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如果時間能倒流,回到二十二年前,林宇生說什麽也不會貪戀那本奇書。
林宇生還記得那年林婕上小學,他也剛榮升為美學教授。校招研究生時,他遇到一位特別的學生。
那學生名字李成偉,考上研究生初試時已經三十七歲了,在一群二十幾歲研究生新生中他算大齡,顯得格格不入。
林宇生學校的研究生幾乎不招大齡考生,大齡學生基本都成家立業了,家庭負擔重,對學術的研究所能付出的精力,不如剛剛本科畢業的年輕人。
林宇生看過李成偉的初試成績,他的英語分數很差,總分還是墊底的,将将過線。可兩門專業課成績幾乎都是滿分。
能考到這樣分數的學生,在整個學院,十幾年都出不了一個。
林宇生愛惜人才,通知李成偉複試,複試中他問了李成偉好幾個複雜的問題,每一個問題的答案,都讓林宇生特別滿意。
見過李成偉後,林宇生就放棄了總分分數靠前的學生,破格錄取了李成偉。
李成偉入學後,成績也是最好,寫論文從不用操心。但他不愛說話,總是一個人默默地在圖書館看書,找文獻,很少與同學們交流。
當時林宇生帶的組有六個學生,其中五個學生親如一家人,進進出出都在一起,只把李成偉一個人甩了出來。
林宇生想也許是李成偉年齡大,與年輕人有代溝。見他每天都獨來獨往的,看着怪可憐的。
林宇生手頭剛好有一個項目研究,就把李成偉帶在身邊做了助手。
也許是天生不愛說話,李成偉每天跟在林宇生身邊,和他也說不了三句話。除了業務上的事要和同事合作,其餘時間他都是一個人。
林宇生和李成偉閑聊時,也問過他以前的工作與家庭之類的事,可李成偉每次都能把話題拉回到工作上。林宇生只讨沒趣,久而久之也不怎與他交流了。
接觸的時間久了,林宇生發現李成偉在文物鑒定的領域上簡直是個天才,尤其是古字畫方面的。
古書畫的的題材,構圖,筆墨,主題等都頗有自己的建樹,尤其對清代“四王畫派”的研究,簡直是融會貫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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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宇生作為導師,也不得不承認,他的鑒定技術是遠遠不及李成偉的。
林宇生也從其他同行那裏打探過李成偉,想知道他到底是什麽來路。
可業內人士對他這個名字都相當的陌生,沒人知道李成偉在研究文物鑒定之前是做什麽工作的。
林宇生帶了李成偉一年多,其實早就沒什麽可教他的了。
可李成偉在外人面前卻始終不顯山不露水,對林宇生這個老師特別尊敬。經常在別的導師面前,裝成什麽也不懂的樣子,像其他研究生一樣恭敬謙虛地向林宇生學習。
林宇生教了半輩子書,送走的畢業生一波接一波,卻從來沒遇到過李成偉這樣的學生。
李成偉技能和本事完全有能力在這個領域上立足,成名成家也絕對不是一件難事,卻甘心跑來當個研究生。
林宇生曾經試探過他幾次,想知道李成偉心裏到底是怎麽打算的?
可每次林宇生誇獎李成偉的能力已經完全超過他這個老師時,李成偉總是謙虛地說他要學的還有許多,鑒定的結果只是他碰巧猜到而已。
林宇生搞了半輩子文物鑒定,難道還看不出李成偉是不是恰巧蒙出來的?僥幸猜對一次兩次可以說是幸運,可次次幸運,就恰恰說明他的本事到這了。
李成偉雖然一直跟在林宇生身邊,可是很可惜,林宇生對他一點都不了解。
李成偉一直拒絕和任何人溝通,有意封閉自己。直到有一次,林宇生在辦公室裏遇見喝醉酒的李成偉,兩人才算敞開心扉地聊了一次。
林宇生記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有一本參考書落在了辦公室裏,急着發表論文,不得不冒雨前往辦公室去取書。
早就過了下班時間,整棟辦公樓裏一個人都沒有,走廊裏漆黑一片,外面雷電交加,風聲陣陣。
林宇生舉着手電筒繞着樓梯上樓,平時走慣了的工作單位,此刻感覺陰森森的,越往樓上走,他的心跳越劇烈。
也許是心理産生了不好的暗示,林宇生總覺得身後有人跟着他,猛地回了幾次頭,在手電筒可觸及的灰暗光亮處,連個人影都找不到。
自己吓自己,越懷疑就越恐懼。
林宇生加快了腳步,好不容易熬到辦公室的門口,剛拿出鑰匙準備開鎖,門輕輕一碰就自動打開了。
難道是誰走時忘記鎖門了?
辦公室裏面也是黑漆漆的,連月光都沒有。林宇生沒敢開燈,也沒敢向裏面走,站在門口問了一句:“裏面有人嗎?”
空蕩蕩的屋子,四處響着回音,他自己的聲音被傳了回來,裏面并沒人回答他。
“哪個冒失鬼走時連門都不鎖?”
