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章節

高義走後,祁湛将全身重量倚靠在輪椅背靠上,半阖的眸子一片沉靜,不知在思考着什麽。

忽地眼神微動,側頭看向那張紙箋,他伸手拿起,目光漫過字眼,并未找到昨日那學子提議的騎射。

他低嗤一聲,昨日學堂中那番據理力争最終未能如願,騎射課程不足三人報名,只能作廢。腦中又浮現那如炬目光,炯炯明亮,難以忽視,就連周夫子都出聲幫她。

不過這世上有那麽多未能如願的事情,何止這一件呢。

門口傳來高義的禀報聲,祁湛整襟危坐,一陣細微腳步聲響起,人已站到案桌前。

“夫子好。”季心心施禮道。

祁湛點了點頭,但并未回話,只是撇看一眼,眼神中還帶着些許鋒利和嚴肅。

季心心微怔,方才高義在路上已告訴她因為試卷的問題才喚她來此,所以自己心裏也有了底。只是祁夫子的态度似乎不是那麽回事兒。

她彎腰作揖再次出聲:“勞煩夫子指教。”一派謙卑的好好學生模樣令一旁的高義見了都不忍。

祁湛終于有了動容,他抽出試卷移至桌案邊,看着她道:“這字跡怎地如此潦草?”

神色中還帶着幾分不悅,祁湛久居上位,又常年在戰場生死拼殺,一舉一動都透着冷戾威膽,令人不寒而栗。

季心心身體不自覺緊繃起來,牙一緊,眉心突突跳起,她快速探頭看向試卷,只見本就稱不上好看的字跡因為趕時間顯得略微潦草。

她本身練字不過三年,再加上興致索然,字跡一直堪堪而已。那天只剩下二刻鐘的時間答題,所以略微草草了些,本來規矩的小楷有了行書的跡象,連筆間自成一派,不是本人确實需花費一段時間才能看懂。

“不如我給夫子讀一遍吧?”

“嗯。”

祁湛鋒銳的目光一直看着季心心,看她朱唇微啓,看她陳述答題,她的聲音緩緩清甜,說起話來令人心神寧靜,只是——

季心心用眼角餘光看夫子身子微側,頭微揚,目光緊緊鎖定着自己,莊肅尖銳又嚴厲,通身的氣派使她無形中一股壓力油然而生,慢慢的,話音也打了顫。

注意到學生的不适,祁湛帶着探究的眼神掠過她身子,只見她眼神閃躲,雙拳緊握,指腹的指甲印清晰可見。

他眉頭蹙起,突然意識到自己是不是有些嚴苛?終究女學子和旁人不同,他十五歲便入了軍營,接觸的都是鐵骨铮铮的爺們,像這般情景實屬不多。

他不禁嘆出聲來,單手撐靠在輪椅扶把上,頭還未來得及放下,就見她慌忙噤聲,立刻彎腰道歉起來。

“夫子海量,弟子才疏學淺,孤陋寡聞,污了夫子聖耳。”

季心心的腰已低得不能再低,張夫子性情外放,周夫子平易近人,可這祁夫子卻是琢磨不透,說話冷言寡語,性子孤傲難辨。那聲嘆氣是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她真不知道自己哪裏做錯了。

突來的道歉讓祁湛頭微頓,一下局促了起來,其實季心心講的很好,由于年歲小見識頗少,舉例不全,也不符合大啓國情,但是見解獨特,有理可循,也正是因為如此才喚她來前來解釋。只是不知她怎地如此害怕自己,祁湛撐靠的左手進退兩難,放下也不是,舉起也不是,場面有略微些尴尬。

高義見狀,站了出來,自己是最了解不過殿下的,五年前殿下幫他解圍叛軍的迫害,打那以後自己就一直跟随左右,不論是高志昂揚的意氣風光,還是廢然低谷的療傷時刻,都有自己的陪伴。

他先是扶起季心心,然後朝祁湛笑着說道:“殿下,季學子又不是您的屬下,怎麽還一副不茍言笑,恐得吓着人家。”

高義的出聲讓祁湛頓住的手有了去處,他将雙伏放在扶把上,思考着高義的話。

——是的了,平日裏對待下屬就是如此,從來都不動聲色。久居高位,無需多言,一言一行自然有人琢磨,方才将她帶入下屬身份,所以過于嚴厲了些,對方不過未及笄的半大姑娘,自然是害怕。

祁湛沉吟片刻後,嘗試溫聲解釋道:“你的答卷尚可,只是字跡潦草,不過第五題的分數在衆學子中也是拔尖的。”

