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巫師令

“額, 您,我的意思是說,真的要?選這一家?旅店嗎?”

塞克斯看着旅店的門牌上那張牙虎爪的字, 再看了看東方巫師那略顯單薄的身子, 虛弱地垂死掙紮道?。

“有什麽不行的地方嗎?”林珩微微偏過頭,說道?,“這家?旅店按照你的描述,與我的需求完全?一致啊。”

“其實也不是只有這一家?旅店符合您的要?求的……要?不我們再找幾家??”塞克斯的話還?沒說完,虛掩的木門內就傳來了一陣嘈雜的聲響,并且還?隐約能聽?到酒瓶被打碎的聲音與粗魯的叫罵聲。

聽?到裏面的動靜, 塞克斯有些尴尬地笑?了笑?,一個跨步側身擋在了自家?雇主的面前。

“您聽?聽?這……這麽混亂的環境肯定睡不好對吧,萊納城裏好的酒館和好的旅店也不難找, 何必執着于這一家?呢?”

說真的, 他現在已經有些後悔了, 自己?當?初為什麽要?随口說出這一間旅店的名字, 并且還?将它作為反面例子說出來, 結果還?真就被自己?的雇主給看上了。

【拉魯之家?】, 一個十分常見的名字, 混在酒館、又?或者是旅店之中?看着毫不起眼, 但卻是萊納城中?最出名的酒館。

萊納城作為美酒之鄉, 酒館是必定不會少的, 但為什麽這一家?酒館與旅店一起并行的店會如此的出名呢?

——那當?然?就是,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缺少人類共有道?德标準的、視財如命的情報販子, 在他的店裏, 哪怕是都快出人命了他也只會冷漠地哼着歌站在櫃臺後面擦他的酒杯,只有在屍體都快被甩到他面前時才會動一下……我是說, 往旁邊挪一步。

該怎麽去描述那個場景呢?酒館的正中?央血液與腦漿橫飛,被折斷的椅子不斷的跨越半個酒館向對方的腦袋砸去,而地上早已躺滿了不知死活的人。

在如此混亂的場景之下,老板站在櫃臺後,嘴裏哼着一首歡快的小步舞曲,拿起玻璃杯在上面哈了一口氣,随後微笑?着将這枚杯子擦得光滑透亮,下一秒,一條斷開的椅子腿向他的頭頂飛來,老板熟練的向下一蹲,那條椅子腿瞬間砸向了後方架子上的酒瓶,噼裏啪啦的碎了一地。

“哎呀呀,看來今天又?要?靠着賠償金大賺一筆了。”站在滿地的酒瓶殘渣之中?,老板露出了燦爛的微笑?,并且掏出了自己?的賬本開始瘋狂計算。

在如此離譜的老板耳目渲染之下,這家?旅店迅速淪為了混亂的代名詞。賞金獵人原本就是一個素質參差不齊的行業,再加上一些賺錢手段狠辣狡詐的大商人,無論是白天還?是夜晚,這家?旅店裏永遠都會有沖突發生,只不過是大和小的區別?罷了。

蒼天可鑒,他在描述這一家?旅店的時候可是盡可能的往差裏去描述,結果東方巫師在聽?到“旅店的老板是情報販子”以及裏面大多數都是賞金獵人後,卻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随後便帶着他直直往這家?旅店而來。

賞金獵人也不是24小時随時待在雇主身邊的,根據這家?店裏的危險程度,如果這位巫師大人不使用?魔法的話恐怕很難控得住場,但一旦使用?了魔法便會直接被老板給趕出去:畢竟魔法的殺傷力可比物理意義上要?強多了,對店面的毀壞程度也更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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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一位看起來專攻魔法的法師手無寸鐵走進這間危險的旅館之中?,身上的長袍是用?名貴的布料制成,腰間更是不得了,別?着個空間袋,一看就是只很好宰的肥羊。

塞克斯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眼前仿佛已經浮現出了林珩走進去時的場景。

不,不行!一定要?攔下他!

