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次日清晨, 靳無塵睜眼，見顏珞飛還睡着，便淩空翻身, 躍過他輕盈落地。
低頭一看, 不殺就躺在他腳邊, 閉着眼睛蜷縮成一團, 也不知是昏過去了還是跟顏珞飛一樣睡着。
靳無塵沒有打擾兩人, 無聲地離開房間下樓。
剛下樓便看到了大廳裏的風熾羽。
風熾羽擡手向他打了個招呼：“早。”
靳無塵面無表情地走到他對面坐下：“招魂鈴尋到了, 村裏人也都救了，你門中弟子皆已向我辭別, 返回翎羽閣，你為何還不回去？”
“無塵仙君這是在趕客啊。”風熾羽笑了笑，絲毫不在意靳無塵的冷漠，“聽聞顏大師兄的故鄉在火岩村？不知無塵仙君的故鄉在何處？”
“不知。”靳無塵很幹脆地回應了這麽兩個字, 頓了一下後，淡淡地補充道, “我自有記憶起便在天陽仙門，若你問的是出生地，我當真不知。若你問的是家，天陽仙門倒可以算一個。”
——最後一句是顏珞飛曾經與他說過的話，被他一字不差地拿來用了。
“那無塵仙君可知我的故鄉在何處？”風熾羽問着，不等靳無塵回應便說，“我的故鄉在火岩村的隔壁，飓風王朝, 也不知你是否聽過？我曾是飓風王朝的皇子。”
靳無塵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不管什麽身份，踏上仙道，人人平等。
不過他确實沒想到風熾羽竟是皇子出身。
“我不喜歡被困在一座華麗的囚籠中執掌天下, 相比之下，更喜歡四處游歷，行俠仗義——這是我的道，所以我注定無法在一個地方久待。”風熾羽說，“原想帶着弟子們去天陽仙門歷練一番，雖然天陽仙門修劍，我翎羽閣修扇，但都是專修一種武器的武修，多少能學到些什麽。可自從遇到了你們，我忽然意識到，修真比起招式，果然還是修心更重要，否則修為再高，一旦動搖了道心，前功盡棄。”
“所以，你打算繼續跟着我們？”
靳無塵可算明白了風熾羽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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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開始聽風熾羽提及火岩村，他還以為風熾羽是昨晚隔着房間聽到了他與顏珞飛的對話，想跟去火岩村一探究竟。
緊接着提到飓風王朝，他還以為風熾羽是想順道回去看看自己的故鄉。
卻不曾想，原來風熾羽真正的目的是随他們歷練，以穩固自己的道心。
“是。”風熾羽點頭道，“一是為歷練，二是為救世——幾日前，人界各處均有魔氣出現，如今想來，便是拜顏大師兄所賜吧。”頓了頓，“不過我與你不同，你負責監視和糾正他的一舉一動，而我只想跟在他身邊，看他如何将自己的法寶全部收複。”
靳無塵挑了下眉，有些意外：“你就不怕他收複法寶後魔力大漲，為禍人間？”
這話一開始還是風熾羽提醒他的，沒想到今日反了過來。
風熾羽笑了笑，給出肯定的回答：“我相信顏大師兄。”
靳無塵露出不解的神色。
“怎麽？相信一只魔很奇怪麽？尤其這只魔還傷過我門中弟子。”風熾羽替靳無塵說出他心裏的困惑，然後為他解惑道，“但我意識到一件事——只要知道了魔的執念，便像知道了修真者的道心一般，對他的一切行動都有所預料。我想，你們的師尊肯定一早便料到了顏大師兄對你的癡狂，以及你對顏大師兄的放心不下。”
頓了頓，他繼續道：“無塵仙君，我的道心和對修真的悟性雖不如你，可論起這看人的本事，你還差了我一截。在我看來，顏大師兄唯一在乎的人便是你，所以，若是有那麽一天，他突然發起狂來，想要毀滅整個修真界，乃至整個人界，那只有一種可能，便是你出事了。”
