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誰的心跳

林珩下意識腳下用力?了幾分, 男人穩定的心跳隔着一層靴底傳到他腳底,再一直通過神經傳送到大腦,清晰而明顯。

似乎是看清了他的意圖, “塞克斯”擡起手打了個響指, 那心跳頓時消失地無影無蹤。

林珩的眼睛微微睜大,難得地露出了不可置信的表情。腳下踩着的溫熱胸脯不知從?何?時起已經停止了起伏,像是沒有生命的一團肉。

看到他臉上的驚愣,“塞克斯”滿意地笑了起來。他原本就身在距離那團黑線不遠的地方,此時伸出手去,指尖幾乎已經觸上了那顆鮮活的心髒。林珩只需一瞬便?領悟到了他要做什麽, 反應極快地握住了飄浮在半空之中的匕首就要瞄準男人的手腕狠狠刺下去,然而“塞克斯”的反應要比他更快——在那枚心髒被觸及的瞬間,東方巫師捂住心口發出了一聲悶哼, 身子搖晃倒在了地上。

他大口大口地吸着氣, 長發在地上鋪開, 與後方的黑線交纏在一起。

一道紅色的流光沒入東方巫師的胸膛, 林珩有些迷茫地眨了眨眼睛, 腦海中的一切想法在這?短短的一秒內被清除地無影無蹤。他那引以為傲的頭腦徹底宕機, 只能感受着越來越清晰的心跳聲。

那是誰的心跳聲?林珩皺着眉頭, 停止運行的大腦讓他過了好一會兒才發覺耳畔不斷回響着的是他自?己的心跳聲。有誰的腳步聲與心跳聲混雜在一起, 但他難以分辨方向。

身體忽得傳來一陣騰空感, 空白的大腦中又重新浮現出了信息——只不過是一些他先?前從?未有過的回憶。被大量的記憶碎片所幹擾着的林珩沒有精力?再去管現實之中所發生的事情, 只是下意識地捂住了耳朵,試圖将那持續不斷而過于煩人的心跳聲擋在外面。

“塞克斯”望着自?家老師那張少見地露出迷茫與無措的臉, 垂下眼睫, 不知出于什麽目的輕聲說道:“老師,心跳聲是骨傳導, 捂耳朵也沒有用的。”

然後他就看到東方巫師皺着眉頭望了他一眼,也不知道聽沒聽見,但依舊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塞克斯”嘆了一口氣,腳下漫起黑霧,逐漸擴張,直到将兩?人的身形完全遮蓋。

黑霧散去,這?個洞窯恢複了平靜,鮮活的心髒與布滿了石壁的黑線消失得無影無蹤,只留下躺在地上臉色蒼白無比、仿佛陷入無邊的噩夢的半惡魔标志着這?裏?曾經發生過的一切。

……

羅迪亞,法師塔中。身着黑袍的中年男人躺在躺椅之上,壁爐的火焰正?在祥和地燃燒着,溫暖的火光将陰暗的首席法師塔都映照得明亮了幾分,一時之間竟是隐隐給?人一種?平和溫馨的感覺——如果忽略那懸挂在高塔內壁的上千枚鏡子的話。

“叩、叩。”仿佛有生物敲擊鏡面的聲響回蕩在高塔之中。原本正?在不緊不慢地搖晃着的搖椅停下了,躺在椅子上的中年法師沒有睜開雙眼,而是向着半空中的一個方向招了招手,一面鏡子頓時從?牆壁之下脫離下來,飛到了男人的面前。

“說,什麽事。”中年男人擡手按壓着太陽穴,閉着雙眼說道。鏡面的另一頭被蒙上了一層黑霧,遮蓋住了那人的面容。那人先?是俯身行了一禮,緊接着才彙報道:“隆頓大人,魔王陛下的魔力?波動?在天火地帶短暫出現了一段時間,同時,那枚心髒也被陛下收了回去。”

男人的手停了下來,睜開了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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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來天火地帶做什麽?”

鏡面那頭的人畢恭畢敬地給?出了答案:“好像,是為了去找一位來自?東方的巫師。”

“東方巫師?”聽到這?個詞,中年法師撐着扶手坐起,原本不緊不慢的态度變得急迫起來,“是一位眼瞳極為特殊的年輕男人,對吧?”

那人雖不明白為什麽隆頓會突然激動?,但如實點了點頭。隆頓的呼吸一滞,腦海中回閃而過上一次他們?自?信滿滿地派人去接大賢者但只看到了空蕩蕩的房間的畫面。

“那名東方巫師還在天火地帶嗎?”

“這?……屬下不清楚。”

他低頭思?考了片刻,一揮手召來了另一面鏡子。黑霧在鏡面之上回旋成?漩渦,對面的面容完全浮現之前,他便?激動?地俯身行禮說道:“國王陛下,我們?發現了大賢者的行蹤!”

切佩羅張冷若冰霜的臉在聽到這?話後産生了幾分波動?,但他很快便?想到了先?前的那一次失敗,冷冷地說道:“上一次,吾派你們?前去迎接,最後人沒接回來,還倒貼了一座城池。”

隆頓的額前瞬間冒出了汗水,為自?己開脫道:“上次是皇家騎士團辦事不周,這?一次我會直接指派法師協會裏?的屬下前去,請陛下放心。”

切佩羅那雙血紅色的眼睛靜靜地注視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忽複展唇一笑:“真可惜,你們?吾也不太相信。”

中年法師像是聽到了什麽無法理解的話語一般不可置信地擡起頭,鏡面的那一頭,喜怒無常的暴君對着門外的近侍官說道:“去準備出行的工具,吾要出去了。”

近侍官難得聽見這?位陛下開口說要出行,努力?地擺出一幅優雅且幹練的樣?子稱了聲“是”,又小心翼翼地問道:“陛下要去哪?”