想到那枚價值連城的、晶瑩剔透的、充滿金錢氣味的水晶,賞金獵人的職業素養又?瞬間充斥了塞克斯的全?身上下。

“我覺得這家?倒是挺好的,不用?再換了。”林珩越過他便往裏面走,動作看起來并不快,但卻仿佛一眨眼就已經到達了酒館的門口,還?沒等塞克斯伸出手去攔住他,便已經推開了門。

在木門被推開的那一刻,原本喧鬧無比的酒館內部仿佛被集體按下了禁言鍵,瞬間沒有一絲聲音。所有人都齊刷刷地向着門口看去,穿着一身名貴長袍的長發男人眼部覆蓋着粗麻布,他的身上莫名讓人感到一種神聖感以及悲憫衆人的氣息,身形看上去甚至有些單薄。

在迅速判斷了對方的身份後,酒館內的衆人都不約而同地相?視一笑?,眼中?閃爍着惡意的光芒。

“歡迎您的到來,新來的客人。”老板在櫃臺後眯着眼睛打量着東方巫師,在掃見他腰間的空間袋後,瞬間變得熱情起來,“請問?有什麽需要?的嗎?”

林珩無視那些粘在自己?身上的眼神,走到了櫃臺前,狀似随意的掃了掃架子上的酒,說道?:“有什麽推薦的嗎?”

“如果讓我來推薦的話,那麽一定就是萊納城的特産——在蘊含了生命元素的土中?所種植出來的葡萄所釀造而成的白葡萄酒,陳放11年的時間,口感醇厚而綿軟,并且蘊含有魔法元素,十分适合像您這種身份尊貴的法師飲用?。”

酒館老板不愧是情報商人,溜須拍馬的話說得是一套又?一套,只不過這些在林珩面前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畢竟這些話在他口中?也說的出來。所以他只是用?手指輕點櫃臺,仿佛思索了片刻,随後點了點頭。

“可以,那就來一杯吧。”

酒館老板眨了眨眼睛,随即露出了十分滿足的笑?容,轉過身便去掏那瓶昂貴的白葡萄酒。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林珩身邊的椅子便被拉開,一個臉上有着一道?駭人刀疤的男人坐了下來,身上帶着一股嗆人的酒味,以及揮之不去的血腥味道?。

林珩淡淡的掃了他一眼,從?他身上的服飾推測出來這應該是一名賞金獵人。他并沒有主動開口說話,只是繼續看着酒館老板的動作。

那種粘稠的惡意一直停留在他的身上,并且在空間袋與他的脖子處徘徊,帶着寒意的如同冰冷的小刀,每次經過脖頸的時候都能激起一陣涼意。

男人就這麽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好像在估量着他的武力,在确定這就是個十分常見的專攻魔法的法師,他的嘴角勾起一抹不善的微笑?,伸出手去就要?搭上東方巫師的肩膀——

“唉,老邁阿密,随便搭別?人肩膀可就有些不禮貌了。”那只剛伸去的手還?沒有落到東方巫師的白袍之上便被後方插進來的一只手給攔下了,塞克斯的臉上挂着吊兒郎當?的笑?直接硬生生的插入了兩把椅子之間,微微側過身将東方巫師擋在自己?的背後。

被稱為邁阿密的賞金獵人眼神頓時冷了下來,沉聲說道?:“什麽時候變得這麽愛管閑事了?塞克斯,看來上一次的苦你還?沒吃夠。”

塞克斯的表情扭曲了一陣,很明?顯是被勾起了某些不太好的回憶,但他很快又?強行恢複到了先前的笑?容,裝作沒有聽?懂一般用?力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

“我不是忽然?變得愛管閑事了,而是這位法師大人呢,是我的雇主。你知道?的,我本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就是秉承着優良服務的傳統嘛……”

邁阿密盯着他臉上的表情看了一會兒,在确定他所言非虛後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将那只放在他肩膀上的手拍開。

“雇主?哈。”他的語氣中?包含着濃濃的諷刺,“那你可還?真是走運。”

