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娃娃親

“我我還記得他小學那會兒,回老家過年,動不動就往房頂上跑,也沒個梯子,都不知道他怎麽上去的,當時竈臺上正做着飯呢,一個點着的炮仗就從煙囪裏扔下來了,鍋臺都給他炸了,給我們家老秦氣得,追着他打了三條街,”秦媽媽一邊包餃子,一邊回憶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引得郁媽媽頻頻直樂。

被議論的對象喪着一張臉在一邊擀餃子皮兒,一臉不耐煩道:“媽,你說這麽多,是當我不存在嗎?”

秦媽媽翻個白眼反駁:“你小的時候幹的那點熊事兒誰不知道?我還用得着給你留面子?”

郁楠在旁邊聽得“噗嗤”一笑,一對兒桃花眼笑成了小狐貍。

他回家換了件深V領的紅毛衣,濃豔的顏色更襯得他唇紅齒白、膚如凝脂,毛衣的袖子很寬松,蓋住手背,他蔥白似的手指就那樣露在袖子外,認認真真地捏着一個小面團玩兒。

秦媽媽說到這嘆了口氣:“反正你就不如郁楠小時候聽話,你看人家小時候,生得好看,嘴也甜,你都不知道街坊四鄰多喜歡他。”

郁媽媽一聽,立馬回憶起來:“他哪有那麽聽話,你不知道他小時候拿我的口紅在牆上畫畫,畫了一牆的蘑菇,給我氣的,回家之後我和慶堂男女雙打,屁股都給他打腫了。”

這下輪到郁楠懵了:“诶?有這事嗎?”

看着他一臉茫然的蠢樣,秦桉實在繃不住了,低下頭,笑得肩膀直抖。

末了還不懷好意的插嘴:“有啊,你那會坐凳子得墊墊子,睡覺得趴着,怕小朋友們笑話都不敢脫了褲子上廁所,後來尿褲子還是幼兒園最漂亮的女老師給你洗的褲子。”

“你胡說!那是灑的水!”郁楠氣急敗壞的伸手去捂秦桉的嘴。

兩人的媽媽在一旁已經樂不可支。

秦桉躲不過,被糊了一嘴的面粉,登時惱了:“我操!你他媽手上都是面粉!”

說罷他扔了擀面杖,沾染着面粉的大手不甘示弱的朝人臉上揮過去,郁楠見他的皮膚和雪白的面粉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張淩厲的帥臉瞬間變得滑稽得很,邊躲邊“噗嗤”一下樂出了聲。

秦媽媽接住差點滾落的擀面杖,反手就在秦桉腰側敲了一下,詳怒道:“說你多少遍!少說髒話!就是改不了!你這樣成習慣以後怎麽找女朋友!”

秦桉吃痛的倒吸一口冷氣,一般按着郁楠不安分的爪子,一邊嚷嚷:“那不找呗,你不是打娘胎裏就給我訂過娃娃親?”

“那是你幹媽沒生之前做産檢,說郁楠是個女孩。”

這下不止秦桉,郁楠也愣了,兩人均停下手頭的打鬧,齊齊的看過去。

“說起來都怪可惜的,老院子裏那兩棵桉樹和石楠樹,就是給你倆起名的地方,連你幹媽那會兒給郁楠準備的嬰兒服都是女款。”

“當時我們想得可好了,新房子買對門,上學也在一個班,讓你倆從小就聯絡感情,青梅竹馬的,法定年齡一到就結婚領證,誰想到你倆一出生,下面長得跟一個模子刻出來似的。”秦媽媽說着,還十分應景的嘆了口氣,補了句:“除了秦桉長得黑點…”

秦桉:“……”

郁楠有些尴尬的咬嘴唇:“幹媽,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不是這麽用吧?”

