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我父親做了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你為什麽要這麽恨我？恨我的家人？”

面對林婕的咄咄逼問，張碩再次躲避開她的目光，他讨厭回憶。

回憶像深淵，過去那些不堪的時光纏繞在張碩的記憶裏，想忘卻忘不掉。

張碩記得媽媽嫁給李成偉叔叔之前，已經結過三次婚了。張碩是媽媽和第二任丈夫的孩子，所以他和李成偉不同姓。

張碩聽家裏的親戚說，他媽媽年輕時長得很漂亮，個子又高，身材又好，是那種讓人一見就過目不忘的類型。很多男人都被她的外貌吸引，巴結她喜歡她，追求者衆多。

張碩媽不愛學習，初中沒畢業就不念書了，選的男人也都很膚淺，圖外貌、圖條件，人品方面不在張碩媽的考慮範疇內。

她不到二十歲就嫁給了一個長得不錯男人，外貌上兩人很登對，感情也算好。可婚後不到二年，第一任丈夫工作時出了意外喪生了。

第一任丈夫去世不到三個月，張碩媽就嫁給張碩的親生爸爸。這一段婚姻也是張碩媽維持得最長的一段。她和張碩爸結婚的第三年才生下張碩，張碩不到四歲，親生爸爸失蹤了。

很稀疏平常的一天，張碩爸正常上班，之後就再也沒回過家。直至今日，依然下落不明，是生是死誰也不知道。

張碩的親生爸爸失蹤後，不到半年就有人追求張碩媽媽，張碩媽單方面申請了離婚，又嫁給第三任丈夫。

張碩媽的第三個丈夫很有錢，就是年紀大，比張碩媽媽大二十多歲，是個做貿易生意的老板。起初他對張碩母女還很好。

可結婚不到半年，張碩繼父貨物運輸延遲，賠償了對方一大筆賠償款，生意也一落千丈。他的情緒也受到了很大的影響，常常借酒消愁，每晚回家都喝得醉醺醺的，不是倒頭就睡，就是拿張碩和他媽媽出氣。

張碩的童年記憶是在打罵中渡過的。媽媽呢，阻止不了繼父的暴力，吃穿用度都要依靠這個男人，她不敢反抗，只能眼睜睜地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欺負，每天除了哭就是無休止的嘆氣。

張碩媽心情不好煩躁時，也忍不住向張碩發脾氣。認為是他沒用，整天板着臉不會笑，不乖巧不懂事，才惹得爸爸不高興。

在這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還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張碩的“循環體質”，挨打挨罵一次還不夠，還有無休止的循環再循環。

張碩自有記憶以來，就沒體驗過什麽叫快樂。他的确是不會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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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別的小孩在爸爸媽媽的陪伴下，無憂無慮地跑啊笑啊，他就覺得很奇怪，他不明白這些小孩有什麽事值得笑得那麽開心。

同時，他又在心裏發瘋一樣的渴望，他真的很想像普通小孩一樣，哪怕是一次，也想體會下快樂到底是什麽滋味的？！

也許是老天爺聽到了張碩的祈求，他的繼父在一次醉酒後滾樓梯摔死了。張碩以為他和媽媽從此會有好日子可以過了，沒想到是另一個噩夢的開始。

張碩媽結婚早，沒學歷又沒長期工作過，張碩繼父死後，他們娘倆就沒了生活來源。

張碩媽本想靠着結婚再次給她和兒子尋一張長期“飯票”，可她接連“克”死了三任老公，周圍人都把她當做不祥人。

那些想靠近張碩媽的男人們，有色心但又沒膽量，都怕自己會過得“不幸”。

沒人接盤，張碩媽只能靠打零工養活自己和孩子。可她吃不了生活的苦，去餐館當服務員，受不了客人的窩囊氣；去刷盤子洗碗，嫌棄活兒又髒又累；去商場當售貨員，總是找錯賬，賺的工資沒有賠的多，還總是偷偷把商場的零散商品帶回家。