他這句話的暗示十分隐晦,但酒館內的其他人很明?顯都聽?懂了,都十分默契地笑?了兩聲。

這還?能不叫走運嗎?遇到個雇主是個不缺錢的專攻魔法的法師,說不定只要?使一些小伎倆,就可以不用?做委托任務便直接拿到“報酬”。

塞克斯也聽?懂了,臉色瞬間沉了下來。

“別?拿我與你們相?提并論。”他這句話倒是毫不客氣,只是邁阿密卻分毫沒有被冒犯到的樣子,反而繼續露出了諷刺的笑?容。

“是不能相?提并論,畢竟我們大名鼎鼎的塞克斯先生就算在自己?揭不開鍋的情況下攔路宰肥羊也會留人家?一條命呢。”

酒館內瞬間爆發出一陣大笑?,塞克斯的臉色已經黑成了一壇墨汁,眼看着就要?爆發,衣袖卻被輕輕地扯了扯。他一愣,原本壓抑在心中?即将爆發出來的怒氣頓時被清空,回過頭看向了身後的東方巫師。

“讓我與這位先生談談吧,如何?”林珩的嘴角挂着一抹令人捉摸不透的微笑?,塞克斯原本下意識的想要?拒絕,但話在嘴邊卻轉了個彎換了個意思,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種力量促使他的話語做出了改變。

“沒有問?題,您請吧。”說完,他便不受控制地往旁邊一步,讓出了空隙。在做完這一切後,他才有些驚訝的看向了林珩,心中?對這位雇主的身份有了更高一級的猜測。

這是什麽魔法?還?能夠影響人的神智?看來,自己?的這位雇主來頭可能要?比他設想的還?要?大一些。

在想清楚之後,他倒也沒這麽擔驚受怕,而是就這樣站在一旁,随時準備擋下邁阿密的攻擊。

邁阿密眯起眼睛,抓起一旁的酒杯仰頭喝了一口,身上的酒氣瞬間更重了幾分,控制不住的鑽入林珩的鼻腔之中?,使他微微皺起了眉頭。

看到他的反應,邁阿密從?鼻腔中?傳來一聲輕蔑的笑?。

“這位法師……大人,你應該不會沒喝過多少酒吧?”

“準确來說是的。”令他沒想到的是,東方巫師神色未變地接上了這一句話,仿佛只是回答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問?題,而不是一句嘲諷,“畢竟喝酒傷肝啊,這位賞金獵人先生可得小心一點,如果內髒出了什麽毛病到時候可就晚了。”

“哦,聽?起來你是在詛咒我?”邁阿密摩娑着手中?的酒杯,熟練的開始上綱上線挑刺。

東方巫師聳了聳肩,露出了十分無辜的表情:“我可沒這麽說,這只是一句小建議,我本人不太喜歡詛咒這種手段。”

他還?真的會詛咒,只不過一向不喜歡用?這種方式罷了——有仇他一般當?場就報,即使不能當?場報也會再過一會兒後明?面上報複回來,詛咒這種背地裏的報複手段對他而言總有一種“不夠對味”的感覺。

“只不過如果你真的想收獲一句詛咒的話,我也不是不能說。”林珩微笑?着說出了這一句話,對面男人看向他的目光頓時變得微妙起來。

“您的白葡萄酒。”酒館老板剛準備将手中?的高腳杯放下,便直接被邁阿密給搶了過去。男人搖晃着杯中?澄澈的液體,随即露出了惡意滿滿的笑?容。

“我個人沒有喜歡聽?詛咒的習慣……我感覺我與法師大人您十分的有緣分,或許這正是命運的指引,因此,這一杯酒算我請你的,如何?”

他将酒杯放下,手掌在杯口一抹而過,幾團粉末便落入到了杯中?瞬間消彌不見。他并沒有掩蓋自己?的動作,因此櫃臺邊的三個人都看見了他對這杯酒動的手腳。

酒館老板挑了挑眉,便若無其事地轉過身繼續去整理架子上的酒瓶;而塞克斯則是皺起眉頭,準備向前一步将那杯酒倒掉,然?而卻在即将動身前看到了東方巫師放于身側的時候對他做出的手勢:【別?動】。

塞克斯愣了愣,腦內天人交戰,最後還?是按下了內心想要?向前的想法,站在了原地。

邁阿密将酒杯往林珩的方向一推,說道?:“請吧。”

看着遞到自己?身前的酒杯,東方巫師卻是久久沒有動作,男人将眉尾一挑,話語中?暗含威脅的說道?:“法師大人是不願意接受我善意的請客嗎?”

