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啧
塞克斯跟在林珩的身後?離開了連大?氣都不敢喘的一樓, 皮靴底接觸到木質的樓梯發?出有些沉悶的響聲?,這便成了樓梯間中唯一的聲?音。
他盯着東方巫師白色的背影,眼?神有些複雜。雖然沒有近距離的去?接觸, 但按照他對邁阿密的理解以及臨走前看的那幾眼?, 邁阿密絕對是?死得不能再死。
是?因為邁阿密原本往杯子裏放的就是?致死的藥物?,還是?因為……眼?前這位東方巫師所使用出來?的魔法導致了他的死亡?
如果是?後?者的話……啧,這也太難辦了些。他有些頭疼,也有些後?悔。如果讓他在之前就得知雇主是?這麽危險的一個人,他絕對不會莽撞地接下這一單。
只不過現?在反悔也來?不及了,倒不如說如果自己開口?悔單的話, 面?臨的危險可能會比現?在還要大?。
該死的,富貴險中求也要有那個命才能擔得下啊!在今天之前,他從?未見識過這種可以操作他人意識的魔法!
木門被推開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 林珩将門鎖上的鑰匙拔下來?, 站在門口?環視過整個房間的布局。一個銀幣的價格明?顯要高于市場價, 只不過這間房間也展現?出了它一枚銀幣的價值:暖色調的牆紙之上是?不易察覺的暗紋, 而木質的地板也可以看出來?用料的昂貴, 他簡單掃過的幾樣家具設計以及質量都在線, 甚至在床頭櫃旁還放着一盞由魔力驅動的小夜燈。
在确定房間沒有暗藏的危險後?, 林珩走了進去?, 轉過身對着還僵持在門口?不動的塞克斯露出了一個十分友善的微笑。
“怎麽了?還不進來?嗎?”
塞克斯讪讪地笑了兩聲?, 動作有些僵硬的走進了房間裏, 小心翼翼到仿佛地板上埋了地雷,他如果不這麽走下一秒就會被炸飛到天上。
林珩将他的姿态看在眼?裏, 挑了挑眉, 倒是?沒說些什麽,只是?腦中快速閃過自己先前所構思的如何?傳授放逐術的方法, 伸手打開了床頭的櫃子,果然不出他的所料,這間客房裏十分貼心地擺放了牛皮紙以及羽毛筆。
他看着那只鍍了層金邊的羽毛筆先是?一愣,随後?動作有些生疏的拿起了它開始蘸取墨水。
他雖然不太熟悉羽毛筆,但也使用過幾次,所以現?在用起來?也不至于手忙腳亂把字寫得歪歪扭扭的。
林珩剛下筆寫出了幾個歪曲而晦澀難懂的字符,擡起頭,餘光卻掃到了站在原地有些不安的塞克斯。賞金獵人自從?進房間以來?就站在那個地方沒有挪動過了,腳底一直不自覺地摩擦着那塊地毯,差點沒把好好的一塊地毯整成斑禿。看着他暗含惶恐的神情,林珩只覺得有些好笑,于是?便開口?說道:
“不坐下來?嗎?我應該還需要一點時間才能将咒語寫下來?。”
塞克斯十分勉強地扯出一抹微笑,對他點了點頭,然後?坐到了椅子上。林珩瞄了一眼?他的姿勢,頓時沉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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屁股只占據椅面?的三分之一,雙腳分開與肩膀同寬,小腿肌肉繃緊……好一個随時準備逃跑的姿勢。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但為了不讓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冤種……噢不,賞金獵人,不至于丢下金錢以及職業素養直接跑路,因此十分貼心地沒有揭穿他的想法。
林珩将頭轉回去?,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繼續将記憶中的咒語寫在紙上,同時心中有些惆悵地想到:唉,還要再找兩個有魔法天賦的人來?,不知道還能不能忽悠到幾個人。
放逐術需要三或者三的倍數的施法者才能施法成功,所以他現?在單找了一個是?不夠的,這也是?他為什麽在進門之前詢問了那位半精靈小騎士名?字的原因。
既然是?人類與精靈的混血,那麽一定會有魔法天賦吧?哪怕現?在忽悠不到,也可以通過他接觸到騎士團中其餘有魔法天賦的人啊。
唉,只可惜有魔法天賦的賞金獵人實在是?太難找了,再加上剛剛自己的那一出,恐怕不出三個小時這個鎮上的賞金獵人就都不會敢靠近他了。