秦媽媽頓了頓,也沒在意這些細節,轉頭沖郁媽媽惋惜的嘆了句:“你說,我這是錯過了多好的一個兒媳婦兒啊。”

郁媽媽溫柔的安慰:“沒了再找,咱兒子們都長這麽帥,還愁找不到媳婦兒麽。”

秦桉從震驚中回過神,偷偷瞟了一眼繼續低頭捏面團的郁楠。

他的側臉很好看,下颌線的弧度很溫柔,濃密的睫毛像鴉羽一樣,低頭的時候總能在英挺的鼻梁上投下纖長的剪影,桃花眼的眼尾很闊,眼尾的睫毛把眼角拉得很長,嘴唇偏薄,卻永遠都是瑩潤的。

這樣的長相若是女孩……

秦桉感覺面頰燥熱,立刻打消了心中的念頭,冷哼一聲:“媽,咱們家又不是什麽豪門貴族,玩兒什麽定親那一套?就他這樣的,就算是女孩我也不稀罕,手笨腦子蠢,話多還愛哭,倒貼給我我都不要。”

“你!你怎麽能這樣說!”郁楠沒料到秦桉會這樣說自己,有些氣惱:“你這種長得黑脾氣差情商低的!倒貼給我我也不要!”

他賭氣似的,刻意把那個“也”字咬得很重。

氣得秦桉抓了把面粉就往他臉上糊:“反了你了?你還敢嫌棄我?!”

“啊!”郁楠驚叫一聲,手忙腳亂去推他的手,面粉洋洋灑灑的落了兩人一身一頭:“你還敢動手?幹媽你快管管他啊。”

秦媽媽見面粉紛紛揚揚,桌上立馬變得烏煙瘴氣,氣得抄起擀面杖在兩人屁股上敲了兩下,大聲呵斥一句,給兩人灰頭土臉的趕去浴室洗臉了。

浴室裏,盥洗盆前擠了兩個一米八多的大個子,立馬變得擁擠了起來。

“我靠,你能不能別撞我?”湊在鏡子前擦臉的秦桉被郁楠的手肘撞在腰側,尖硬的骨骼撞得皮肉生疼。

“誰讓你先動手的?我眼睛裏全是面粉,都洗不出來了。”郁楠邊洗邊把眼睛揉得通紅,卻還是難受的厲害,眼淚止不住往外冒:“好疼…”

秦桉看他磨磨唧唧的樣子,煩躁的扔下毛巾就把人扯起來:“煩死了,過來我給你弄。”

說罷還不等人反應,他就把人扳過來壓在陶瓷洗漱臺上,緊貼着身體湊上去。

一連串的動作強硬又粗暴,貼上來之後卻變得溫柔起來,他輕輕挑開郁楠的眼皮,眼周白嫩的皮膚已經被他揉的通紅,眼底也布滿了淺淺的紅血絲,淚眼汪汪的樣子像只楚楚可憐的兔子。

“別眨眼,我給你吹一下。”秦桉說着,湊近了輕輕在他沾過粉末的位置吹了口氣。

他眉眼鋒利,睫毛密長,眼尾的線條像刀鋒一樣,鼻梁英挺得和眉骨連接在一起,好看的桀骜又張揚,郁楠登時吓得閉上眼睛,呼吸也一并屏住。

“靠,我他媽讓你別眨眼,你聾啊。”

耳邊是水龍頭嘩啦啦的流水聲,隔着衣服郁楠都能感受到秦桉胸口的溫度和胸腔裏強有力的心跳,熾熱的呼吸噴吐在鼻翼間,燒得他臉頰燥熱。

湊太近了……

郁楠想着,雙手抵住秦桉的胸口,将臉偏到一邊:“我……”

秦桉“啧”了一聲,不耐煩地把他的臉扳正,侵身又湊近了一點:“你躲個屁——”

話音沒落,郁楠就如受驚的兔子一樣,一把把人推了個趔趄,慌張的說:“別過來!沒……沒事了!”

