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離開餘藝新住所的顧眠準備回學校。
此時是晚上九點四十五分，特殊班已經晚修下課，距離普通班晚修下課還有五分鐘。
她現在坐車回去已然是來不及了，但她還是打算掙紮一下，于是她放棄了普通人的交通工具，采取了特殊手段。
顧眠走過一輛面包車，從車與牆面之間的狹窄過道穿過去，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沒有人能看到她了。
銀色的長發随風飄揚，綠色的眼眸在晚上看着格外明亮，很少出現的纖薄雙翅抖落炫目夢幻的鱗粉，顧眠就這麽踩着夜色，用最快的速度往回趕。
至少要幾十分鐘的路程被顧眠壓縮成了八分鐘，顧眠從學校宿舍樓走廊盡頭的窗戶跳進去，正巧遇上站在樓梯口消防門前的宿管少年……
是的，少年，那個看起來十一、二歲，負責男生宿舍第七層的宿管小少年。
——顧眠跳的是男生宿舍這邊的走廊窗戶。
男生宿舍走廊上的男生看到顧眠都愣了愣。
今天的宿舍樓很熱鬧，因為顧眠沒回來，七樓推遲了關門時間，特殊班的學生趁着這個機會下樓去學校超市買宵夜，有回來晚的，就遇上了剛好下課的普通班學生。
有膽子大的普通班學生就在六樓到七樓的樓梯上叫住了特殊班的學生，企圖搭話。
顧眠出現的時候，正好就聽到消防門下邊有學生問高一特殊班的人魚班長沐澈：“唉，怎樣才能轉到你們特殊班？”
沐澈的性格不算熱絡也不算冷淡，面對普通班學生，态度尋常得像是遇上了問路的陌生人，直接回答道：“不清楚。”
“你也不知道嗎？”
沐澈：“不知道。”
又有另一個聲音問：“我聽說高二有個女生轉到你們那了，你知道怎麽回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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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為什麽，沐澈的語氣突然變得和之前有些不太一樣，沒那麽淡定了，就像是聽到了自己很感興趣的話題：“她會來特殊班一點都不奇怪，她很厲害。”
提問的學生以為沐澈說的“厲害”是指成績，就說：“比起十三班的封見覺還是差點吧。”
封見覺可是學神。
“不。”沐澈果斷道：“她比封見覺厲害。”
顧眠：這兩個人的對話根本不在一個頻道上啊……
宿管小少年叫回特殊班的學生，并通知了一牆之隔的女生宿舍，最後兩邊點好人數，同時關上消防門，終止了這場難得的熱鬧。
随着消防門的關閉，走廊改頭換面，男女生宿舍之間的牆也消失無蹤。
顧眠是很想就這麽回自己的711寝室的，但是宿管少年叫住了她：“顧眠，過來一下。”
宿管少年小臉嚴肅，帶着顧眠去了宿管婆婆那裏。
顧眠雖然請假，但并沒有說晚上不回來，所以顧眠沒有按時回宿舍導致七樓關門推遲，這點毋庸置疑。
事實上，顧眠要是再回來晚一點，他們就要組織老師出去找她了。
并非誇張，就算他們不是魔法生物，普通中學的學生在沒有提前告知的情況下遲遲未歸，學校也不會放任不管，更何況本來就處于不安定狀态的魔法生物幼崽。
另外還有一點：顧眠回來時誤闖了男生宿舍——只要兩個宿舍的消防門沒關上，男女生宿舍就是隔開的，女生跳男生宿舍的窗算怎麽回事？要是被普通班的學生看到了，又該怎麽解釋？
總而言之，顧眠今晚算是給自己捅了簍子。
但顧眠的認錯态度十分積極：“抱歉，是我沒有注意好時間。”
宿管少年盯着顧眠看了一會兒，最後看向宿管婆婆。
在顧眠良好的認錯态度下，宿管婆婆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将這件事情輕輕放下，并讓顧眠明天交一份保證書給她。
顧眠松了一口氣，她可不想和封見覺一樣被罰做勞務。
顧眠轉身準備離開宿管婆婆的房間，卻在轉身的時候，發現了房間桌上擺放着一把巨大的鐮刀。
顧眠一眼就認出了那是亡靈族的武器。
矮人擅長鍛造，在矮人的房間看到別族的武器顧眠一點都不意外。
讓她意外的，是鐮刀的破損程度。
鐮刀的刀柄和刀刃都有不同程度的裂痕與豁口，邊上擺着好幾截斷裂的鐵鏈，這些鐵鏈原本是繞在鐮刀上的，不知道被什麽東西斬斷，從鐮刀上掉了下來，還有鑲嵌在刀刃和刀柄的寶石——武器上都會繪制魔紋或者鑲嵌寶石，這些寶石和魔紋一樣，并不僅僅是弄着好看，而是對武器起到各種加持作用，但是現在，鐮刀上的寶石幾乎全部破碎。
在這個相對和平的世界，也會有這麽激烈的厮殺嗎？
顧眠突然就想起了她被自己的影子攻擊的那晚。
離開宿管婆婆的房間，顧眠回到了自己的寝室，聯系了封銘：“今天白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封銘有些意外顧眠的敏銳，但還是說道：“負責特殊班的教導主任被自己的影子襲擊了。”
教導主任重傷，但也有一個好消息，早就做好了準備的他們，這次終于捉住了傀儡師的尾巴，并将幕後剪影襲擊英中師生的傀儡師鎖定。
對方是一個叫做廖可可的女孩。
廖可可不是天生的傀儡師，也不是突然覺醒的魔法生物，她是經由某個地下組織，改造而來的魔法生物。
只要人物鎖定，廖可可被抓到只是時間的問題，但還是有一個很奇怪的地方——
“廖可可今年十六歲，辍學，性格上有很大的缺陷，完全不像是能夠一個人潛入英中，悄無聲息對雷以澤剪影的人物”
所以很大可能，廖可可有一個幫手，那個幫手還是校內的老師或者學生。
具體是怎麽回事，抓住她之後自然會有答案。
結束通話，顧眠拿着衣服進了浴室，準備洗洗睡。
但今晚注定是難以入眠的一夜。
今天的711寝室只有顧眠一個人，舍友佘桔和顧眠一樣請假了，不同的是對方請了兩天假，所以今夜不在宿舍。
淩晨兩點的時候，顧眠被床頭的手機吵醒。
銀發精靈困得連眼睛都睜不開，只從被子裏伸出一條手臂，在床頭櫃上摸索着找到了自己震個不停的手機。
“喂... ...”