房間之中陷入了沉默,除了羽毛筆尖與牛皮紙摩擦發?出的沙沙聲?響之外沒有一點聲?音。塞克斯保持着警備狀态,感覺自己雖然坐在柔軟的椅子上,卻煎熬到仿佛是?躺在油鍋裏,腦海之中控制不住的飛出無數條堪比恐怖故事的聯想。
既然這位法師大?人一出手就是?操控他人的魔法,那待會兒他需要學習的咒語該不會與死亡又或者是?獻祭有關吧?難不成他的目的就是?讓別人用生命來?完善咒語的完整性……
他越想越恐怖,一時之間有些坐立難安,很想擡頭去?偷偷看看那張牛皮紙上寫的是?什麽,但又害怕被東方巫師所發?現?,因此只能死死的盯着腳下的地毯,裝作對那塊紋路忽然起了極大?的興趣。
時間仿佛忽然被拉小了流速,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如此的煎熬。塞克斯十分努力地抑制着自己腦中越來?越往血腥黑暗方向跑的畫面?,但卻無濟于事。就在他已經聯想到自己被操控着割下血肉獻祭的樣子時,一道空靈飄渺的聲?音将他拉回了現?實之中。
“我已經将咒語寫下來?了,只不過,你可能要先做好一些心理準備。”
林珩将那張牛皮紙遞到賞金獵人面?前,友情提醒道。
塞克斯咽了口?口?水,雙手接過的那一張紙,但由于長年累月下來?對魔法咒語的不設防性,因此毫無防備地便看向了紙上的字符。
扭曲而無序的文字映入他的眼?簾,歪斜的線條組成了無法理解的文字,分明?是?他完全不了解的語言體系,卻在看到的那一刻腦海中便浮現?出這句文字的意思。禁忌的知識攀爬上大?腦,呼吸忽然變得艱難起來?,仿佛有一只無形的大?手正死死地捏緊他的肺部,将胸腔中的空氣狠狠地排出。
一時瞬間變成一團混沌,所有聲?音都在逐漸離他遠去?,但耳邊又仿佛傳來?了無數道的聲?音,朦朦胧胧的聽不真切,也不知道是?從?何?處響起。
是?在他的遠方嗎?不,不是?!一定是?在他的背面?!不,不對……
靈魂被關進了無形的密封袋之中,像一條瀕死掙紮的魚,卻逐漸被剝奪去?獨立思考的能力。無法理解的知識不斷的灌入到腦海之中,恐懼感占據心頭,肌肉緊繃着想要逃離,四肢卻軟弱無力。
不能看、不能看……不能了解,不能知道!!!
耳邊忽然傳來?千萬道的嚎叫聲?,那些聲?音不是?老人,不是?小孩,不是?女人,也不是?男人,而是?詭異的、未知的生物?。
神經尖銳地拉響了警報,在恐懼感達到極限的那一刻,塞克斯恍惚之中只感覺腦中有一根弦“啪”的一聲?斷開,随後?便安詳地昏迷了過去?。
林珩有些失望地看着癱倒在地上的賞金獵人,默默的走上前去?将那張牛皮紙撿起。他看着紙上那些萬分熟悉由他自己親筆寫下的字符,無奈地嘆了口?氣。
從?之前在森林裏他就發?現?了,這群異世?界的人怎麽對于精神層面?的事物?抵抗力這麽低呢……包括剛才他對着那個想要殺死他的賞金獵人使用巫師令時也沒有感受到一點阻礙,幾乎是?發?動的下一秒便看到他做出了動作。
這樣可不行啊,據他的觀察,背後?的那位“大?反派”可是?想要運用污染來?毀滅世?界呢,如果對精神攻擊的抵抗力這麽差的話,估計等不到勇者拯救世?界,他們?就先自己完蛋了。
也不知道傳說中擁有鋼鐵意志的騎士對于理智損失的抵抗力會不會更強一些……唔,又或者是?神官?要不趁這個機會剛好了解一下本土的神學文化好了。
林珩若有所思地直起身子準備下樓去?找那位情報販子,也就是?老板來?了解一些有關教會與神官的事情,絲毫沒有在意躺在地上失去?意識的塞克斯。
反正又沒有發?瘋,只是?昏迷過去?而已。他十分冷漠地想到。
不過也還好只是?昏迷過去?而已,如果陷入了臨時瘋狂狀态忽然攻擊地板、又或者是?抱着他的大?腿喊他媽媽、又或者說拿手/槍瘋狂擊殺掉自己所看到的每一條魚,那就有些難辦了,最後?的結局還是?他将塞克斯打暈。
所以這也算是?一步到位了吧,挺好的。
在簡單的将牛皮紙放好防止賞金獵人醒來?後?遭到二次傷害,林珩心情十分愉悅地下了樓。在他走到樓梯拐角時從?樓梯間的縫隙往下看,卻只看到了空蕩蕩的大?廳,以及無數只來?不及喝完就急匆匆被主人丢棄在這裏的酒杯。
他下樓的腳步一頓,心中默默地浮現?出一個問號。
按塞克斯的描述來?說,經常在這裏混跡的賞金獵人又或者是?大?商人不應該都是?極惡之徒嗎?怎麽能死了個人就害怕成這樣?
