……

桃源的局勢在澤佑等人的掌控之下已快平息,上邪相陵趕去援助秦川他們。

邊界還處于混亂厮殺中。起初秦川寶刀在手,一砍一個準,可他坐下那只勇猛的靈獸因為腿部受傷,有些支不住力了,搖晃間使得秦川揮擊時沒瞄準目标,反而被死靈趁機撞落。他躍身着地,穩住身子,大刀一橫,正要繼續騰空作戰,就見禦風已帶援軍趕到,擋在他前:"我來接手!"

禦風雖身形清瘦,卻是焱飛軍裏最強的射手。他就立在原地,一箭一轉身,逐漸快到身影虛了起來,直到焱飛軍标志性的戰袍成為一抹紅,水彩似的朦胧。

望着禦風行雲流水的身姿,秦川抿出一對小酒窩,掩不住目光裏的欣賞:"就你耍風頭!" 他流金九環刀一旋,化出漂亮的半月之光,卻見軍營後方爆出陣陣強光,秦川啐道:"他娘的還有完沒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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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拍拍自己的戰獸:"阿酒,你受了傷,就在這裏替我看好禦風。" 說罷,帶着一衆将士離去。

軍營之所以起了戰事,因為伏鳴他們趁亂潛入,放出了被關押的西域将士,正與留守的焱飛軍刀劍争鋒。

伏鳴手執長劍左擊右擋,忽覺一股勁風襲來,他敏捷地扛住迎面的攻擊,被震得後退十多步,硬是将腳插入土裏,這才穩住。

"這人交給我!" 秦川揮了揮寶刀,"伏将軍,得罪了!"

伏鳴挑釁地道:"秦将軍不必手軟。"

秦川上前使勁連落幾刀,都被伏鳴避開或反手用劍擋了回去,秦川大笑:"我原以為伏将軍是繡花枕頭不堪一擊,沒料到還有幾下子!"

"那是你以為,我們西域将士都非貪生怕死之輩!" 伏鳴呲道。

秦川擺了擺脖子,又習慣性地化出一道半月,腳底蓄力往前急沖。兩人交戰十多個回合,卻意外地不分高低,這讓平常相當自信且以武力自豪的秦川,此刻對伏鳴另眼相待,曾以為他只會在古冷月的床上大展身手。

刀劍交彙,已經久戰的秦川漸覺力不支,只好速戰速決。他使出渾身力氣欲作最後一擊,那刀砍下,風聲霍霍,地面裂出一條深而長的直縫,雖然攻勢又被擋住,但這次也令伏鳴倒退十丈之遠,終于單手支地。

血跡從嘴角淌落,伏鳴往唇角随意一抹,吐了口血水。他目光冷峻,唇卻揚了起來,似乎藐視死亡的降臨。

"伏将軍,你束手就擒吧,我可以保你不死!"

秦川逼近,心裏忽起一絲憐惜,他平生最愛饒勇善戰的将士,伏鳴,若非屬于敵營,或許是能一起喝酒切磋的朋友。

"女帝殘酷無情,不值得你為她賣命!" 秦川勸道。

伏鳴笑了笑,又啐出一口血水,回道:"她在你們眼裏是善是惡,我不在乎,今日我為她以命相博,不需要你們斷定值或不值,因為,我心甘情願!" 曾經他對她說,我可以為你赴湯蹈火,那是真心話,沒想到這麽快就實現了。冷月,你是否會記得我……

秦川皺起眉,只好握緊寶刀繼續攻擊,锵 -- 直到伏鳴的長劍斷裂,再一刀刺去時,伏鳴竟沒躲開,由着那柄刀穿透身體! 他傾向秦川,說道:"秦将軍,此行,我們不知會發生這些意外,放過那些西域将士…… 放古冷月,回家……"

秦川扶住伏鳴,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的身子很沉重,稍許,逐漸輕盈,直到化光而去。這是地界衆者的命運,死亡之際,徹底消散。

此時,西域的夜空不再那麽血紅,月光也終于清清冷冷地探出雲層,鋪灑渺茫的銀輝。

秦川的視線有些模糊,向周邊喝道:"焱飛軍聽令,将西域将士圍而不殺! 待君上處置!"