林宇生嘟囔了一句,剛準備開燈,突然傳來一巨大的響動聲,把林宇生吓得原地蹦了起來。
“誰……誰在裏面?”
還是沒人回答他,裏面随後傳來一陣陣□□聲。林宇生怕出事,連忙按下電燈的開關鍵。
辦公室裏面的燈管跳泡壞了很久,亮幾秒就黑下來,折騰了好幾次,老日光燈總算是亮了。
林宇生小心翼翼地伸着脖子向裏面望去,辦公室的東南角橫倒着一把椅子,椅子下面好像是有人被壓住了。
林宇生一眼認出了倒地的人就是他的學生李成偉,李成偉常年戴着一頂黑色鴨舌帽,從來都不脫下來。林宇生人沒看清楚,先看見那頂帽子了。
“壞了!”
林宇生怕學生出事,三步并作兩步跑了過去,還沒到李成偉跟前,就聞到了很大的一股酒味。
林宇生把李成偉從地上扶了起來,他已經醉的不省人事了。辦公桌上放着兩瓶500ml白酒,都已經空瓶了。
李成偉雖然瘦但個子高,林宇生費了好大勁才把他弄到沙發上。人剛躺下,就吐了林宇生一身。
這衣服可是新做的,林宇生又有點小潔癖,舉着兩只手,半天不知道怎麽辦?
被吐了一身,不能跟醉鬼較勁兒,只能自認了倒黴。
李成偉醉成這樣,又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辦公室。林宇生給家裏打了個電話,一邊看書,一邊陪着他,等着他醒酒。
這一晚上,李成偉吐了好幾次,又多次喊着要水喝,林宇生忙着照顧他,還得一遍遍收拾衛生,書也沒翻上幾頁。
到了下半夜,李成偉終于算是清醒過來了。
一睜開眼睛,李成偉就看見林宇生拿了把椅子坐在他身邊,正低着專心致志地看書。
“林老師!”李成偉想從沙發上坐起來,腦袋卻像是被戴上了緊箍咒,疼得他只能再次躺下。
“醒了,先喝點水!”林宇生見李成偉于清醒,懸着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林宇生一手拿着早就準備好的白開水,一手扶住李成偉的脖子,像照顧小孩子似的,看着他把一整杯水喝掉。
林宇生見李成偉的狀态好一些了,忍不住關心地問了一句:“小李,怎麽喝這麽多酒?是發生了什麽難過的事嗎?”
醉酒失态,師長熬夜照顧他,李成偉感到不好意思,臉在酒精的刺激下更紅了。
“沒什麽,和老婆吵了幾句,想喝兩盅,沒想到喝多了。”李成偉苦笑。
李成偉做了林宇生快兩年的學生了,還是第一次聽他提起家庭,忍不住問了一句:“你成家了?”
私底下,他們幾個老師也讨論過李成偉。因為他從不與人交流,整天都是目空一切的樣子,大家都一致認為他是個“怪胎”。肯定是沒結婚,沒成家,獨自生活。這性格,天底下沒哪個女人願意嫁給他這樣的吧?
話一出口,林宇生就後悔了,這話問的沒水準,把設想的情況都禿嚕出來了。李成偉也是小四十的人了,有老婆不是很正常的事嘛。
李成偉并未對林宇生的話産生不好的聯想,還第一次主動聊起自己的家庭,“我結婚很多年了,孩子都上小學了!小孩子不聽話,不愛學習,整天讓她媽操心。為了學習上的事,老師總找家長,家裏每天的氣氛都是雞飛狗跳的。”
李成偉撓撓頭發,自己哈哈哈地尬笑起來。
“小孩子都一樣,哪有不操心的,我女兒也這樣。”
林宇生說了個謊話安慰李成偉,他女兒林婕從小到大可沒讓他們夫妻操過心,懂事,學習上也自動自覺。
兩人在沙發上閑話了一會兒家常,天空已經露出了魚肚白,過不了多久辦公室會陸續來人上班。
林宇生家就住在學校的家屬樓裏,他建議李成偉先去他家洗個澡,兩人吃個早飯在一同去上班。
李成偉推辭不過,就接納了老師的好心。
林宇生是個好客之人,平時就經常帶學生和朋友來家裏玩。
林母也習慣了林宇生的生活方式,見他帶學生回家,也不多問,在廚房裏忙乎起來,一會就炒了幾個菜。
知道李成偉昨晚醉酒,怕他胃不舒服,林母還特意給他做一碗解酒湯和幾道開胃的菜。
飯桌上,林宇生讓李成偉與他相處不用太拘謹,有什麽難事,可以随時找他,他幫得上的都會盡力。師母也熱情好客,一直往他碗裏夾菜,還讓他經常來家裏玩。
老師師母一點不拿李成偉當外人,還把他當孩子一樣照顧着。
也許是不常與人交往,幾乎沒有得到過家人以外的關心,年近四十的李成偉那天被徹底感動了。
那天以後,李成偉對林宇生不再有戒心,和他之間的相處像師徒也像父子,有什麽解不開的心結,李成偉都會第一時間去找林宇生去傾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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