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說哭就哭了呢
門房的守門人也是個老人,此時正坐在一張靠椅上。守門人很少見到老人帶着孩子來學校,覺得頗為蹊跷,就過來禮貌性地問候了男孩的爺爺:
“你好啊,這是你的孫子吧?”
“哎,是,是,兩個都是我的孫子。”老爺爺笑着說,也很有禮貌地點了點頭。
“好的很,可以可以。兩個都在這所學校讀書?”守門人繼續詢問着。
“哎,大孫子就要讀初三了,小孫子比大的小兩歲,今兒來入學讀初一。”老爺爺說到這些,臉色凝重了起來。
“那這個小孫子知道自己在哪個班級了嘛,黑板那邊有張貼花名單。”守門人指了指門對面的一塊右邊一半是張貼欄、左邊一半是板報的長長的黑板。
“對了,我都給忘記了。走,我帶你去看。”大個子男生對小個子男孩說。
小個子男孩跟着大個子男生一起向黑板走去了。
老爺爺拿出煙鬥,準備抽旱煙。守門人遞給老爺爺一根紙煙,說道:
“抽我的。”
“不不不,你抽你抽。”老爺爺客氣的擺了擺手,說道。
“哎呀,你抽嘛,客氣啥,我還有。”守門人說着,拿出一包紙煙示意了一下。
“謝謝,謝謝,哎。”老爺爺不好意思地接過了紙煙,點上火吸了起來。他正想着應該幫守門人點煙,才發現守門人已經抽起來了。
兩位老人就這樣抽着紙煙繼續聊着。守門人顯然還沒有得到準确的答案。
守門人問:“你是從哪裏來呀?”
老爺爺答:“霞政村的,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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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門人說:“霞政呀,也不近哦,有十幾公裏的路喲!”
老爺爺說:“有,有。”
守門人又問:“我看你這都一頭白發了,高齡呀?”
老爺爺再答:“六十三。”
守門人說:“哎,還比我小一歲。你看我這頭發還有一半是黑的呢。”
老爺爺說:“唉,都是愁的呀。”
老爺爺的臉又變得凝重了。他的話正映襯了李白那句——白發三千丈,緣愁似個長。
守門人沒有接話,等待着老爺爺整理着內心的愁緒。
老爺爺繼續說道:
“我那大兒子三年前不在了。這些年我那大媳婦一個人拉扯着這兩個沒爹的孩子,很不容易呀!唉!”
老爺爺說着說着,聲音低沉了,一幅欲哭無淚的表情,那淚水估計早就已經流幹了。
守門人一聽,表情也變得凝重了起來,猛地吸了一口煙,說道:
“叫這兩個孫子一定要好好讀書,讀書才能出人頭地呀。”
老爺爺說道:“孩子聽話、争氣,會讀書,是大人沒用啊,聽說這學費要好幾百塊錢,供養不起呀!唉!”
爺爺唉聲嘆氣,搖晃着頭。
守門人勸慰道:
“等一會和班主任說說這事,現在上面都有扶貧政策,校方會通融通融的。”
守門人舒展着悶頭安慰着,希望可以把這份樂觀傳達給爺爺。
此時,兩個孫子已經看完班級名單,走回來了。小孫子從小就愛哭啼,估計剛才若是聽了老人們的對話,肯定已經淚流滿面了。
“看到了,在四班,現在去注冊吧。”大孫子說。
“好,走嘛。”老爺爺應着,然後跟守門人道了別:“我們要去了,謝謝你了,多謝!”
“走好,入學的事情都辦好了,再到我這兒來坐會,唵!”守門人擺擺手,像領導人那樣的姿勢。
“好好好,一定一定。”老爺爺說着,抱起了棉被。大孫子扛起了蛇皮袋,小孫子依然提起那個布袋。
爺孫三人一起走向了前方的教學樓。
……
“等等,你是說,你還有一個哥哥?”程帆突然打斷了蘇現的回憶。
“對啊,比我年長不到兩歲,現在是我們學校的初三生。”蘇現解釋道。
“真好呀,不過我怎麽不像是羨慕的意思,倒是有點嫉妒了。”
“嫉妒?嫉妒誰?我嗎?還是我的哥哥?”
“當然是嫉妒你的哥哥啦,有一個你這樣的弟弟,你在家裏也要經常幫他疊被子吧?”
“才不是呢,我們在家是睡在同一張床,所以不存在有誰的被子的問題!”
“是這樣啊,你看看我多聰明,想到了和你一起睡,這樣就不需要每天疊被子。”
蘇現在心裏翻了好幾個白眼,程帆可真是臉皮厚,還誇起自己聰明來,那天說好到蘇現的床上睡,結果咧?
程帆見蘇現沒有回應,厚着臉皮繼續問道:
“如果那天我真的到你的床上和你一起睡,你應該不會一腳把我踢下床來吧!”
“會,一定會!”一怒之下,蘇現說了氣話,說完便後悔了,心想這家夥不會被吓到,真的不敢上自己的床了吧!
“我才不信咧,你就把我當你的哥哥不就好了。對了,剛才你說是爺爺陪你來注冊入學的,那你的父親呢?”
