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顧眠到醫院的時候已經過了中午的飯點。

方久的情況比之前好了不少,此時正坐在輪椅上,和方阿姨在住院部的花園裏散步。

“姐姐!”

顧眠經常過來這裏,時間久了,怕人的方久也和顧眠親近起來,看到顧眠顯得十分很開心,彎起的眉眼如同勾月。

方久身體不好,小小的身板看着特別弱不禁風,皮膚還白,身上顏色最深的就是那一雙黑漆漆的眼睛,除此之外,就連頭發都是泛黃的淺灰色。

“方阿姨,小久”顧眠走過去:“午飯吃了嗎?”

方阿姨看顧眠沒像往常一樣帶一堆東西過來,不自覺就松了一口氣,笑着連聲應道:“吃了吃了,醫生前天說小久可以不用吃流食了,我就給他準備了一些好消化的飯菜,小久吃了不少,結果肚子疼被醫生給罵了。”

“媽!”方久紅着臉讓自己媽媽別說自己的糗事。

顧眠也笑了,她走在輪椅旁邊,陪着母子二人走了一圈花園,聊了一會兒家常。

下午方久要做檢查,顧眠就沒有留下,只是方久被護士帶走之後,顧眠陪着方阿姨在走廊說了一會兒話。

“小久爸爸沒有再過來吧?”

方阿姨搖搖頭:“沒了,真希望他這輩子都不要再出現了。”

“是啊。”顧眠垂下視線,遮去眼底的困惑。

接觸方久一家是在認識封銘,和封銘達成協議之前,按照顧眠的性格,她必然不會放過方久父親這個不穩定因素。但是很奇怪,從一開始到現在,她都找不到方久的父親,也因此沒有出手。

方久的父親,到底去哪了?

告別方阿姨,顧眠離開了醫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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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阿姨則是在方久檢查完之後和方久一塊回了病房,并且在病房裏看到了幾大包東西——有玩具,有漫畫書籍,還有一些繪畫用的畫筆顏料。

“這、這是?”方阿姨一臉懵逼。

路過的護士說了一句:“這是剛剛和你們一塊在下面散步的女孩帶過來的,那是你女兒吧,雖然不能每天過來看你們,但能看出來她挺惦記着你們的。”

方阿姨懵裏懵懂地應了,并因為護士誤會顧眠是她女兒的話語,想起了自己的親女兒。

方嫦——在車禍中死去的,她的女兒。

沒有人知道她那時差點瘋掉,還差點就拿起菜刀砍死再次上門來要錢的前夫,但是她忍了下來,她還有方久,她不能沖動。

只是悲痛還是讓方阿姨白了頭。

方嫦成了她不能觸碰的傷口。

有時候方阿姨會十分荒唐地幻想:現在的年輕人不都喜歡說什麽穿越重生嗎?會不會顧眠其實就是她的女兒,為了不吓到她,才頂着別人的名字,這麽照顧他們呢?

方阿姨沉默的同時,方久也沒有說話。

顧眠在的時候,方久一直都是開朗可愛的,但只有方阿姨和醫院的護士知道,病痛讓方久性格變得很陰郁寡言,也就只有在顧眠面前才會像個孩子一樣。

方久咬了咬唇,用力到差點把淡色的薄唇咬出血來。

“小久?”方阿姨回過神來,喚了方久一聲。

方久低下頭,說話帶上了一點鼻音:“媽媽,姐姐對我們太好了。”

方久對顧眠的稱呼讓方阿姨恍惚了一下,半響才回道:“是、是啊。

餘藝如今住的地方離顧眠外公外婆家很近,顧眠從醫院出來,直接搭乘回家的公交車,就能路過餘藝的住所。

餘藝早上得知顧眠下午會來,特地問了顧眠的喜好,想要留顧眠下來吃晚飯。

顧眠告訴餘藝自己只能吃素,餘藝就一大早起來,想好要做什麽,便出發去買食材。

餘藝如今用的錢都是顧眠給的。從小到大的經歷讓餘藝獨立慣了,因此到了這裏之後,她也找過工作準備自己掙錢養活自己。

但是顧眠問她:“你沒有大學的畢業證,高中畢業的學歷,能做什麽?”

