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雷以澤先把顧眠送到了她家樓下。

車子停下的時候,原本呼嘯的大雨也漸漸停了,顧眠從佘桔那裏拿過自己又大又重的書包,拎着那幾個購物袋,打開車門三步并作兩步,踩着雨後的積水跨到了樓梯口的臺階上。

“拜拜。”顧眠抱着書包站在檐下,朝車內的佘桔揮手告別。

佘桔彎着身子朝車窗外的顧眠喊道:“星期一見。”

直到遠去的車子隐沒在夜色中,顧眠才背上書包,進了身後這棟小樓。

小樓很老舊,樓梯邊的鐵欄杆鏽跡斑斑,樓梯拐角的燈也壞了很久沒人換了。

顧眠走到二樓,敲響了左邊的防盜門。

過了好一會兒,顧眠才等到外婆來開門。

顧眠小時候曾經提過讓外婆他們給自己一把家裏鑰匙,這樣自己就能開門進去,不用麻煩他們特地來開門。

外婆也覺得顧眠的提議好,但是外公卻拒絕了。

外公拒絕的時候,看着顧眠的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外孫女,反倒像是在看一個需要警惕,有黑歷史的慣偷。

顧眠那時候還小,不知道自己的提議為什麽會被拒絕,等長大了她才知道,外公那時候看的不是她,而是和她長得很像的媽媽。

“外面在下雨,有沒有淋到?要不要先去洗澡?”外婆因為外公的緣故不敢去管顧眠,但在外公看不到的時候,還是會展露自己對顧眠的關心。

顧眠放下自己的書包,用有些生疏的家鄉話一一回答:“我是坐車回來的,沒有被雨淋到,待會就去洗澡睡覺,你和外公早點睡,我會小聲點的。”

外婆聽了連連點頭,還想再說些什麽,就聽卧室裏傳來自己老伴的聲音,催她去睡覺。

“那我去睡了,你也早點睡。”外婆叮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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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眠應道:“好。”

外婆腿腳不好,走路很慢,就這麽一步步挪回了卧室,顧眠看着,又想起了鑰匙的事情。

剛剛她敲門的時候,外婆估計也是這樣一點點走過來開門的,但即便是這樣,外公也沒有提過給她一把鑰匙,讓她自己開門進來,防她就跟防賊一樣。

曾經的她對此耿耿于懷,覺得這樣對腿腳不好的外婆太過分了。

現在的她依舊如此介意。

畢竟在多出來的十年時間裏,并沒有誰教過她寬容。

顧眠去洗了澡,等洗完從浴室裏出來,窗外停了一會兒的雨突然又下了起來。

顧眠回到房間坐在床上,拿出了那七個空間首飾以及一本小本子。

這七個空間首飾,有兩個裝的是她自己的私人物品以及小金庫,其他的都是別人交給她的,裏面裝有各種金銀珠寶魔藥草藥,還有各種各樣的魔法道具。

這些東西她都做了記錄,誰交給她的,她又要把這些交給誰,或者用在誰身上,每一筆,她都記得清清楚楚。

這些東西都和她的臣服者許下的遺願有關,但因為剛回來沒多久,也因為逃出學校不容易,直到現在,她也就完成了三個遺願。

第一個遺願的主人是一個天族,遺願的內容,是讓顧眠治好他自出生就無法走路的弟弟,因為天族家的地址就在本市,而且非常好找,所以顧眠優先完成了這個遺願。

天族家裏很有錢,住的半山別墅,保镖監控多到人頭皮發麻,而且天族的弟弟也是一個沉迷電腦的死宅,一年到頭都不出一次門的那種。

顧眠潛進去的時候,弟弟已經絕食四天了,全靠營養液打着才沒挂,而弟弟之所以會絕食,是因為弟弟突然發現,最疼愛自己的哥哥在半年前已經去世了,但是家裏人因為怕他難過,一直瞞着他,還讓人模仿哥哥的聲音和他通話騙了他半年。

每個穿越者進入天譴大陸的時間都不一樣,進入天譴大陸之後降落的時間點也是随機的,拿顧眠和天族舉個例子——

顧眠是五月二十號進入天譴大陸,天族是半年前,也就是去年十一月份的時候進入天譴大陸,但是顧眠降落的時間點是獸族內戰,天族則是在獸族內戰之後的第三年才出現在天譴大陸。

也就是說,穿越的時間和降落在天譴大陸的時間并沒有什麽聯系,全看運氣。

而且兩個世界的時間流速互不幹擾,顧眠在異世界待了十年,回來後睜開眼是穿越後的第二天早上——五月二十一號。

天族從出現在天譴大陸到顧眠成為勝利者,中間隔了七年,但也是穿越後的第二天早上就被人發現死在了家裏。

雖然知道對方現在在天譴大陸活得好好的,但是親眼看到他在這個世界的遺照,顧眠心裏還是十分微妙。

不吃不喝盯着遺照看的弟弟身邊一直有人跟着,顧眠往敞開的窗戶裏投了一顆種子進去,種子落地開花,泛着熒光的花粉瞬間就彌漫了整個房間,房間裏站着的人一一倒下,床上弟弟也閉上了眼睛。

顧眠從窗戶跳進房間,走到病床邊準備把弟弟的嘴掰開給弟弟灌下魔藥,卻在手指碰到弟弟下巴的瞬間,對上了弟弟突然睜開的眼睛。

顧眠:“... ...”