“換句話說，只要你好好地活着，他無論如何都是不會失控的。”
聽到這句話，靳無塵一陣失神。
有件事他無論如何都不願面對，可在風熾羽的提點之下，他不得不去面對。
那便是——顏珞飛的執念，從一開始就是他，不是他以為的複仇，也不是為了別的什麽目的，僅僅是想要他。
可承認了這一點，便等于是在承認——顏珞飛因他堕魔。
靳無塵皺了下眉，還是有些不願面對。
風熾羽只好繼續給他施加壓力，實在不想看他繼續逃避下去。
——拖得越久，醒悟的那一刻便越受打擊，萬一動搖了道心，到那時，靳無塵或許會比顏珞飛更令整個修真界擔心。
“無塵仙君，你知道顏大師兄為何要傷我門中弟子麽？”風熾羽說着，又是不等靳無塵回應便說，“是為了你——為了在天陽山腳下鬧事，引你出來。”
“為何要救村裏的人？是因為你想救。”
“為何願意随你回天陽？是因為帶他回去的人是你。”
“靳無塵，不要逃避。”風熾羽第一次直呼了靳無塵的名字，“或許他做了許多令你看不順眼之事，但他為了你，也做了許多他自己不喜歡的事，只是他不說罷了。他這個人，喜歡被人順着，若是有人不順着他，他極易生氣。也只有你，能在一次次觸及他的逆鱗之後全身而退。”
“你想讓我怎麽做？”靳無塵忍無可忍地開口，“他為我堕魔，我就該順着他麽？他若想殺人，我就得眼睜睜地看着？”
“不，靳無塵，你還是沒懂我的意思。”風熾羽嘆了口氣，覺得某種程度上靳無塵比顏珞飛還要沒救，“你對顏大師兄而言，是他最在乎的人，可以說是他的‘道标’——他所做的一切，以你為準。所以，若你真想将他引回正道，不要告訴他你希望他做什麽，直接告訴他，你想做什麽。”
靳無塵愣了一下，眼中閃過一絲恍然。
風熾羽繼續說：“不要對他說‘不準殺人’，不要對他說‘那些人是無辜的’，他是魔，他不管這些。但如果你說的是‘我不想看到死亡’、‘我想救人’，他立刻便知道該怎麽做。”
“還是那句話，你是他的‘道标’，你必須主動引導他。”
“這件事只有你能做到，所以我才與你說這麽多。”
“只要你做到了，那麽，顏大師兄便不會有任何危險。”
風熾羽說着，見靳無塵悟了，暗暗松了口氣：“所以我才說啊，我相信顏大師兄，因為他的執念相比別的魔可控得多。至于別的魔，也不是只會殺戮而已，鎖妖鏈便是最好的例子，他殺了那麽多人族修士，卻沒傷過半只妖修，還不足以證明什麽嗎——魔的确瘋狂，卻也不是沒有目的地瘋狂，他們不過是被自己的執念束縛和控制了，為了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擇手段。”
“一只魔是否危險，得看他想要什麽——這便是我從顏大師兄身上悟到的東西。”
風熾羽說着，拿起面前的杯子，喝了口茶。
這還是他踏上仙道後，第一次說這麽多話：“說句可能會讓你受打擊的話，村人失魂一事過後，我決定繼續跟着的人是顏大師兄，而不是你無塵仙君，雖然你也指點了我許多，但我從顏大師兄身上悟到的東西更多——我們修真者是多麽狂妄自大、自視甚高，憑什麽覺得我們的道心高了魔的執念一等？道心難道不是另一種執念？”
“風掌門。”聽到這裏，靳無塵忍不住打斷，“你之前說的話都有幾分道理，可道心和執念終究是不同的。你想從我大師兄身上領悟一些東西，是你的自由，卻也莫要被他帶偏。”
“其實我想通了。”風熾羽回應，“越是害怕被帶偏，越是會質疑自己的道，既然如此，何不順應自然？倘若我真被他帶偏，誕生心魔，甚至堕魔，那也是我自己的選擇。不過我覺得還不至于如此。修真和修魔，說到底，是一個‘為人’還是‘為己’的選擇，至少現在的我還是拯救他人的想法多過了自己，既然如此，我便不用擔心。”