說罷他拿起盥洗盆裏被浸濕的毛巾,捂在了滾燙的面頰上。

秦桉被他突然間的舉動搞得一頭霧水,只得作罷,他莫名其妙的低頭洗臉,邊洗還邊低低的咒罵一句:“神經病啊你。”

郁楠驚魂未定的盯着秦桉躬下身子洗臉的背影,就是這幅軀體,寬肩窄腰,身形高大,有暖烘烘的體溫和他喜歡的味道,像大雨過後一塊幹燥柔軟的毛巾兜頭籠罩下來一樣,有着巨大的安全感。

可惜這幅身體的主人,卻長了一個遲鈍的腦子…

——“手笨腦子蠢,話多還愛哭,倒貼給我我都不要”

想到他剛剛的話,郁楠瞬間氣不打一處來,賭氣似的嘟囔:“你才有病,好端端的灑什麽面粉,都怪你。”

“還不是因為你罵我脾氣差智商低?你活該!”

兩人遇上這種較真的事兒,年齡立馬回到了三歲。

“你先說我又蠢又愛哭,倒貼都不要我的!”

“老子說的有錯嗎!我要你這種廢物幹什麽?!”

“你?!混蛋王八蛋!”

郁楠一氣之下,掀起秦桉背後的毛衣,把手裏的濕毛巾一把塞進去,惡狠狠的擠了把水,就摔門出了浴室,全然不顧浴室裏大聲的爆發了一聲“操!”

秦桉撩了被浸濕的毛衣,和毛巾一起扔在水池裏,難以置信的盯着鏡子半晌,才反應過來——

郁楠剛剛,是不是真生氣了?

年三十,郁楠在爺爺家吃過年夜飯,撐得坐在悶熱的車廂裏直反胃,他本來就不是很喜歡吃水餃和油膩的大魚大肉,但他身形偏瘦,又是長身體的年紀,好不容易逢年過節,回家都會被親戚逼迫着胡吃海塞。

他自小乖馴,又不好意思推拒,最後吃得肚皮飽脹,郁爸爸把車開進小區,一個急轉彎,弄得他胃裏一陣翻江倒海,他捂着胃撐在前車座的靠背上,正想提議下車透風,車子卻是一個急剎車,突如其來的慣性讓他一頭撞在前車座上。

“嘶……”

倒吸一口冷氣,胃裏頓時難受的更厲害了。

“秦桉?這麽冷的天在樓下站着做什麽?”郁爸爸搖下車窗,在黑暗中分辨出了那抹高瘦的身影。

秦桉低下頭問過幹爹幹媽好,就敲敲後面的車窗,說:“我找郁楠放煙花。”

郁爸爸把他放下車,直接把車往地下車庫開去。

郁楠下車後和父母道了別,卻被汽車的尾氣熏得又是幹嘔一聲。

“你做什麽?孕吐?”黑暗中秦桉的表情雖然看不清楚,但語氣裏卻摻着一絲調侃的味道。

郁楠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大口呼吸着新鮮空氣,沒做聲。

秦桉撓撓臉頰,聲音柔和了下來:“你昨天……是不是生氣了?”

郁楠不答,只是冷着一張白淨的臉緊了緊脖子上有些漏風的圍巾。

“啧,行行行是我錯了,”秦桉沒什麽耐心哄人,幹脆岔開話題,拉開棉衣拉鏈,把懷裏熱乎乎的東西塞到郁楠手裏:“上次欠你的烤紅薯,給你。”

香甜的氣息彌漫在空氣裏,郁楠感覺胃裏稍稍舒服了一點,便故作冷冰冰的斜他又一眼:“年三十還有賣紅薯的?”

“老子拿烤箱自己烤的,”久站在寒冷的冬夜裏,秦桉吸了吸鼻子:“誰知道你這麽磨……誰知道你們回來這麽晚,我都怕風給吹涼了。”

秦桉頓了頓,又沒好氣的嘟囔了一句:“全他媽在靠我的體溫維持溫度,操。”

郁楠終于憋不住“噗嗤”一聲笑出聲。

他把溫熱的紅薯貼在秦桉臉上,問:“冷不冷?”

