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只是個占蔔師
如果說将時間倒回到三個小時之前,林珩發誓,他絕對不會答應自家朋友讓她任意打扮自己的請求。
……不然他也不會因為現在的情況而感到焦頭爛額了。
平靜無風的水面上,如鏡一般澄澈的湖水承載着一道身影——繁重的占星長袍層層堆疊,細密的金線在袍腳勾出精美的花紋,但這十分拉風的衣物卻無法搶占衣物主人的風頭。
畢竟,如果說這件衣服已經不像是正常人類能夠做出來的話,那麽穿着這件衣服的人,則是真正的不似凡人了。
一頭如瀑般的長發傾瀉而下,鴉黑般的發絲之中參雜着幾縷銀白;那清冷的面容讓人一眼便無法忘懷,而蒙在眼部的白色布料則是增添了一份聖潔感與易碎感。
——他就像是高高在上的神。
林珩望着水中披散着一頭長發、眼睛上覆蓋着白布的自己,只覺得這張臉熟悉但又陌生。
朋友的化妝技術顯然是很好的,他原本的長相已經足夠優越,甚至可以被外國同學稱得上一句“東方美人”,而朋友如今則是将這張臉的清冷感放大了些,現在他從高冷美男進化成了仙氣飄飄的大仙男,看起來喝露水就能活。
然後再加上這一頭長發和蒙在眼睛上的白布……恕他直言,他實在是找不到第二個比他更神棍的人了,拿着牌往路邊一坐,起碼得有十個人來找他算命。
林珩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撫上了自己眼上的白布,有些粗糙的質感标志了這是一塊粗麻布的事實。這塊布也是朋友給他系上的,一開始他本來提議說要用輕薄的布料,好讓自己能看到路,但是朋友堅決反對,還說什麽“就是要粗麻布才夠味”,堅定不移地把這塊粗糙、厚實的麻布蒙上了他的眼睛。
……所以說他眼睛上的這塊布是怎麽看怎麽都不是那種可以讓人看清路的材質吧?!
他神色有些古怪地伸出手在自己的眼前晃了晃,嗯,很清晰。
那現在是什麽個情況?自己覺醒了透視眼嗎?
再次試驗了幾次,發現自己确實就算蒙着眼睛也能完美看清路之後,林珩摸着那塊粗麻布,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一個十分大膽的想法。
他緩緩的拆下了白布,眼睛暴露在光線下沒有任何不适,随後,他擡起了手,五指并攏——打橫蓋在了自己眼睛上。
……真的能看到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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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手掌已經完全貼合在了眼部,反饋到腦海中的視覺也依然清晰。
林珩就這麽捂着眼睛走了幾步,感覺看什麽都挺新鮮。但很快他發現這樣做實在是有點傻,又默默地把手放下,假裝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般将白布重新蒙在了眼睛上。
一下子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還突然覺醒了透視眼,嗯,妝和假發片還卸不掉了……這個神秘事件,好像有點神奇啊。
經歷了多起神秘事件的傳奇調查員林珩如此冷靜的想到。
沒錯,他,林珩,純血種花家兔子,目前就讀于密斯卡托尼克大學民俗學系。自入學以來,已經經歷了多起神秘事件,并且在同學與老師瘋的瘋、死的死的情況下成功存活了下來,榮升校園論壇內的傳奇人物。
在衆多學弟學妹的口口相傳之中,林學長是一個充滿了慈悲之心的聖人。他勇敢而果決,擁有蘇格拉底般的大智慧,每當衆人陷入困境之中時,他總是會運用自己出色的占蔔能力以及淵博的神秘學知識指引衆人逃出難關。
他還樂于助人,喜歡為路上遇到的每一個面露迷茫之人進行一次占蔔,幫助迷途的羔羊重新找到未來的方向。他已經不知道幫助了多少人重燃信心,但總是不求回報,甚至還溫和的要求被幫助的人不要宣揚他的名字。
啊!多麽高尚的人啊!每個聽完林學長傳奇故事的人,都會忍不住對他肅然起敬。
然而,因為林學長強烈要求不要誇耀他,所以這些被幫助了的人回頭在論壇上發帖稱贊時,都暗搓搓的使用了代稱——“賢者大人”。
睿智、神秘、還會占蔔,而且長得仙氣飄飄!這不是賢者又是什麽!
