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恐怖新娘(一)
趙珂是被身側輕輕的咳嗽聲喚醒的。
她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正坐在一輛私家車裏, 車子正在崎岖的山路中颠簸行駛着,兩側的景物都是沒被開發的山林。
應該是要往偏僻的村莊走。
車上總共有三人, 副駕駛是空的,她坐在後排,顧清楓這次就在她身邊坐着。
司機穿的是正常的現代服裝, 他們倆的裝扮卻特別有年代感,顧清楓穿的是式樣古老的黑色西裝, 她這次穿的是一條樸素的黑色長裙。
他們倆的胸前都別着白花, 看樣子,他們應該是去參加葬禮的, 通俗點說, 就是辦白事。
大致梳理完目前的線索後,趙珂把目光落在顧清楓的身上。
顧清楓這次身體很虛弱,臉色是病态的蒼白, 皮膚在黑衣服的映襯下幾乎清透如冰雪,可以明顯地看到他雙手的碧色脈絡。
此時他正在用手帕捂着嘴咳嗽, 隐約能看到手帕上的點點血跡。
感覺到她的目光,他有些慌亂地把手帕攥在手裏,緊張地抿唇道:“我把你吵醒了。”
趙珂搖搖頭, 垂眸打開随身攜帶的包包,裏面有一個比較小巧的保溫杯,夾層裏還放着一條疊得整齊的雪白手帕,應該都是為顧清楓準備的。
她擰開保溫杯聞了聞, 杯裏有種很清甜的味道,像是新鮮的雪梨汁,她把保溫杯塞進顧清楓手裏,柔聲道:“我沒事,你喝點水吧,嗓子很痛嗎?”
顧清楓搖搖頭,接過保溫杯小口地喝起來。
那雙溫柔無辜的眼睛低低地垂着,顯得精致而脆弱。
“你是不是覺得暈車?”
趙珂看到他的臉色不太好,便往旁邊蹭了蹭:“覺得難受的話,靠到我肩膀上吧,到地方我會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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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清楓默默點頭,把保溫杯擰好塞給她,将頭靠在她的肩上。
趙珂垂下眼睫,目光落在他們倆交疊的手上。
兩人的左手無名指,戴着一模一樣的鉑金戒指。
時間緩緩流逝。
山路崎岖,車子幾乎無時不刻在颠簸,就算不經常暈車,趙珂的時間概念也被颠沒了。不知道過了多久,車子終于駛進了一條相對平坦的小路,變得穩當了些。
趙珂強忍着惡心感,從包裏翻出濕巾,擦擦額頭和臉頰,讓自己的意識變得清醒些。
顧清楓也跟着醒了過來,事實上,他根本沒有睡着,他疲憊地擡眸,看着遠處逐漸顯露的成片宅院:“我們快要到了。”
車子很快就在成排的房屋前停住了,趙珂扶着顧清楓下車,望着前方白牆黑瓦的古老房屋。
她本以為這次的背景是農村院落,沒想到,居然是這種看起來就很陰森的宅院。
這個村莊還蠻大的,附近都是這種幽深大宅院,看來有很多戶人家在這裏住。
這種宅院要是鬧起鬼來,可就精彩了。
顧清楓從錢包裏拿出幾張鈔票,遞給司機:“開這麽遠真是麻煩你了,回來後我請你吃飯。”
那輛私家車很快就離開了,趙珂看着車子絕塵而去,總覺得有些恐慌。
不過很快,她的指尖就被顧清楓握住了,他牽着她的手,拉着行李箱緩緩走進敞開的大門之中。
“自從離開這座宅院後,我就沒和兄弟姐妹們聯系過,這次給父親辦白事,他們都回來了,我想借機會把你介紹給他們,不用緊張,他們都很友善。”
兄弟姐妹?
在外面還不覺得如何,走進去後,趙珂才發現這座宅院真的很大。
走進大門便是院落,院子很寬敞,栽着許多花花草草,院子左邊還有個碧綠的小池塘,進門,正對面就是主屋,兩側是許多房屋。
院子裏種着幾棵黃梅,清香撲鼻,一張石桌擺在梅樹底下,幾位青年正坐在桌前喝茶、吃酸梅,入鄉随俗,他們的裝扮也充滿了年代感,與宅院的風格很般配。
見到他們來了,看起來最穩重的青年站起身,向他們走來。
來的是孟知理,他重重地抱了抱顧清楓:“老五,回來就好。”
他松開手,拍拍顧清楓的肩膀,轉頭看向趙珂,笑意溫和:“這位是弟妹?”
顧清楓點點頭,溫柔地對趙珂開口:“他是我大哥。”
趙珂微笑颔首:“大哥好。”
顧清楓這輩有很多兄弟姐妹,這次他們倆是來得最晚的,聽到動靜,其他人也都湊了過來,開始了熱熱鬧鬧的改口認親環節。
這些都是趙珂的熟人,同為兄弟姐妹後,他們的名字變了,但趙珂也不用叫名字,所以還是按記憶裏那麽稱呼。她一邊問好,一邊在心裏默默捋關系,很快就把這輩的關系弄明白了。
老大:孟知理 大嫂:白央
老二:韓民 二嫂:田甜
老三:楊烈 單身
老四:孫浩 單身
老五:顧清楓 妻子:趙珂
六妹:劉菲 單身
老幺:王奈 女票:張蓮
“現在父親在哪裏?”