餘藝不懂顧眠為什麽這麽問,她沒少打工,因而很有經驗,知道很多工作并不需要多高的學歷:“我可以做超市收銀,或者服務員,早餐店幫工。”

“你喜歡做這些嗎?”顧眠又問。

如果餘藝是有喜歡的工作想要去做,顧眠自然不會幹涉,但餘藝說的這些工作顯然和喜好無關,只是為了賺錢養自己。

可顧眠答應了未來的餘藝,要讓這個世界的餘藝在這三個月裏做自己喜歡的事情,顧眠怎麽會同意讓餘藝把時間花在打工上。

餘藝:“當然不喜歡,但是,我總不能一直花你的錢吧。”

“你可以。”顧眠說:“而且你記住,這不是我的錢,是你的錢,是你讓我給你的。”

聽起來十分繞口,可卻是鐵一般的事實。

餘藝說不過顧眠,只能委婉道:“那我總不能什麽都不做啊。”每天無所事事,多無聊。

于是顧眠就上網,一邊詢問餘藝,一邊給餘藝報了健身班和各種餘藝說自己喜歡,但因為過去沒時間也沒錢,所以一直不曾觸碰過的興趣班。

顧眠看着各種課程的上課時間,說:“時間都不緊,你想去就去,不去也沒關系,其他空閑時間,你可以去旅游,可以去逛街,也可以看書上網玩游戲。只要你喜歡就可以。”

餘藝咽了口口水,聽起來過于舒适的生活安排讓她有些不安:“不太好吧。”

顧眠看着餘藝眉眼間的躊躇,終于使出殺手锏。

她輕嘆一聲,說道:“餘藝,我需要你改變自己。”

餘藝一愣。

顧眠坐在餘藝面前,托着下巴,陽光打在她的臉上,就像是給她鍍上了一層暖洋洋的濾鏡:“我需要你去做你喜歡的事情,我需要你去挖掘自己的特長,因為只有這樣,你才能變成未來那個拯救了我的餘藝。”

“我……拯救你?”餘藝有些不敢相信,她自己都是顧眠救過來的,怎麽有能力去救顧眠?

顧眠笑笑:“你看,你自己也覺得不可能對吧?所以你需要把自己變成有能力救我的餘藝。可以嗎?”

餘藝看着顧眠略帶祈求的眼神,抗拒不了,就這麽答應了。

之後的時間,餘藝就在顧眠的安排下,學習自己喜歡的東西,接觸不曾接觸過的風景,一點點開闊眼界,一點點增長着書本以外的知識。

但是周末她會在家,因為顧眠周末放假,她希望顧眠需要她的時候,她能一直都在。

出發買食材的餘藝先是去了菜市場,然後又去了超市,她怕小超市沒有她要的,就特地去了比較遠的大型超市。

餘藝也是某次旅游回來迷了路才發現這家超市的,超市不僅規模大東西多,還是會員制,非會員需要辦理臨時準入證。

可即便是這樣,周末來這家大超市的人還是很多,停車場車位不夠,車輛從停車場入口一直堵到外面馬路上。所幸餘藝是搭地鐵再轉公交車來的,下車後徒步走了一段距離就到了,并沒有因為堵車耽誤時間。

推着推車走在貨架間,餘藝細心挑選着自己需要的商品。就在即将拐彎的地方,她聽到了一把熟悉的聲音——

“嫂子你說我怎麽就這麽苦呢?阿良走了,也沒給我留下個孩子,我一個人辛辛苦苦工作掙錢好不容易才買的房,結果說給人砸了就給人砸了,我找小區,管理處也不給我一個說法,我真的、我真的……唉我當初怎麽就不跟着阿良一塊走了呢嗚嗚嗚嗚……”

一個中年女人拉扯着另一個女人,訴苦的音量很大,引得其他顧客紛紛側目。被拉扯的女人顯得十分尴尬,但畢竟是丈夫的妹妹,女人還是耐着性子應付道:“好了,我們回去再說吧。”

中年女人哪裏肯,和她不同,她哥哥可是掙大錢的大老板,她買那套房子的錢除了她老公去世那會拿到的補償金和她從養女那裏騙來的貸款,剩下都是她從她哥哥那裏要來的。

前陣子家裏被砸得一塌糊塗,小區管理處那邊也沒個說法,被她鬧煩了,本來就不靠譜的小區管理員還上門威脅她,她又怕又不甘心,于是便想着來找同在一個城市的哥哥,想要再從他那裏弄些錢,好補償自己新家被打砸的損失。

要慣了錢的中年女人絲毫不曾想過哥哥家有什麽理由給她錢,只覺得自己委屈,別人都得按照自己的想法順着自己,特別是自己哥哥家,都這麽有錢了,給點她怎麽了?她可是他親妹妹!