一年裏，張碩媽的每一份工作都幹不長久，久的也幹不到二個月，就被老板炒了鱿魚。

還好，張碩和媽媽還有一間房，不至于流落街頭。

為了維持生活，張碩媽出租了一個房間，租客就是張碩的第二任繼父、李成偉。

李成偉是個書生，性格內向，不愛交際，每天下班回了家就呆在屋子裏看書。

張碩媽在外面工作受了氣，也喜歡回家拿張碩出氣，每一天晚上都要罵他。

李成偉在隔壁聽着張碩媽的罵聲，身為個大人，他都覺得難以接受，更何況張碩還是個小孩子。

張碩快七歲了，還沒上過幼兒園，還要留在家裏做家務。李成偉可憐他，就經常叫張碩去他屋子裏去玩。

李成偉一個人在陌生城市上班，老家離得遠，父母親戚都不再在身邊，他又沒什麽朋友，難免孤單寂寞。張碩的出現，讓李成偉單調的生活也多出了一絲色彩，生活有了個寄托。

李成偉經常下班後給張碩帶糖果，還有男孩喜歡的小玩具，教他看書識字數數。周末也會帶着他去周邊的公園坐坐、玩玩。

張碩冰冷的小心髒像被一天天融化掉。有一天，他突然發覺，原來天是這麽藍，太陽是這麽暖，小鳥的叫聲是這麽的好聽。

一個平常的周末，張碩被李成偉的大手牽着回家。一路上張碩都沒有說話，小心髒一直在蹦蹦蹦地亂跳。快到家的十字路口處，他終于鼓足勇氣，擡着頭看着李成偉，問了一句他渴望了很久的事：

“李叔叔，你可不可以當我的爸爸？”

李成偉停了下來，在逆光的籠罩下，張碩看不清李叔叔的表情。

可随後李成偉把張碩抱了起來，雙眼看着他，像是對待大人一般，特認真地問了一句：“你很想李叔叔當你的爸爸嗎？”

“想，特別想！”張碩緊緊地咬着下唇，聲音都抖了起來，他多怕李叔叔生氣，從此以後不再理他。

李叔叔卻沒有生氣，随後又緩緩地點了一下頭。

張碩咧開嘴笑了，門牙丢失了兩顆，也不害羞了。那一刻的感覺，張碩這輩子都不會忘了，身邊像是飛起了彩色泡泡般夢幻。

他有爸爸了，一個愛他的爸爸，不會打罵他的爸爸，他終于可以像普通小孩一樣，快樂地生活了。

這樣的日子，循環一百次，他也不會再害怕了。

張碩不知道李叔叔是怎樣和媽媽商量的，沒過多久他們就登記結婚了，張碩媽也不用出去工作了。

李叔叔也搬到他和媽媽的房間，一家人終于可以在一起了。

張碩記得李叔叔和媽媽結婚後，兩人總是争吵，媽媽不再罵他了，反而經常地大聲地對着李叔叔罵。

李叔叔也不回嘴，任憑張碩媽又哭又鬧，罵得太難聽，李叔叔就帶着張碩躲出去，圖個耳根清淨。

雖然家裏依舊争吵不斷，但李叔叔對張碩卻越來越好了。讓他好好學習，不讓他再幹家務活，每個節假日和張碩的生日，李叔叔都會給張碩準備禮物并帶着他和媽媽出去玩。

張碩對親生爸爸的樣子一點印象都沒有，但在他心目中，李成偉就是他爸爸，最親的爸爸。

這樣的好日子，張碩享受了四年多，直到有一天早上起來，媽媽告訴他，李叔叔死了。

警察叔叔告訴他們，李叔叔是自殺的。可張碩說什麽也不會信，還有兩天就是他的生日了，李叔叔答應了要陪他過生日的，李叔叔可是從來都沒有失過言的。

李叔叔離開那天，張碩又進入循環，這錐心的痛苦，他反反複複又經歷了許多遍。

李叔叔什麽都沒有留給他，連一封信一個字都沒有寫。張碩偷偷拿走了李成偉随手攜帶的打火機，這麽多年了，他一直帶在身邊。

快樂的日子總是那麽短暫，可痛苦卻又進入了循環，無休無止，反反複複……

李成偉死後，張碩媽帶着張碩離開了他們住了多年的房子。賣掉了留給張碩很多美好回憶的房子後，張碩媽在遠郊又租了一間房。

在新的地方，沒人知道他們的過去。張碩媽還是年輕漂亮，雖然帶着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但還有很多男人都不嫌棄她。

張碩媽在幾個追求者中選了一個條件不錯的，又再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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