“那倒不是。”林珩緩緩開口道?,随後擡起頭來,将眼部的粗麻布掀起,露出下方煙灰色的眼睛。

“只不過呢,我不太喜歡飲酒,所以這杯酒,不如就讓您來喝下去吧。”

他的話不是疑問?句,而是陳述句。而在他說完的下一秒,男人的眼神渙散開來,伸出手去拿起那杯被自己?下了藥的酒便直接仰頭一口悶進了嘴裏!喉結滾動,那些作用?不明?的酒液就這樣暢通無阻的灌入了他的胃中?,在他意識到自己?到底幹了什麽之前便白眼一翻倒在了臺上,生死不清。

塞克斯堪稱是目瞪口呆地看着仿佛被控制了喝下加料葡萄酒的邁阿密,看向林珩的眼神中?多了幾分恐懼。

酒館內部瞬間又?安靜了下來,只不過這一次的安靜與林珩剛剛進入時感受到的那種安靜完全?不同,恐懼在人群之中?蔓延,所有人都仿佛被掐住了脖子的雞,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邁阿密的動作很大,再加上很多人都有暗自關注着這一邊,因此剛才發生的古怪異象他們也同樣看得一清二楚。邁阿密在賞金獵人中?算是頂尖,也正是如此才會讓他們在看到了這位強大的賞金獵人仿佛被人蠱惑了靈魂一般,完全?沒有自我意識地喝下那杯由?自己?下了藥的酒後這麽恐懼。

那一瞬間,原本高大強壯的賞金獵人卻宛若是東方巫師手中?牽線跳躍着的木偶,在他手指動彈之間便輕而易舉地決定了男人的生死。

在衆人或惶恐或驚疑不定的目光之中?,林珩十分淡定地前傾身體,準确無誤地從?陷入了休克狀态的邁阿密身上拿走了一只鼓鼓囊囊的錢袋,裏面裝着的各種錢幣相?撞發出好聽?的叮叮當?當?聲響。

“酒我就不喝了,但為了領下你的好意,所以我就拿走這杯酒所對應的金幣好了。”東方巫師轉過頭,對着站在櫃臺後僵住了身體的酒館老板說道?,“老板,住一晚上要?多少錢?”

酒館老板咽了口口水,努力控制着自己?聲音不發抖:“只需要?一枚銀幣就可以了,這位大人。”

他的聲音中?帶着幾分不易被察覺的讨好,但林珩并未在意,打開錢袋掏出一枚銀幣放在櫃臺之上,又?帶着微笑?接過酒館老板小心翼翼遞來的房門鑰匙,對着依舊站在原地的塞克斯說道?:“愣着做什麽?還?不上去嗎?”

塞克斯張了張口,眼神複雜地看着自家?雇主,但最後還?是沒有說些什麽,只是沉默地跟了上去。待兩人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口之後,安靜到掉落一根針都有聲音的酒館內終于才出現了一些細微的交談聲,但都盡量壓低了聲音,仿佛在害怕着剛剛踏上樓梯的東方巫師聽?到。

一位膽子稍大的賞金獵人被酒友們推搡着站起來,腳步有些慌亂地走到了邁阿密的身旁,将手指伸到了他的鼻子下端。

又?是一陣難言的寂靜,衆人斂聲屏氣地等待着他說出最後的結果,在漫長的等待過後,那位賞金獵人終于直起身子僵硬地轉過頭,瞳孔控制不住地顫抖着。

“邁阿密,他,他……”

他的聲音變得很古怪,好像有一只無形的手正在掐着他的咽喉,能聽?出來其中?濃濃的恐懼。

“他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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