餘藝低着頭,推着購物車跟在她們後面,聽着中年女人幾乎是在當衆逼着自己嫂子答應給她錢。

中年女人的嫂子一忍再忍,最後實在忍不住,和中年女人在衆目睽睽之下吵了起來。

中年女人激動起來不管不顧,罵嫂子家因為摔下樓梯半身不遂的兒子是讨債鬼,都是因為哥哥不講良心連親妹妹都不幫才會投身到嫂子肚子裏,燒他們家的錢。還話趕話說漏了嘴,讓她嫂子知道了自己兒子當初摔下樓梯不是意外,是中年女人不小心将說錯話惹怒她的小孩推下了樓。

這一下可炸開了鍋,本來還只是動口的兩個女人直接動起了手,女人的嫂子紅了眼失了理智,直接拿起貨架上一大瓶裝了水果糖的玻璃罐,砸到了中年女人頭上……

餘藝從頭看到了尾,沒有上前勸架也沒有上前踩一腳,而是靜靜地看着中年女人被她嫂子打得頭破血流,坐在地上哭得聲嘶力竭。

——真精彩。

餘藝看了看一邊架子上的瓜子,可惜還沒付錢,不能直接拿來磕,就很遺憾。

之後兩個女人終于被隔開,餘藝看完了戲,就推着購物車離開了。

她回家後随便做了碗面給自己當午飯,然後睡了個午覺,醒來就開始給顧眠準備豐盛的晚餐。

下午,顧眠如約而至。

她和顧眠一塊用了晚餐,還答應了顧眠明天早上和她一起去上課。

飯後,兩個人坐在沙發上,像很多年輕人一樣,開着電視一邊聊天一邊玩手機。

餘藝毫不意外地發現自己養母和養母她嫂子在超市裏厮打的視頻被人發上了網,因為是從兩人吵架開始錄的,養母自爆把侄子推下樓的話也被錄了下來。

又有餘藝的大學同學見過餘藝的養母,認出了視頻裏的中年女人,便把她騙自己養女去貸款,害得養女不得不退學的事情給說了。

一時間,網絡上口誅筆伐,甚至有人查出了餘藝養母的住址,曝光了她的姓名和聯系方式。

餘藝甚至翻到了本地警局的官方微博,上面不僅證實了餘藝養母的所作所為不是謠言,甚至還表明餘藝養母的哥哥已經向警方報警,走法律途徑為自己的兒子讨回公道。

顧眠不知道餘藝看什麽看得這麽投入,只發現餘藝是在刷微博,終于想起了自己那個自動登錄的微博賬號。

顧眠打開微博,發現後臺信息一如既往得多,但大多都是在自己和佘桔的照片被傳上網那段時間出現的。之後信息就少了,最近幾天的私信和評論也就幾百條,都是在問佘桔的情況,問佘桔在學校怎麽樣,問佘桔有沒有好好吃飯,讓佘桔不要太辛苦,還有拜托她作為舍友好好照顧佘桔的之類的。

——她們要是知道佘桔因她拖累被挖了眼睛,怕是能一口一口咬死她。

晚上,離開餘藝的住處,回到家裏的顧眠陷入了苦惱之中。

餘藝出現在天譴大陸的時間線是在顧眠結下許多仇家之後。

這點她無法改變,但是天譴大陸的餘藝能成為她的得力助手,除了自身能力和忠誠,還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餘藝對未來的“預知”。

餘藝知道的未來,顯然都是回到這個世界的顧眠告訴她的。

可有禁言令,她要怎麽把那些“未來發生的事”告訴餘藝?

顧眠想了許久,始終沒有頭緒。

她說不出來,也寫不出來,天譴大陸的餘藝也沒有告訴過她未來的自己是怎麽把天譴大陸的事情告訴她的,言靈這條路也因為之前試過一次而被斷絕。

——任何傳達信息方式,都被這個世界堵得死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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