“無塵仙君，你也該多看看顏大師兄才是。”風熾羽最後說道，“直面了自己之後，接下來，該直面他了。”
他話音剛落，靳無塵還沒來得及回應，一道紫色的身影便從樓上飛了下來。
——不是顏珞飛是誰？
“你們聊得好生熱鬧。”他落到靳無塵身側後，轉身一甩衣袍，直接坐在了兩人中間的那張桌子上，然後拿起靳無塵面前的一杯水，仰頭飲下。
風熾羽好笑道：“前輩，您這次可失算了，那杯子無塵仙君可連碰都還沒碰過。”
想間接接吻的顏珞飛：“……”
“啧。”他放下杯子，轉頭瞪了風熾羽一眼，“你怎麽還沒走？”
“哦，我剛與無塵仙君約定，接下來要再随行一些時日。”風熾羽回應着，擡手朝桌上的顏珞飛作揖，“還請前輩多多指教。”
“我是魔，有什麽好指教你的？”顏珞飛扭過頭去，看向另一邊的靳無塵。
靳無塵擡頭與他對視，眼中的光不再冰冷，帶着一絲探究。
“既是與你約好的，我便不再多說。”顏珞飛說着，單手撐着桌子一躍，整個人直接躍到了靳無塵身上，跨坐在他的腿上，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在他耳邊戲谑道，“我們何時出發？”
“啧。”靳無塵皺了下眉，從椅子上起身的同時伸手扶住顏珞飛的腰，以防他從自己身上滑下去。
待顏珞飛在地上站穩了，這才開口：“随……”
他本想說“随你”，可想起風熾羽的話，最終還是直接說出了自己的想法：“既然你醒了，那便出發吧。”
“好~”顏珞飛爽快地應着，視線往樓上一掃，“鎖妖鏈，走了。”
聞言，一頭銀發的男子出現在欄杆處，翻過欄杆一躍而下，輕盈地落在顏珞飛身前，單膝跪地。
他飛下的時候，他下身的長袍揚起，裏面的景色一覽無餘。
然而，和靳無塵想象的不同，裏面沒有裏衣遮擋，卻也不是完全|裸|露，而是貼身纏着數道紫色的布條，包紮得嚴嚴實實。
紫色的……
靳無塵看了眼顏珞飛身上的衣袍，同樣的顏色。
“怎麽了？”注意到他的視線，顏珞飛看向他，牽唇一笑，“哦~被你看到了？有些傷口我懶得消耗魔力治愈，便随便包紮了一下，包紮得還不錯？”
靳無塵微微皺眉，看向還跪在地上的不殺：“這點傷，應該消耗不了多少魔力？”
顏珞飛：“那我不想治總可以吧？憑什麽他受罰，得消耗我的魔力來治？那我懲罰的是他還是我自己？”
靳無塵欲言又止，最終決定不跟他在這事上糾結，轉身便走。
一旁的風熾羽嘆了口氣，覺得自己剛才的話都白說了。
倘若靳無塵真想讓顏珞飛治愈不殺，不過是一句話的事。
就在他猶豫要不要再勸靳無塵一句的時候，不殺從地上站起來，看着靳無塵的背影冷冷開口：“別誤會了，是我主動拒絕了主人的治療。不殺頂撞主人，活該受罰，沒有資格讓主人消耗魔力來替我療傷。主人如我所願，終究不忍，這才為我包紮。”
聽到這段話，靳無塵腳步一頓，風熾羽也露出了詫異的神色。
“嘁，就你多話。”顏珞飛一巴掌拍在不殺的傷口上。
不殺悶哼一聲後退一步，險些跪地。
但緊接着顏珞飛便扶住他，擡手順了下他的毛：“罷了，也是我現在用不着你，若是到了需要你的時候，管你願不願意，我都會讓你恢複如初。”
說罷，他追上靳無塵，嬉笑着勾住他的手臂：“走吧，去火岩村~”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10-07 12:39:15~2020-10-08 16:42:3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雪山丶咖啡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