季心心聽完只覺得嗓子幹癢的很,她咽了咽喉,擡頭偷瞄一眼夫子,只見他神色複雜凝重,眼神飄忽不定,怎麽看也不像是表揚的樣子,倒有點像自己偷摸喝酒被江氏抓包時做賊心虛的模樣。

祁湛聽她不語,眼神微妙朝她看去,季心心尴尬的扯了扯嘴角道:“多些夫子教誨。”

如此情形,怎地也繼續不下去了,祁湛輕嗯一聲後道:“回去吧,下午還要上課。”

“是,夫子。”季心心弓腰行禮,還不忘拿走今日的始作俑者。這是她的恥辱卷,她要用來時刻提醒自己,這就是以前渾水摸魚的下場。

有召觐見

走出夫子堂,季心心緊繃的神經得到解脫,整個人都疏朗起來,她朝堂內望去,只見夫子手撐着頭不知在想什麽,而高義正彎腰陪笑着。

如若方才不是高侍從解圍,還不知道會怎樣收場。高義為人随和,有才有膽,又懂聆音察理,鑒貌辨色,像這般高素質綜合人才想必月銀一定很高。

正值晌午,學子們都在學舍小憩,季心心走在空無一人的青磚路上,腳步聲清晰可聞。她擔心這個時辰回屋會打擾到舍友休息,便索性徑直去了學堂。

她端坐下,霧藍色的流仙裙擺逶迤拖地,理了理衣袖,開始鋪開從夫子堂裏帶出來的那份試卷。

考卷已被改的無一空處,大多是一人筆跡,只有最尾處留下零星批注有所不同。

她細看了看,發現自己某些歪七豎八的字上有因識字不清而特意标畫的圈橫,與旁邊的小字批注比較起來有雲泥之別,祁夫子的筆跡矯若驚龍,筆掃千軍,而卷子上另外一道筆跡遒勁郁勃。總而言之,就是自己的慘不忍睹。

還真是苦了這些夫子,別人的字是欣賞,到了她這兒就是渡劫升階了。

季心心拿出一張白紙,開始端端正正習起字來,将最後一題的答.案重新謄清抄寫。

皎陽似火的正午陽光帶着濃烈火光襲擊着學堂,窗柩經久曝曬觸手可燙,就連人影都畏首畏尾的縮了回去。

靠窗鄰座的季心心頭頂被曬得微微發燙,可她卻絲毫無動于衷,任是聚精會神地謄寫着,她做事向來一心一用,旁的是分不了她的心。

……

周夫子今日下午乃至明日上午都沒有課程安排,這般悠長的小假可謂難得,他正欲回家探望妻兒與田地,卻不料看到正在專心習字的季心心。

周夫子探眼望去,瞧她連來人都不曾察覺,便沒做招呼,只是欣慰的笑了笑。

傳言盡不可信吶,季心心的爹爹就是做事專心致志的人,想來女兒也是得到真傳,縱使水平略低于衆學子,但是有此心志追擊乘上必定指日可待。

季心心寫完一張又一張,直到上課方才作罷,她揉了揉酸僵的手腕,還是稍有不滿,數一數足足寫了有十餘張,但是字跡仍是着力不穩,發揮極其不穩定。

安學課上,季心心伴着夫子铿锵激進的話音想的卻是旬假的事:到時讓丫鬟司南繡個手腕沙包,用來習字。

有了目标和新的樂趣,時間過的也快了些,她很喜歡現在的狀态,似乎除了騎馬她又找到新的愛好。

轉瞬間就下了課,季心心收拾好晚上要習字的紙筆正欲回走,卻有位助教傳話說學堂外有人找。

眨眼間她以為是爹爹想念她所以順道散值探望,抱着這樣的想法她步履輕松飛快的走了出去。

只是沒想到卻是位不認識的宮人。

那人看到季心心出來,先是一禮後才道:“季小娘子,我家娘娘有請。”

季心心微微一怔,然後發問:“是哪位娘娘?”

“小娘子去了自然就知道了。”宮女冷聲說道。

“你不說我便不去。”季心心一邊說着,還将踏出去的腳伸回了半只。她可不是好糊弄的,上次特意帶她繞路且半路把她扔下的事還心有餘悸,不可輕信。

“……”宮女無言,自家主子交待不要暴露主子身份,只需将她引至禦花園的禦河旁即可,令她沒想到季小娘子如此的……額……賴皮。

季心心絞盡腦汁也沒想起自己有認識過哪位娘娘,當初只顧着讓江氏講學子和學科,完全遺漏了後宮。

莫不是那日宴會上賜酒的那位?季心心出聲問道:“是皇後娘娘嗎?”

那宮女眼神閃躲,遲疑片刻後答“是”,後又面不改色的說道:“傳皇後娘娘口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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