顧眠把手機拿進被子裏，滑動屏幕接通了電話。
手機那頭的人顯然沒有get到顧眠明顯很困的狀态，絲毫不體諒地發出幾乎刺破耳膜的嘶喊：“救我！！”
是佘桔的聲音。
顧眠眯着的雙眼猛地睜開，眼底濃郁的困倦一散而空，只剩下尖銳到可怕的清醒。
“你在哪？”顧眠問，聲音還帶着剛剛睡醒的沙啞。
然而回答顧眠的，只有通話被切斷的忙音。
顧眠從床上起來，穿着睡衣踩着拖鞋，推開寝室的門，去找宿管。
曾作為統治階級，常年擔負他人性命的顧眠早就把謹慎寫進了骨子裏，并培養出了近乎于條件反射的判斷力。
佘桔和學校請假，請假條上肯定要說明原因，無論宿管那有沒有佘桔的請假條，知不知道佘桔請假去幹嘛了，現在人在哪裏，先找宿管絕對是最好的選擇，就算宿管那裏沒有請假條，也能讓宿管聯系批準佘桔請假的老師，或者幹脆聯系管理局進行搜查。
比她自己一個人像無頭蒼蠅一樣到處找要有效率得多。
然而現實總是充滿了意外
七樓兩位宿管，宿管少年在宿管婆婆的房間裏，但是宿管婆婆的房間卻緊緊地關着，任憑顧眠怎麽敲都沒反應。
顧眠的動靜驚動了七樓的學生，被擾了清夢的封見覺一臉暴躁地推開同樣因為被吵醒從自己房間裏出來的同學，對顧眠道：“他們在維修教導主任的鐮刀，肯定開了防止被打擾的魔法道具，你敲不開門的。”
顧眠看到封見覺，立刻想到了另一個能聯系老師的人：“找封銘。”
封見覺皺起眉頭，因為是被硬生生吵醒的，他的臉色陰得幾乎能擰出黑水來：“到底怎麽了？”
“佘桔有危險，但我不知道她在哪。”
封見覺聞言沒有廢話，回寝室拿出手機就給自己小叔撥號。
被吵醒的學生站在走廊或是寝室門口，因為顧眠的話，他們也陷入了擔憂。
封銘的電話被接通，封見覺開了免提，顧眠正準備開口說明情況，走廊盡頭的窗戶突然碎裂，窗外狂風大作，月亮也躲到了厚厚的雲層背面。
窗外閃過撕裂天空的閃電，雷聲緊随其後，并以極其詭異的速度，下起了瓢潑大雨。
一個女生正好站在窗前，她背對着窗戶，面對着因為玻璃破碎看向窗戶的一走廊學生。
玻璃碎片的濺射範圍堪堪觸及到女生的腳後跟，但是她卻沒有躲開，眼底也沒有了焦距。
“艾麗？”女生旁邊有一個和女生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孩，兩個人看起來像是雙胞胎。女孩小心翼翼地試圖伸手拉住自己姐妹艾麗的手，滿臉的擔心。
顧眠突然開口，聲音很輕，像是害怕驚擾誰的夢境一般：“等等，別動她。”
女孩遲疑地看了看顧眠，又回頭看了看艾麗。
顧眠繼續輕聲問：“她是魔女？”
封見覺意識到什麽，也放低了聲音：“她是。”
眼底一片虛無的艾麗皺了皺眉，聲音迷茫道：“走廊，很長的走廊... ...門被打開了... ...”