這個十分形象的代稱一經出現便獲得了衆多人的好評,目前,只要是論壇中有關林珩的帖子,一時之間都充滿了這個詞語,不知情的人點進去還以為是誤入了什麽奇怪的宗教宣傳帖裏。
順帶一提的是,好像還真的有那麽一小波人偷偷的私底下建立了一個教團,頂着社團的名義,虔誠且狂熱地視【賢者大人】為父神……
不過這些都是後話,抛開他人對他的贊美不談,林珩本身也配稱得上傳奇調查員的稱號。他所經歷過的事件都十分離奇:離奇在他還能活下來,重點,完整的。
三次直面星之彩後毫發無損,五次闖入邪//教儀式平安歸來,兩次看到神話書籍精神正常……
所以說,經歷了這麽多的林珩那是一點也不帶慌的,甚至有心情欣賞了一下周圍的環境。
他所站的這個位置是一塊還算空闊的空地,茂密且高大的樹木包圍着這一小塊區域,而在他的前方,澄澈而遼闊的湖泊倒映着天空的影子。
這片森林的樹木生長的很好——可能還有點生長過旺了。至少按他目前觀察的來看,最矮的也有大概四五層樓高,樹幹幾乎要三到四個人合抱。
樹梢之間時不時飛過幾只鳥兒,炫彩的羽毛在葉片之間一閃而過,轉瞬即逝得如同是光線折射所帶來的錯覺。林珩拿他的生物學知識來判斷了一下,并沒有分析出這是哪一種鳥類。
雖然他的生物學學的确實不算好,但是他敢确定的是,這種鳥它不是常見的鳥類,至少在教科書上看不見它。
所以現在只有兩種可能性:
1.他像前兩次的神秘事件一樣掉進了異空間裏;
2.他在某一片人類還沒有涉足的原始森林裏。
出于對神秘事件的熟悉,林珩覺得第一種的可能性大一點。畢竟那些神秘而強大的生物可不像是會把他無傷送到原始森林的樣子。
哦,還幫他焊了個半永久妝容與假發。
他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藏在衣袖裏的塔羅牌和靈擺,等指尖觸碰到冰涼的水晶之後,才松了一口氣。
還好,只要塔羅牌和靈擺還在就行。
雖然他确信自己并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但是在神秘事件之中,這種占蔔用具往往還是很好用的。畢竟,在非自然的環境下,人所可以依賴的也往往只有非自然手段了。
那麽,這一次又是什麽事件呢?
他将靈擺握在手中,轉向了身後那片密不透風的森林。粗壯的樹幹緊密地排列着,茂密的枝葉将陽光所掩蓋,交錯地投下陰影。樹與樹之間黑暗的縫隙如同危險的深淵一般,散發着不詳的氣息。
林珩握着靈擺的手緊了緊,剛準備先進入邊緣部分探一探,就隐約在縫隙之中看到了一道人影。
竟然有人?!