不光是顧清楓,這家的兄弟姐妹也都很早就搬去城市裏住了,這座宅院只有老爺子和他的姨太太們在住。
沒錯,這地方太偏僻,法律觀念還沒有普及,也沒有警察來管,許多封建殘餘仍在。
這也是偏僻村落能成為恐游熱背景的原因。
只要全村同心,則“殺人無罪”。
其他兄弟姐妹們到城市還有聯系,顧清楓卻是杳無音信了,要不是父親病死的消息傳來,他們這輩子說不定都見不到他了。多年後才見面,一家人自是有許多貼心話要說。
趙珂不太擅長應付這種家長裏短,當全家都圍在一起聊着近況的時候,她就在旁邊默默陪着顧清楓,偶爾給他遞茶喝,思緒不知道跑到了哪裏。
直到顧清楓問起老爺子屍體的事,她才豎起耳朵仔細聽。
“爸的棺材現在在主屋裏停着呢。”
說話的是劉菲,她抹掉眼角的淚,憤懑道:“那些該死的狐貍精,爸生前給她們買金買銀的,個個嘴就甜得很,現在爸走了,那些賤種都卷着自己的首飾跑了,下人們也都跑了,連個消息都不告訴我們,要不是村長發現,爸說不定就爛在家裏了。”
“妹妹,別說了。”
韓民擺擺手,對顧清楓道:“爸現在就在主屋裏,你帶着弟妹去看看吧,給他燒幾柱香先,聊表孝心……別忘了,也給那位上幾柱香。”
那位?
趙珂對微表情也有所了解,雖然學藝不精,但要是特別仔細觀察,她也是能分辨出幾種情緒的,韓民說這句話的時候,流露出了幾分厭惡。
還有掩藏不住的、深深的畏懼。
天色已經很黑了,顧清楓牽起趙珂的手,帶她走進主屋:“小珂,我們家原來有點髒東西,不過已經被鎮住了,你要是害怕就和我說,就不用陪我上香了。”
主屋的門是敞開的,不過先前在石桌那坐着,角度問題,趙珂沒能看到主屋裏有什麽。她跟着顧清楓往主屋走,踏進門檻的瞬間,聽到了頭頂的白燈籠的晃動聲。
她仰頭觀察片刻,見沒什麽異樣,就繼續往裏走。
就在她走進主屋的瞬間,一盞燈籠無聲無息地滅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趙珂必須要親自進主屋看看情況,所以就算害怕,她也得進來。
自從踏進這間主屋,她就覺得渾身冰冷,手心裏也開始冒冷汗。
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
她抿抿唇,緩緩擡眸,最先映入眼簾的,是擺在房間正中的黑色棺材,再往上,是類似供奉神佛的香臺。
香臺上鋪着紅布,上面擺着許多新鮮瓜果、饅頭和香燭,最左邊還碼着成排的黃紙,能看到一點紅色,應該是符咒。
這是供奉神來鎮鬼?
趙珂擡起頭來,頓時就駭得無法動彈了。
整面牆壁都貼着密密麻麻的符紙,黃紙紅字,足有數百張,擺出她熟悉的陣法。這個陣法是恐游裏用來壓制鬼的,還是那種怨氣深重、不得超生、放出來就要流血無數的厲鬼。
趙珂強迫自己冷靜,目光移到牆壁正中。
這張香臺,供奉的是一張畫像。
一張新娘的畫像。
畫面裏,大紅花轎的門簾被解開,挂到旁邊,露出裏面坐着的美貌新娘,新娘沒有蓋紅蓋頭,她坐得筆直,姿态端莊而優雅,雙手交疊擱在膝頭,露出溫柔得體的微笑。
她的指尖沾滿鮮血,兩顆圓溜溜的眼球随意扔在腳邊,血淋淋的空洞眼窩直視着看畫的人。
鮮血就像過剩的油漆一樣從她的眼眶裏漫出來,一行一行地往外淌。
恐怖,驚悚,駭然。
任何詞彙都不能描述趙珂此時的心情。
這個女人是自己用手指生生把眼球摳出來的,那是怎樣的痛,她居然還在笑?
穿紅衣含怨而死,必成厲鬼。
剛剛她還覺得,說不定這次是老爺子屍體保管不得當,變成僵屍什麽的,她會畫很多符,安全度過這個世界不成問題。
沒想到真正的殺招在這裏......
正在她思考的時候,顧清楓捏捏她的指尖:“害怕的話,我把你送到門口吧,上香的事我自己來就好。”
趙珂搖搖頭:“沒關系,我陪你。”
驚悚歸驚悚,畏懼歸畏懼,趙珂的內心還是能保持冷靜,恐怖新娘她又不是沒見過,事實上,除了筆仙和鬼嬰能讓她心态爆炸,其他任何恐怖游戲都不能讓她真正失控。
想到這裏,趙珂瞥了一眼顧清楓。
在筆仙世界,她知道這是無解游戲,怎麽掙紮都會被殺死,尤其是在廁所裏差點被女鬼殺,緊接着又被鬼壓床後,對死亡的恐懼就讓她瞬間爆炸了。
她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靜,沒有嘗試驅鬼術和辟邪方法,而是去求符求玉佩,現在想想還真是單蠢。
到底是不常玩恐怖游戲,老胳膊老腿兒的。
她早就該懷疑顧清楓是鬼的。
在無解的筆仙裏,怎麽會出現有用的靈媒?
事實上,如果她不是顧清楓的獵物,她的死法不會比田甜好多少。她能活着,完全是因為他對她有好感,舍不得動她。
信賴他,是她當時太無助,他的出現讓她緊緊地抓住了這根救命稻草,不對,不僅僅是這個原因,是她開始變得軟弱,變得開始學會依賴了。
換成以前,她根本不會向他求助。
趙珂皺眉。
對夥伴過分依賴,這可不是什麽值得高興的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