秦桉呼出一口白色的熱氣:“你廢話嗎?你在樓下站半個小時試試。”

“那給你吃這個,”郁楠說着,從口袋裏掏出一塊方方正正的小東西,用牙齒撕開後塞到秦桉嘴裏。

“這是什麽?”秦桉張口就接,軟軟糯糯的口感在口中化開後,接着散出了淡淡的酒精味,有點上頭:“你不會給老子投毒吧?”

“我奶奶自己做的阿膠糕,裏面有黃酒,吃了暖和,我給你帶了好多回來。”郁楠想想,眨着黑亮的桃花眼補了句:“還能美白。”

“……”

“你他媽別找茬啊我警告你!”秦桉咒罵一句,作勢要上手,卻被郁楠靈巧的躲開了。

膚色梗是道過不去的坎兒,秦桉小時候雖然沒有像郁楠一樣白到反光,但扔在普通人群裏卻也算不上多黑,自從學了游泳,便每年夏天黑一個度,饒是秦媽媽每天逼他兩罐牛奶,也挽救不了一去不複返的膚色。

每次郁楠拿這個事開玩笑,總能迎頭挨一個爆栗子,今天秦桉凍得手麻腳涼,懶得理他。 “你不是今年想放煙花麽,給你。”

秦桉凍了半天,總算把手上的東西遞了過去。

郁楠接過袋子,驚喜的把裏面的煙花拿出來,聲音裏掩蓋不住興奮:“我考試前随便說的,你居然記住了。”

蠢樣。

“你以為我的腦子像你一樣笨嗎?”秦桉哼笑一聲,擡頭呼出一口白氣:“今晚好多星星啊。”

“星星?”郁楠拆開煙花的包裝盒,和秦桉并肩站在一起,擡起頭,接着就委屈的皺起了小臉:“哪有啊?”

秦桉這才反應過來郁楠有先天性夜盲症,在暗處視力極差,這麽遠的星星是他根本看不到的。

他連忙低咳一聲:“我看錯了,是信號塔。”

如此劣質的謊言,連他自己都覺得尴尬:“趕緊放煙花吧,外面太冷了。”

郁楠倒是沒有表現的很失落,他把煙花分給秦桉,多餘的放到花壇上,秦桉掏出打火機點燃一根,接着對上郁楠手中那根點亮。

大城市沒什麽年味,大型的煙花爆竹自然也是批準後才允許燃放的,郁楠想放煙花,只能用這種小小的手持冷煙花代替。

煙花棒雖小,但點亮的那一刻卻是絢爛漂亮的,星星點點的火花噴放出來,璀璨的宛若鍍上火光的昙花,在兩人的眼底映出細碎的流光。

秦桉忽然想起來去年的暑假,兩家人在鄉間度假的時候,他同郁楠一起在河邊吹着夜晚的河風,聽着夏蟲在從中低語,望着河面上被沖碎的月光,游過的魚群偶爾擺尾,驚起蘆葦蕩裏飛舞的螢火蟲。

漫天的星星挂在夜晚的天空中,夜幕仿佛一塊綴着星鑽的幕布,籠罩在一望無垠的蒼穹上,郁楠的腳撩着河邊的水花,仰頭問秦桉星星是什麽樣子的。

秦桉想都沒想就回答說,星星沒什麽好看的,偏頭卻見漫天的星河倒映在郁楠黑亮的眼睛裏,潺潺的河水揉碎了水中月,但郁楠的眼底仿佛盛滿了天上星…

一如此刻倒映在他眸底的煙花一樣,盈亮,璀璨,盛滿了燦爛的星火。

如果時光能夠倒流,秦桉很想回去告訴郁楠——

星星啊,就像你的眼睛一樣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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