他警惕地後退了幾步,右手已經默默的摸上了綁在小臂上的短刀。
皮靴與草摩擦的聲音響起,腳步聲的主人顯然是十分疲憊,幾乎是拖着步子往前走。哪怕聽出了來者的狀态不佳,林珩也依舊沒有放松警惕,保持着緊繃狀态看着那道越來越明顯的身影。
“沙……”灌木叢的一雙手扒開,滿臉憔悴的男人邁着虛浮的腳步幾乎是一個踉跄跌進了空地的區域。
他身上的服飾雖然已經布滿了污漬與破損,但仍可以看出布料的名貴,每一處細節都恰到好處的剪裁也證明這身衣服不止是面料好這麽簡單。
男人似乎也沒預料到這裏會有人在,看到林珩的身影時先是一愣,緊接着警惕地後退一步,在撇到林珩手上閃着寒光的匕首後,原本還是警惕的眼神頓時變得危險起來,右手抓住別在腰間的刀柄,猛地向外一抽——一把威風凜凜的騎士劍就十分晃眼地展示在林珩的面前。
原本只是以為他要像自己一樣拔出匕首來的林珩:……
這位先生,你看清楚點,在你面前的是一個盲人,還是一位只拿着一個小小匕首的盲人,有必要直接掏出一把長劍嗎??
看了看自己的匕首,又看了看男人手裏反射出耀眼光芒的騎士劍,林珩覺得自己的小刀和他手裏的東西一對比,就像兩個片場裏的人迎面撞上了,對方還比你咖位大,所以被稱托得像個小醜。
看着男人越來越危險的神色,林珩趕緊出聲制止了這場可能發生的血案。
“先生,我沒有惡意。”
空靈而聖潔的聲音響起,不只是對面的男人愣住了,連發出這道聲音的林珩都愣住了。
該怎麽去形容這道聲音呢?如果讓一個路人來評價的話,那他一定會覺得這道聲音聖潔無比,簡直就像是神明降下神旨時應有的聲線。但如果讓林珩自己來評價的話,那大概就是:誰?是誰偷偷給我的嗓子眼裏安了混響?
沒錯,這道讓原來還充滿了警惕心的男人态度瞬間軟化下來的聖潔聲線在林珩眼裏看來就只是加了混響。不過他不可否認的是,他現在的聲音是真的很空靈好聽,忽悠人,不是,占蔔分析時的可信度一下便提高了百分之一百。
男人下意識的使用了敬語,只不過語氣裏還保留着一絲敵意。
“敢問閣下是?”
對面穿着一身精致長袍的男人轉向了他,明明眼部被粗麻布所蒙上,但卻好似在與他對視。他身上的衣服布料是男人所未見過的柔順,配合上他那極具東方美感的長相,讓人忍不住對他的身份騰起好奇。
到底是什麽人才會頂着這一身裝扮在危機四伏的精靈之森裏獨自行走?如果不是同他一樣被迫流浪,那就只有可能是對自己的實力十分自信了。
難道說,這個男人是游歷而來的東方法師?
那道空靈的聲線打斷了他的思緒,疑似是東方巫師的男人淡淡地回複了他的話:“我只是個路人,身份并不重要。”
林珩又掃了一眼男人臉上的神色,覺得他可能還要繼續追問,趕緊又接上一句話。
“你我二人只是萍水相逢,知道了身份又能如何呢?”
男人聽到他的話之後卻是如同被雷劈了一般,先是渾身僵硬了一瞬,接着整個人都頹靡下來,周身圍繞着陰郁的低氣壓。
“是啊,身份……”男人低聲說着,好像在自言自語,“身份這種東西,知道了又有什麽用的?”
在說出這一句話的下一刻,他的眼底湧現出十分複雜的情感,痛苦與屈辱霸占了他的心神,這種極端的情緒也具象化在他的神情上,仿佛烏雲密布,壓抑無比。
林珩看這因為自己一句話便突然變喪的男人,差點被他給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輕聲問道:“先生,你沒事吧?”
男人如夢初醒一般擡起頭,眼底的痛苦如潮水般退去,卻顯得空洞起來,讓人看着只覺得更加絕望。他緩緩搖頭,轉過身去就要再次走回森林之中——
“等等。”林珩開口叫住了他,接着,在男人有些呆滞的注視下淡定地掏出了自己的塔羅牌。
“你看起來很迷茫,來占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