此時,古冷月還未離開南域,當古雪不顧安危躍出護界時,她也不得不跟随而去。

古冷月毫不猶豫地祭出羅剎鏡,作為地界四大靈器之一,它可吸納死靈或活靈,在除掉死靈時,她順便收納了一些南域将士,當然,她的目标是掠近古雪:"雪兒,跟我走!" 古雪卻不理會,遠離她繼續殺敵。一襲白衣在夜空間盈動,如雪花輕揚,古冷月十分惱怒,卻放不下她。

當南域結界的開口被封印,軍營風波也已平定,死靈幾乎被殲滅殆盡時,這次,古冷月逃不掉了。

她獨自站在月光之下,周邊是數千名焱飛軍。上邪相陵立在不遠處,古冷月執鏡的手更握緊了些,與他怒視,卻意外地看到他身後走來一人。

"無絕君……?他怎麽還在這裏?"

她默念,竟然讓他看到自己這副落魄的模樣! 古冷月咬緊牙關。

"古冷月,你還不領罪?随你同行的将士,不是喪命就已受擒!" 上邪相陵冷然道。

"放肆! 我的名字是你在這種場合能直呼的嗎?" 古冷月威嚴正色,"領罪?我倒想聽聽都有哪些罪?!"

"五樁罪,在沒有公然戰事的情況下,其一,你在它域大開殺戒 ; 其二,你在它域祭出靈器 ; 其三,你火燒南域用心血而建的桃源 ; 其四,你惡意開啓它域結界放入死靈 ; 其五,你害我南域将士丢了性命。" 上邪相陵說得铿锵有力,語調堅決,"這幾條足夠質疑你的帝位! 此事我們會向五域長老反饋,也會告知西域你的所作所為!"

"上邪相陵,你真是太可笑了! 你以為你說質疑就能作數?"

"按地界之規,只要上古族的三位君主意見一致,就能提出質疑。"

"哪三位?" 古冷月極想破口大罵,但為保持身份,而且她目前完全處于弱勢,只好暫時忍氣吞聲。上邪兄弟加起來不過兩位,東域的靈爍站在自己一邊。

這時,一位面具人走近幾步,說道:"古冷月,我們應該是初次相見。" 那人摘下面具,"我是上古九泉族的繼承者,九泉苗苗。"

這位南域前君主的意外露面,令在場所有人都無比震驚。

古冷月倏然愣住,卻很快持穩心神,氣勢不減地問道:"你說你是九泉苗苗,有何證據?"

上邪相陵将九泉結遞給苗苗。她舉手間,靈器溢出耀目的光華,頃刻還原了衆多剛戰死不久之人的身形。"這就是證據,九泉結與歷代南域帝君有結印,我雖是前君主,在沒有羽化之前,還是能夠啓用這件靈器。" 九泉苗苗收回靈器,那些飄在空中的身形又繼而消失。

古冷月顫抖起來:"這些,都是你們所設的圈套……"

"這些都是你自作自受!" 上邪相陵毫不客氣地回道。

古冷月捂着心,她已經忘了很久,以前煎熬過她的那種絕望的孤獨感,再次油然而生。

"上邪相陵,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的打算嗎?我猜,那個女人與靈長歡有關對不對?! 你處心積慮地想要複活她…… 可是,為什麽要這麽對我?!"

"地界也有公道。" 上邪相陵冷冷複道。

古冷月松開緊咬的唇,大笑:"在原本就是容納罪惡的世界裏,你們有什麽資格談公道?"

想起靈長歡她就無比惱怒,惱怒這種生來高貴無憂,生來有萬千寵愛者,所以才能假惺惺地大仁大義?而她,花了多少心血才得到自己想要的。她和雪兒還是釋靈時,誰來可憐過,救過她們?公道在哪裏?

看見四周咄咄逼人的目光,古冷月心裏恨道:"無論如何,先回西域!" 她握在手裏的羅剎鏡閃出光芒,毅然舉向對面。

忽地,一道寒光閃過,什麽東西滾落地面,古冷月望向那裏,一只緊握鏡子的斷臂,還在跳動着,随即她看見自己的半截臂膀血流如注,一陣錐心刺骨的劇痛襲來,她不堪忍受地嚎叫起來。

"姐姐!" 剛才站在遠處的古雪撲向她,更為凄烈地大喊一聲,淚水瞬時如雨而下。

古冷月望向那位拔劍者,如夜的玄衣,手執出鞘必殺的上邪劍,正蹙眉看着她。

"無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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