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李成偉出現前，張碩沒有快樂，李成偉離開後，快樂又不見了。

張碩的這個新爸爸，性格很悶。因為張碩不是親生的緣故，新爸爸并不喜歡他。如果你不主動找他說話，他可以一整個星期不對張碩說一句話。

他每天都把“拖油瓶”這三個字挂在嘴上，每給張碩拿出一分錢，臉都要陰沉上三天。

張碩也曾試過和新爸爸交流，但他不願意搭理他，多說一句話都嫌煩，這個家裏面，張碩就像一個多餘的物件，移動到哪裏都覺得礙眼。

夜聲人靜時，張碩常常抱着李成偉留給他的打火機失聲痛哭，他真的很想他。

李叔叔走後，張碩的世界再次變成了黑白色，為了不讓媽媽擔心，他還會在臉上挂上笑容，但這笑容背後比哭更讓他難受。

李成偉生前和張碩媽的感情并不好，吵架的時候比不吵的時候多。李成偉走後，張碩媽怕他的新爸爸多心，影響夫妻感情，偷偷燒掉了李成偉所有的照片和東西。

張碩高三那年，新爸爸工作時出了意外，工傷，單位給他們家一筆可觀的賠償費。

新爸爸去世後，張碩并不覺得太傷心，反正他們之間也沒什麽感情。在一起生活這幾年，新爸爸和他說過的話不過五十句。

張碩媽在沒領到賠償金時，仿佛天塌了下來，逢人就哭訴自己命苦。還經常帶着張碩跑到新爸爸單位去大鬧經理辦公室。

張碩那時正值青春期，心思敏感，自尊心看得比命還重要。看着母親這樣如潑婦罵街似的哭天搶地，說一些不着邊際的話，尴尬得恨不當場去世。

可張碩媽每次去鬧，必須要帶上張碩，仿佛帶上他就有了主心骨，鬧起來底氣就更足了。

張碩反抗過幾次，他不想媽媽像是猴子一樣讓大家夥看熱鬧。李叔叔曾教過他，人一輩子除了錢之外，還有很多更重要的東西，例如尊嚴，愛和健康。

可每次張碩媽都是要死要活的相逼。張碩和媽媽相依為命，不想太傷她的心，也只能一次次心不甘情不願地陪着她去。

新爸爸的賠償款下來的當天，張碩媽仿佛像是患上失憶症，不傷心了，換上了最好看的衣服，約了幾個朋友，喝酒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來。

從那天起，張碩再也沒從媽媽口中聽過新爸爸的名字，他仿佛從她生命中消失了，那些賠償款徹底代替了新爸爸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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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賠償款的張碩媽，生活變得熱鬧快樂起來，她幾乎每天都要出去逛商場，做美容，買一些根本用不着的東西，堆得家裏到處都是。

晚上通宵打麻将，或是約上幾個朋友去喝酒，每天都很晚才回家。

張碩還有幾個星期就要高考，可媽媽卻一句都沒過問過，一頓熱飯都沒給他做過。

張碩知道媽媽是個自私的女人，可有時又覺得她很可憐，她窮極一生都想找個安安穩穩的靠山，可“靠山”們都不怎麽堅固。只剩下錢，能給她後半生帶來些底氣。

坐吃山空的寶藏，總是消失得特別快。

張碩大二的暑假，那筆賠償款已經被張碩媽敗得差不多了。

她由每天花枝招展的花蝴蝶變成一條落水狗，看着存折上的數字變得越來越少，毫無補救的措施。

張碩媽不想工作，不想看人臉色生活，她還是每天晚上都出去喝酒，只不過由快樂的微醺變成了暴躁的發酒瘋。

每天半夜，張碩媽喝酒後回家，都要把張碩從被窩裏罵出來，罵他是蛀蟲。這麽大了，不能讓媽媽享福，還要花錢給他交大學的學費和生活費。她的存款都是張碩給敗光了。

罵完張碩，張碩媽又開始數落她的男人們，個個都是廢物，短命鬼，沒能讓她享過一天福。

張碩媽很少會提到李成偉，也許在她的記憶裏，李成偉性子倔，又不會賺錢，嫁給他，就成了最大的失誤。

那天夜裏，張碩媽也許是喝得有點多，破天荒地提起了李成偉，說着說着就變成大聲咒罵。

她責怪李成偉沒出息，手裏抱着現成的“寶貝”卻嫌棄“燙手”。沒頭沒腦把“寶貝”讓老師給騙了過去，沒能力要回來，被老師戲弄又沒本事還擊，才窩囊着自殺了。

這是張碩第一次聽到李成偉自殺的原因，他小時候問過媽媽很多次，可媽媽只是罵“鬼知道他抽了什麽瘋!”

原來，李叔叔不是無緣無故地自殺，是有人逼着他，逼得他走投無路。他本不想離開，是他的老師強迫他走了不歸路。

張碩那晚又問了媽媽很多細節，她和張碩的想法一樣，李叔叔是被人逼死的。若不是老師貪心，搶走了他的”傳家寶，讓李成偉沒臉愧對祖先，絕不會走上不歸路。

那一夜，張碩失控地在媽媽面前抱頭痛哭。

很多時候，張碩都覺得自己的人生毫無意義，他的出生就是一個錯誤。奇怪的體質，破碎的家庭，除了李成偉，沒一個人喜歡他。若是沒有媽媽，他早就不該存活在這個世界上了。

以前，他活着是為了媽媽，現在，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意義，替李叔叔讨回“公道”，李叔叔絕對不能白白浪費掉生命。

張碩從小的志願就是當一個好警察，那也是李叔叔的志願，維持法紀，懲惡揚善。

那晚開始，張碩的目标變了，李叔叔一定會失望了吧，可他絕不後悔。

正式當了警察後，張碩托內部關系，把林宇生的個人情況調查得清清楚楚。

他知道，這十幾年，林宇生買過好多副當時并不值錢的字畫，經過幾年的炒作，這些字畫都變得炙手可熱，價值連城。

林宇生由一個教書匠瞬間變成一個隐形的富豪。所有的成績，他都不是憑借的真本事，他盜取了別人的東西，他是一個盜賊，盜賊就要受到懲罰。

張碩由想當伸張正義的警察，變成一個處心積慮的複仇者。對他最難的事，不是想辦法殺人，而是說服自己做一個惡人。

知道李成偉的死因後，每一晚張碩都在做噩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一個滿手占滿鮮血的劊子手，他的靈魂和身軀都充滿着罪惡，讓自己都厭惡不斷。

多少次，張碩很希望自己能沒有預兆的突然死亡，沒有束縛，沒有枷鎖，沒有完成令他讨厭的“計劃”，幹幹淨淨地去見他的李叔叔。

活着，對張碩是一種煎熬，總有那麽多的身不由己。

張碩努力工作麻痹自己，他沒有生活，只有工作。刑警隊就是他的家，短短幾年的時間，快速被身邊的人認可，破了很多起大案子，大家都認為他是最優秀的年輕幹警。

只有張碩知道，他不配！

他的努力只是為了掌握更多的犯罪技巧，怎樣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殺”掉一個人。

幾年的刑警生涯，讓他見證了太多的“死亡”。死反而是一件容易的事，死了的人一了百了，最痛苦的反而是身邊活着的親人。

張碩知道林宇生有個寶貝女兒，他四十幾歲才得了這麽一個獨生女。讓林宇生輕松的死掉，太“便宜”他了，自己這些年所受的苦楚，一定要那個“惡人”感同身受才行。

這幾年，張碩把注意力轉移到林婕身上。

林婕，她很無辜，但這也是她的命運，讓她有這樣一個貪心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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