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對異世?界人威脅性的林珩走到了酒館老板的面?前,在高腳椅上坐下後?習慣性地用手掌撐着自己的下巴,嘴角勾起微笑。
“老板,我記得你也是?情報販子,對吧?”
酒館老板露出了一個讨好的笑:“您叫我拉魯就好了,我确實也兼任情報販子,您要什麽情報我都盡量為您說一說。”
東方巫師的手指輕敲着吧臺的桌面?,發?出富有節奏感的響聲?。拉魯感覺自己的心跳仿佛也随着這敲擊聲?而不斷的加重?,後?頸已經溢出了些冷汗。
林珩用手指敲桌面?也是?出于習慣性的動作,他看出了酒館老板的緊張,但也并未在意,只是?漫不經心地說道:“那你對教會與神官了解多少?”
他剛将這個問題問出口?,便看到酒館老板臉上的神色一變,堪稱是?大?驚失色般啞着嗓子說道:“您,您為什麽會問這些?”
林珩有些疑惑的皺起了眉頭:“有什麽不能問的嗎?難道你們?的城市裏沒有教會嗎?”
酒館老板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變得蒼白無比,好像下一秒就能撅過去?。他顧不得恐懼,趕緊探出半個身子食指放在嘴唇上,用力地“噓”了一聲?,掃了兩眼?門口?的位置,緊張兮兮地說道:“您,您是?不是?在自己的法師塔裏呆太久了近百年都沒有出來?過……時代變了,大?人,神明?們?已經隕落了,皇室趁此機會鏟除了教會,現?在誰提有關教會的事情無論是?好是?壞都起碼要到騎士團裏走一回,幸好這次聽到的是?我,要是?您去?找別的情報販子問這個問題,估計也得被騎士團冒犯一遍。”
東方巫師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示意已經自己知道,只不過心中卻是?暗自思索了起來?。
這些事情他在精靈族的圖書館裏可是?沒有看到……難不成是?因為精靈族常年避世?,所以書籍沒來?得及更新的原因嗎?
腦海中光速的閃過思緒過後?,他再次開口?道:“那既然聊到了騎士團,你又對騎士團有多少了解呢?”
聽到話題回到自己熟悉的領域,老板的臉色恢複了些,最起碼沒那麽蒼白了。
“騎士團啊,那您可真是?問到我熟悉的點上來?了。我已經不止一次與騎士團打過交道了,您想了解些什麽方面?呢?是?有關裏面?的人物?呢,還是?說他們?的行事水準?”
林珩沉吟了片刻,随即一個名?字在他的腦中一閃而過,下意識的便說了出來?:“伊凡爾納……你對伊凡爾納了解多少?”
酒館老板一愣,随即問道:“您說的是?那位新上任的騎士分隊的小隊長?”