弟弟:“你是誰?”

顧眠想了想,雖然好奇對方為什麽沒有被迷暈,但還是先回答了對方的問題:“來送東西的。”

弟弟扯了扯嘴角,天使一樣可愛的面容上出現了嘲諷的表情:“你送東西的方式可真是別致。”

“謝謝誇獎。”顧眠說完,手指一用力就強迫弟弟張開了嘴,将一管魔藥藥劑灌了進去。

“唔!”弟弟被顧眠簡單粗暴的手法給嗆到了,顧眠松開手後,他趴在床邊,咳得撕心裂肺。

顧眠站在一邊,堪稱體貼地拍了拍對方的後背。

弟弟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擡頭瞪着一雙因為用力咳嗽而泛紅的眼睛,問她:“你給我喝了什麽?”

“治你腿的藥。”

弟弟覺得自己可能是遇到了一個瘋子,并且從瘋子嘴裏聽到了一個好笑的笑話。

他從出生到現在治了十幾年都沒治好的腿,靠對方一管藥就能治好?

——你怕不是在逗我?

顧眠也沒有辯解什麽,畢竟魔藥也是需要等時間生效的,她現在說什麽對方也不會信,于是她就在病床邊坐下,說道:“然後... ...你哥讓我給你帶句話。”

弟弟聽到顧眠的話,臉上嘲諷的表情瞬間消失的一幹二淨,并且變得極具攻擊性:“你是誰?誰讓你來這裏胡說八道的?把我當三歲小孩來耍嗎?你最好... ...”

“你曾經差點就拿刀砍掉了你哥的腿。”

顧眠話音剛落,弟弟的聲音就哽住了,他睜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顧眠。

顧眠繼續道:“你哥說你戒心很重,一定不會信我,所以和我說了幾件只有你們兩個知道的事情,比如我剛剛說的——你曾經差點拿刀砍掉了你哥哥的腿,因為你恨他能走路,你卻不可以。”

弟弟無意識收攏手指,抓緊了被子。

“最後你停手了,還把刀扔到了他的枕頭邊,讓他第二天醒來吓了一跳,但是他沒有把這件事情告訴任何人。”

顧眠繼續:“你還故意讓你哥的女朋友誤會你們家要破産,還讓你哥的女朋友認識了你哥的大學同學,一手撮合他們,綠了你哥,最後再親手揭發。”

弟弟的身體開始顫抖,不知道是因為顧眠說出的這些話,還是因為他沒想到,他做的這些他哥居然都知道。

“還有... ...”

弟弟終于開口打斷:“我信你。”弟弟低着頭,額發遮去他的雙眼“我信你,你不要再說了。”

顧眠閉上了嘴,讓這位三觀感人的小弟弟自己慢慢消化。

過了好一會兒,弟弟才擡起頭,問她:“我哥讓你對我說什麽?”

顧眠看着窗外被風吹拂的枝葉,輕聲說道:“他說,‘你給我好好活着’。”

眼淚在下一秒毫無征兆地溢出了弟弟的眼眶,弟弟用力地深呼吸了一次,聲音顫抖着:“還有嗎?”

顧眠:“還有:‘很早就想罵了:你個混賬玩意兒’。”

因為顧忌自己弟弟天生就有缺陷,當哥哥的一直忍着,包容着自己的弟弟,直到“死後”才敢發自內心地咒罵一句自己神經病一樣的弟弟。

而作為一個變态弟弟,顧眠總覺得,對方不停作死挑戰哥哥的底線,等得說不定就是這麽一句咒罵。

等管家沖進房間的時候,顧眠已經不在了。

窗簾被風吹起,地上倒着照顧弟弟的護士和保镖。

弟弟沒在床上,而是在窗戶前,雙手撐着窗沿,雙腿顫抖着,咬着牙,勉強維持着站立的姿勢……

第二個遺願完成的就比較輕松一些。

因為第二個遺願的主人是在十年前進入天譴大陸的,所以等顧眠勝利,對方也在十年前的時間點死了。

遺願的主人依舊是一位天族,家裏條件一般,所以他就想讓顧眠把他在天譴大陸攢下的所有黃金帶回來,兌換成錢,送去給自己的家人。

這位天族是孤兒,只有一個從高中就談戀愛,大學畢業之後馬上就結婚的妻子。

天族的妻子在天族去世後的第六年才終于從失去摯愛的陰影中走出來,二婚的對象家境很好,所以顧眠把那筆錢打進妻子的卡裏後,妻子給自己的現任丈夫打了電話——她以為這筆錢是現任丈夫給她的,還嗔怪對方又亂往她卡上打錢。