整個七樓靜悄悄的，只剩下艾麗的聲音和窗外的風雨聲：“佘桔在一個房間裏，她被綁了起來... ...”她皺眉，像是看到了什麽無法接受的事情一樣，“她受傷了，在手術臺上... ...不！住手！！”
艾麗痛苦地抱住了自己的頭，一旁的女孩連忙扶住她。
不少同學都因為艾麗的話咬緊了牙，有的甚至被吓哭，擔憂和憤怒讓他們想要做些什麽，但是現在，誰都不能開口打斷艾麗。
“顧眠？”艾麗突然喊出了顧眠的名字，然後疑惑地念出了一個地址。
封見覺感到意外：魔女能在某種情況下看到未來，但是沒道理艾麗能通過看到的未來知道佘桔的下落，畢竟按照艾麗所說，只能判斷出佘桔被關在一個房間裏，如果是手術室，很可能沒有對外的窗戶，那就更難通過窗外的建築來判斷位置。
沒等封見覺想明白，艾麗像是受到了什麽驚吓，後退一步跌坐在了地上，她手掌撐着地面，被地上的玻璃碎片劃得滿手是血。
她臉色煞白，牙齒打顫發出咯咯咯的聲音，身體也不受控制地在發抖，眼底的恐懼讓人懷疑她是不是看到了什麽駭人的怪物。
“艾麗！”女孩沒扶穩，和艾麗一起跌坐在了地上，着急地喚着艾麗的名字。
艾麗因為掌心的痛楚回了神，雖然看見的未來被打斷，但是艾麗一點都沒有因此不開心，反而抱住了自己的姐妹，緊緊的，如同溺水的人抱着浮木，不敢放開。
封見覺顧不上考慮艾麗的感受，追問道：“你看到了什麽？”
女孩擡頭惡狠狠地剜了封見覺一眼，封見覺不為所動。
所幸艾麗也知道事情輕重，她強迫自己擡起頭，急切地重複了剛剛的地址，說：“佘桔就在那裏！我看見的未來裏面，顧眠到了那個地方說了這個地址，她應該是故意說出來告訴我的。”
說着，艾麗看向了顧眠。
艾麗眼底還殘留着恐懼，對上顧眠，艾麗的恐懼非但沒有減弱，反而因為顧眠的臉與她看到的未來裏的顧眠重疊，變得越發厚重起來。
一衆同學都沉浸在知道地址之後該怎麽辦的商讨中，以及驚訝居然還能用這樣的方式向魔女透露信息的操作。
只有一直看着艾麗的女孩和封見覺，以及被艾麗看着的顧眠發現了艾麗的不對勁。
但是艾麗并沒有說什麽，而且，她雖然因為看到的未來恐懼顧眠，卻沒有因此對顧眠産生厭惡排斥之類的情緒，反而有些... ...憧憬？
去救佘桔的顧眠到底做了什麽？
顧眠看向封見覺手中已經接通了很久的手機，她抓起封見覺的手腕，對着手機那頭的封銘說了一句：“聽到了？我先過去。”
手機那頭傳來封銘的聲音：“好。”
說完，顧眠走向破碎的窗口。
消防門晚上都是上了鎖的，鑰匙在宿管手裏，從裏面破壞消防門動靜太大，顧眠選擇從窗戶出去。
封見覺：“等一下，你要過去？”
顧眠略微側頭：“艾麗看到我在那裏，所以我現在得過去才行。”
她得過去，在适當的時候念一遍地址，讓過去的艾麗看到，把這一切連接成一個完美的圓。
封見覺：“我也去！”
顧眠低頭問艾麗：“你看到的未來裏面，封見覺在嗎？”
艾麗往自己姐妹懷裏縮了縮，搖頭道：“沒有，只有你。”
顧眠點點頭，繼續擡腳走向窗戶。
封見覺意識到顧眠不會帶自己去，于是追上，想要自己跟過去。
“聽話。”顧眠頭也不回地擡了擡手，朝她走來的封見覺以及蠢蠢欲動準備跟上來的學生們全部都停住了自己的動作。
冰霜從顧眠腳底蔓延，速度快得如同捕食的野獸，根本不給他們反應的時間，就順着地面爬上了他們的身體，最後蔓延到了他們的四肢，就連臉頰上，都浮出了冰霜。
——他們都被凍住了。
這個魔法對反應快經驗足的魔物基本沒什麽用，能躲開就能破解，但是對付一群沒什麽警戒心的學生，足夠了。
這也是顧眠不許他們去的原因：不是為了他們的安全，而是級別差太多，容易拖她後腿。
顧眠推開殘留着玻璃碎片的窗框，跳上窗沿，風刮進來的冰冷雨水被她身上的遮雨魔法隔開。
她用手在外牆拍了拍，然後從窗口一躍而下。
被留在宿舍的衆人眼睜睜看着顧眠離開，幾秒後，封見覺的火融化掉了一走廊的霜凍，他的臉色比剛剛被吵醒時還要糟糕。
他幾步沖到窗戶前，地面上被踩過的玻璃碎片直接就被碾成了粉末。
窗戶是開着的，封見覺擡手，一拳揮出，砸到了空氣中看不見的一面牆上。
那是顧眠留下的結界。
“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