林珩點點頭。騎士團中的其他人還暫時不了解,但這位人類與精靈的混血必定擁有着魔法天賦,只要不受限于精靈一族只能使用生命元素魔法的限制,那應該就能學習放逐術。
說起這個話題,酒館老板就來?勁了,那原本顫顫巍巍的态度也頓時恢複了原來?的狀态,說得那叫一個口?若懸河。
“說起這位小隊長,他的來?頭可真的不小。他原本是?一個貴族小姐與精靈的混血,後?面?進入了皇都的騎士團,年紀輕輕便取得了數項輝煌成就,差一點就要成為下一任騎士長的候選人了……結果後?面?嘛,皇都出現?了叛亂,那位小隊長是?個正義的刺頭,當場便指責新王的上位手段太過于卑鄙,所以就被流放到咱們?這個邊陲小城來?了。唉,對了,您應該已經見過他了,他這段時間一直在城門口?值崗呢。”
皇都?叛亂?林珩在聽到這兩個詞的同時,眼?前仿佛浮現?出了先前在森林中遇到的那個衣着華麗卻顯得無比落魄的男人,再聯想到那一次的牌陣,一個不可思議的猜測逐漸成形。
不會真的這麽巧吧……
“你說皇都發?生了叛亂?那新王登基之後?對舊王的處理手段是?什麽?”
“那位舊王當然也不是?好惹的,只不過衆叛親離,無可奈何?之下只能在自己的私人騎兵護衛之下勉強逃出了皇都,在那之後?就不見蹤跡了。”說到這裏,酒吧老板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對比起新王,我更喜歡舊王多一點。唉,如果可以選,誰不想要一位溫和一點的國王呢?”
聽了他的回答,林珩已經基本肯定了自己猜測的正确性,但保險起見,他還是?抛出了一個問題:“那叛亂的時間是?什麽時候?”
“距離現?在也不久,讓我想想……”酒吧老板低下頭思索了一下,随後?回複道,“大?概五六天的樣子,皇都現?在亂得很呢,只怕是?原本交際月源源不斷向萊納城湧來?的訂單也得泡湯咯。”
林珩默默地在心中嘆了口?氣,五六天,再結合皇都與精靈之森的距離,果然,就是?如此的湊巧,自己占蔔的那個男人就是?被趕出了皇都的國王。
那自己在無意之中指出的方向,大?概就是?支持他的大?貴族所在的方向了吧?出于主觀情感上的偏見,他更樂于看見國王複仇歸來?的劇本。
希望在自己回去?之前能看到複仇劇本的上演?嗯,開玩笑的,大?概也沒有這麽快。
“還有最後?一個問題:你知道要到什麽地方才能找到這位伊凡爾納嗎?”
酒館老板一愣,他還真沒見過身為危險分子還會主動去?找騎士團的人,但出于顧客即全部的理念,他還是?回答了這個問題:“一般而言,直接去?騎士團總部便可以見到了。”
“那我沒有問題了,多謝。”林珩從?高腳椅上落下,指尖放在空間袋上,随着寶石的亮起,一枚金幣便被他拍在了櫃臺上。
酒館老板看着這枚金燦燦的金幣愣了愣,随後?有些焦急的對着東方巫師的背影喊道:“等一下,這位大?人,您不用給我付款也沒有關系的!”
林珩擺了擺手,并沒有在意他的挽留,便直接推開門走了出去?。酒館老板眼?神複雜地看着櫃臺上那枚金幣,猶豫了許久,抱着有錢不賺王八蛋的思想剛準備将它拿起,眼?前便忽地閃過一道黑影,下一秒,櫃臺上的金幣便不翼而飛。
“什麽情況?!小偷,不,搶劫都搶到我頭上了!”他氣急敗壞地大?喊道,憤怒地環顧四周,卻只看到空蕩蕩的桌子與椅子,半個人影都見不着。
吃了個癟的酒館老板憤恨地磨了磨牙,心中為自己失去?的金幣默哀了三秒。
可惡,他一定要找出這個騎到他頭上來?的強盜!敢搶他拉魯的錢,哪怕是?後?面?要花更多的錢,他也一定要讓這個不知好歹的強盜得到教訓!
而就在酒館內拉魯無能狂怒之時,酒館旁的小巷子中,黑發?紫瞳的男孩小心翼翼地将手上的那枚金幣吞了下去?,随後?露出了餍足的表情。
感受着身體內部傳來?的魔力波動,他滿足的眯起了眼?睛,那雙紫色的雙瞳散發?出幽幽的光芒。
又吃到了,他的魔力。
黑暗裏,兩抹微弱的紫光漂浮在半空之中,一道若有若無的視線對準了那道白色的身影。
但是?,還不夠,還有更多,還要吃到更多,他才能成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