蘇現松了一口氣,心裏還突然覺得一陣溫暖,便真心吐露道:
“在我九歲那年,我的爸爸就因為車禍過世了。”
蘇現說着,想起這些年的單親生活,眼淚不自覺地流了下來。突然意識到窘迫,慌忙想用手去擦拭淚水,不料,另一只陌生而溫暖的手搶先一步擦拭了他臉上的淚水。
蘇現本以為,程帆擦拭完他的淚水,就會像電視劇裏演的那樣,把他緊緊抱在懷裏安撫起來。但是沒有,程帆好像僅僅只是為了擦拭淚水而已,收回了手,說道:
“怎麽像個小女生似的,提到傷心事說哭就哭了呢!有什麽好難過的,我看班主任老師和你的同桌莉莉,對你都挺好的啊!”
“你不懂!”蘇現心想,那你怎麽不對我好一點呢,還讓我如此操心。
“我是不懂,那你跟我說說呗!”
“同桌莉莉和我一樣,家境都不怎麽好,至于班主任老師,她可是我的債主,我想她恐怕是擔心我哪天不翼而飛了吧!”
蘇現本來是想當成笑話講的,可是見程帆臉上卻沒有一點有趣的表情,心想着城裏人哪裏知道農村的苦日子呀!腦海中繼續浮現出,開學注冊那天,跟着爺爺和哥哥,來到教學樓的情景。
那是東屯二中唯一的教學樓,四層樓,每層有六個教室,兩側都是樓梯,沒有衛生間。
東屯中學是新建的初級中學,三年前開始招生,目前正好三個年級都有學生。初三年級六個班,初二年級八個班,初一年級六個班。
還剩下四個教室正好用作教師辦公室。初一年級的六個班就在教學樓的第一層。
爺孫三人走到了第一層樓的第四個教室。只見門口放着一張課桌,課桌上放着花名冊,收據發票,還有一疊的錢。一位女老師坐在後面的課椅上,顯然她就是四班的班主任陳老師。陳老師很年輕,紅彤彤的臉上長着青春痘,顯得稚嫩又青春洋溢。
“老師,你好,蘇現是這個班的學生吧?”大孫子一馬當先,畢竟在這裏讀了兩年的書了。
陳老師看了看花名冊,在第二行的位置看到了蘇現。花名冊按某種順序,一行一個姓名。
“沒錯,你是蘇現吧?”女老師看着大孫子問。
“不是的,我叫蘇昊,是初二(6)班的。蘇現是我的弟弟。”大個子一邊說着,一邊把小個子從後面推到了前面。
于是,我們知道了,這個大個子,即老爺爺的大孫子,叫蘇昊,就讀初三年級二班。而小個子,即老爺爺的小孫子,叫蘇現,就讀初一年級四班。
見到這種情況,班主任笑了笑:
“蘇現,你好。”
蘇現:“老師好。”
陳老師:“嗯,是這樣的呵。今天是開學注冊,是整理宿舍和熟悉學校的時間,晚上七點準時到教室集中,學習校園管理條例和認識各任課教師。晚上七點,就在這個教室,蘇現,聽清楚了呵。”
陳老師像個城裏人,說話慢聲慢氣,又平仄有力,而且始終面帶笑容。這樣看來又不像是個經驗不足的教師了。
蘇現:“嗯,聽清楚了。”
陳老師:“好的。現在我們開始辦入學手續。蘇現,學雜費是600元,帶了嗎?”
蘇現紅着臉,看了看一旁的蘇昊和爺爺。蘇昊此時也不知如何開口。爺爺是農村的老人,雖不太聽得懂陳老師的普通話,但他還是聽清了“學費”“600”的意思。
“這位老師,孩子他們爹死了三年了。我這兩個孫子都是他們娘一個人在撫養,日子過得特別的困難。我們有村委會的特困證明。”
爺爺是用當地方言說的,說完從口袋裏掏出了一頁折疊起來的紙張,然後打開這頁紙,遞給了女老師。
陳老師接過來看了看上面寫的內容,證明的落款處是一個紅豔豔的蓋章。空白處還寫着“情況屬實”和一個簽名,估計是村委會的幹部。
陳老師看了以後,不免心裏有些沉重。貧困生的情況,她遇到不少數,但單親家庭這樣的特殊情況,并不多。事實上,昨晚校領導跟班主任們開會的時候,就已經提到了貧困生交不起學費的情況。
校領導要求班主任不管用什麽方法,都要讓家長們先把學雜費交上來,對于貧困生的問題,以後調查落實情況後會再用補助金的形式發放。校方這樣的做法,可以理解為是為了避免某些有錢人不想交學費裝窮的情況。
但是,如果真有錢,誰又願意當窮人呢。天下農民是一家,靠天吃飯,都窮,只是窮分了層次。
農民第一盼收成,有收成就有的賣,有的賣還得盼市場,能賣個好價錢。有收成又賣得好才能賺到錢,沒收成又賣不好的就得虧進本錢。去年賺錢了,今年就可能虧錢,今年虧了錢,保不準明年還得虧。
如此一想,倒不如把校方的做法理解為把補助金落實到最貧困最需要的學生手裏吧。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