切佩羅的動?作一頓,對着書桌上方飄浮着的鏡子勾勾手指,那鏡子頓時順從?地飛到了他的身邊。

“哪個地方?”鏡面通訊魔法無法聽到四周環境的聲音,但即使并未聽到切佩羅與其近侍官對話,他也瞬間使明悟陛下是在問什麽,恭敬地回道:“天火地帶。”

切佩羅點了點頭,面無表情地對着從?聽到這?個地名起便?目瞪口呆的近侍官命令道:“還不快去準備?”

近侍官渾身打了個激靈,腳下仿佛抹了油那般光速溜走,切佩羅在隆頓說完地點後便?切斷了通訊,坐回書桌後方後對着角落中的魔法挂件發起了呆。

那枚挂件一看就是個老物件了,就連附加在上面的星空拟态魔法都不怎麽靈光,不像星空,更像是一張黑紙上撒了把白米。

傳說裏?,星界是神明們?的居所,星空中的每一顆星都是衆神的住處。在衆神尚未墜落之時,這?種?星空挂件還十?分地受歡迎,甚至一些做工好的連星星之上的神殿外輪廓都可以看清。

但無論是多麽精妙的魔法,都比不上那道在虛空之中敞開的星界之門。切佩羅低下頭,蒼白的手腕上,青色的血管透過如同死灰般的皮膚顯現出來,看上去讓人誤以為這?截手腕的主人應當?命不久矣——事實上,他也确實如此。

從?出生開始便?被判定為早夭之兆的孩子一生都被疾病所纏身,直到在老宅裏?瀕死的那一刻,牆上的鏡子碎裂開來,他在裂縫之中窺探到了無邊的星空。從?此之後,他活了下來,身子一天比一天好轉。

羅迪亞的皇族流着一絲神明的血——如果不是那一次意外,他或許一直到死都不得而知。

撿回一條命的同時,他這?個被“抛棄”的皇子,心中也騰起了如同烈火般灼人的野心。同樣?身為神的子嗣,他為什麽不能坐上皇位?他的身體裏?流淌着屬于星界的血,那是神明們?的居處。他以為那片星海永遠只能成?為少年時的幻夢,但命運卻仿佛在與他開玩笑一般,将通往星界的門再次向他打開了。

他靜靜地摩娑着手腕之上的血管,指腹所感應到的脈搏平穩而有力?,不斷地傳入他的腦內,提醒着他:你是健康的,再也不必恐懼着自?己随時随地踏入冥河之中。

但是這?樣?還不夠。他要找到神的使者,找到通往星界的方法……直到前往星空之上,成?為不死不滅的存在。

書房的門再次敲響,切佩羅一揮手,房門頓時朝着兩?邊打開,穿着一身銀白色盔甲的騎士在見到他時單膝跪下,那張英俊的臉上滿是尊敬與順從?。

“陛下,隊伍已經修整好,而法師塔那邊也打開了傳送陣。”

切佩羅點了點頭,站起身來越過他朝門外走去,早就候在門邊的侍女恭敬地為他披上鬥篷,銀絲在袍角勾勒出陣法的回路,使鬥篷的內側可以随着外界天氣而調控溫度。

國王的背影就這?樣?消失在長廊的盡頭,騎士就這?樣?保持着單膝下跪的姿勢,直到管家上前來将門關上時才站起身來,向着管家行禮道:“斐拉夫先?生。”

斐拉夫望着這?張英俊且充滿了正?直感的年輕人的臉,忍不住嘆了口氣,安慰道:陛下這?幾天因為萊納城的事情遷怒了你們?,不過也就這?幾天了,等接回了大賢者大人,陛下的心情會好上不少。”

騎士垂眸不語,只是露出了苦澀的笑,斐拉夫看着他的表情,內心裏?也不由自?主地悵然起來。

大賢者啊……傳說之中背負着衆神的祝福,前來抵抗末日的大賢者。羅迪亞作為曾經萬神殿的所在之處,大賢者降臨之時本應留在羅迪亞,只可惜……

這?位老邁的管家內心中浮現出一張威嚴而隐隐透露出銳氣的臉,那雙紅瞳分明與暴君的那雙血色的眼瞳并無差別,但又處處充斥了不同。如果溫德爾陛下并沒有離去,那麽大賢者大人是否會願意留在羅迪亞?只不過,無論是哪一種?猜想,現在都沒有意義了。

“對了,”在騎士起身即将離開之時,老管家叫住了他,“布雷德,你……算了。”

斐拉夫嘆了口氣,問題到了嘴邊又換了種?說法:“柯達裏?那孩子的事你已經聽說過了吧?”

布雷德沉默了,随後緩緩開口道:“您要問什麽便?問吧。”

“ 你是,怎麽想的?”

這?位同樣?年輕、同樣?驚才豔豔的預備騎士長之一的眼中閃過複雜的感情,說出來的話似是嘆息,又似是堅定的誓言。

“他沒有做錯,只是根據自?己的本心去選擇了應當?效忠之人。”

而他又何?嘗……不想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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