現任丈夫一頭霧水,但因為工作忙碌就沒有太在意,所以天族的妻子至今都以為那筆錢是她現任丈夫給的。

顧眠想了想要不要去解釋一下,但是最後還是打消了這個念頭。

因為她腦海中浮現了那個天族寫下遺願時候的模樣。

那個天族還不到三十歲,從小就是孤兒的他唯一的家人就是他深愛的妻子,說他脾氣軟也好,說他爛好心也罷。

他是真心希望自己的妻子在他“死”後能過得好好的,而不是希望對方拿到這筆錢就感恩戴德為他守寡,更不是為了讓已經重新得到幸福的妻子再度陷入痛苦,所以現在這樣,應該就可以了。

第三個遺願就是方嫦的遺願。

照顧方阿姨。

方阿姨唯一無法解決的難題就是方久的身體情況,顧眠也想過用魔藥一勞永逸,或者自己動手治療。但是沒用,魔藥和治愈術對方久居然一點作用都沒有,顧眠只好放棄治療,改成給方阿姨提供醫藥費。

顧眠本來是打算做一個匿名的好心人,直接把錢都打過去就好,但是方久有個糟糕的賭徒父親,就算已經和方阿姨離婚了,這個糟糕的男人還是會三不五時地上門威脅方阿姨給他錢。

方阿姨報警之後對方也被拘留過一次,但出來後還是對方阿姨糾纏不休。

顧眠從方嫦口中知道這件事之後就打算解決掉方嫦那個賭徒父親,但是從顧眠找到方阿姨開始,方嫦和方久的父親就再沒有出現過。

顧眠找不到人,于是答應和方阿姨見面,為得就是哪天方嫦的賭鬼父親再次出現,自己能第一時間收到消息,處理掉他。

回憶完畢,顧眠攤開小本子,掏出手機,再一次檢查自己明天的行程。

小本子很厚,足有兩指寬,上面寫滿了遺願。

這是一本“遺願清單”,本子封面畫滿了繁複的魔紋,本子裏面的每一頁都印着淺色魔紋做水印,本子上面已經達成的兩條遺願從藍色的字跡變成了黑色,尚在完成中的方嫦那一條遺願則是變成了綠色。

這本本子也是所有臣服者願意信任顧眠的原因之一,本子上面附帶着魔力,本子的主人——顧眠背負着本子上寫有的所有承諾。

那些承諾化作一條條看不見的線,纏繞在顧眠身上,只要顧眠違背了一條,線就會被收緊,割裂顧眠的身體。

剛回來的時候,顧眠經常會想,自己死之前,真的能把這些東西都送出去嗎?

如果不能的話,她死後的身體一定會變得很精彩,被割裂得稀碎,碎成肉渣也不是沒可能的。

但也是因此,她才能獲得大批的臣服者

“臣服”是字面意義上的臣服,意味着服從,意味着低頭,意味着将另一個人放在高于自己的位置,任其驅馳。

但是神添加了一個充滿惡意的設定:只要唯一的勝利者沒有出現,臣服關系就是可以解除的,而解除臣服關系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臣服者殺掉自己的王。

這就讓“通過臣服,在不死人的情況下結束游戲”變成了不可能,因為背叛随時存在,而且臣服者越多,可能就越危險。

顧眠也曾經向別人臣服過——為了不參與厮殺。

然後她親手解除了臣服關系,并在之後成為了天譴大陸臣服者最多的王,甚至還贏得勝利,回到了這個世界。

顧眠垂眸看着手中的遺願清單,陸續有熒綠色的蝴蝶透過牆壁飛進來,落在顧眠的肩膀上,将信息傳遞後,消散不見。

顧眠在這個世界沒有人脈,想要獲得信息完成遺願,只能靠這個辦法。

說起來這個辦法還是顧眠的臣服者教顧眠的。

因為擔心顧眠一個人力有不逮,沒辦法完成他們的遺願,顧眠的臣服者和別人家的臣服者畫風完全不同。

別人的臣服者一邊替自己的王辦事,一邊還要小心翼翼免得被自己的王猜忌,等哪天心思活絡了,大腿一拍就謀劃着怎麽拉攏和自己一樣的臣服者,聯手把自己的王幹掉。

顧眠不是,顧眠的臣服者宛如一幫給自己讀高三的女兒備考的老師和家長,天天卯足了勁地教顧眠本領,他們還擔心顧眠自己帶回去的金銀珠寶不夠用,定下自己的遺願之後還會提供相應的物品和錢財,每個都只多不少,且十分大方地把多出來的財寶充了顧眠的小金庫。

若要劃分顧眠在天譴大陸的十年,那分別是安穩度日,但前路迷茫的一年,到處結仇的兩年,以及最後獲得大批臣服者,在他們的監督下瘋狂學習,在統治者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一點點制霸天譴大陸的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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