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金殿傳胪,黃牆張榜。三甲進士金榜題名,左文右武懸挂三日以昭天下,最後恭繳內閣。

新晉狀元是裴紫衣,授翰林院修撰。

不明所以的大小官員皆向裴尚書道賀,只有裴詠自己想哭。

榜眼是東江澹臺氏家主,授翰林院編修。

老百姓紛紛對梁焓刮目相看。新君登基之初就敢啓用前太子舊黨,如此不計前嫌,舉賢不避仇,果然是帝王胸懷。

澹臺烨摸了摸膝蓋:“呵呵。”

探花張子望出身寒門,與裴紫衣、澹臺烨同入翰林,官拜五品。

明面上看,世家依然壟斷着滿朝文武,只有極少數瞧出了平風靜浪下的暗流湧動。

八月中,裴紫衣任刑部員外郎,請奏修訂《大淳律》。一時間朝野震動,百官上書,裴氏一族成了衆矢之的。裴詠不得不出面聲明,與裴紫衣斷絕父子關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禦史彈劾雲臺巡撫裴紀年貪贓枉法、橫征暴斂、強取民女,共列舉十三條罪狀。天子當庭震怒,诏令雲臺總督将裴紀年押解至東都,着三司公審。

裴紫衣哪會放過踩死裴氏嫡系的機會,親赴雲臺積極查證,居然将樁樁鐵罪坐實了。

太初二年春,裴紀年問斬。

此案牽連四十餘人,連帶裴詠一脈嫡系,盡數剝職流放,裴家就此傾落。就在百官驚驚惶惶,替頸上頭顱擦汗時,裴紫衣已經悄然修完了《大淳律》,梁焓禦批通過,滿朝文武再無人敢上書抗議。

同月,梁焓擢裴紫衣為刑部侍郎。吏部侍郎澹臺烨晉吏部尚書。禮部侍郎燕重錦晉禮部尚書。

太初二年秋,丞相林焅病故。文宣閣大學士安道如任內閣首輔,翰林院副掌院學士張子望任次輔。

一年後,大統領袁兒方告老致仕。燕重錦接職皇城統領,楚清升任內監統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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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三載時光,廟堂上下已換了模樣。

太初四年春,帝诏告天下:浴蘭節後,同兵部尚書寧伯溫之女大婚。

五月初五。江陵城。

挂着謝客牌子的清落院子裏,一個纖瘦的男人扶着房牆,顫顫巍巍地往前走了幾步。一連走出兩丈遠,他秋眸一彎,方桃譬李的臉露出了絕豔的笑容。

真不容易,這麽多年總算笑了一回,不枉自己趁着辦差的空檔跑過來探望。澹臺烨盯着梁笙剛長出幾兩肉的身子擦了擦口水。

嗯,養得差不多了,應該可以開♂齋了。

腦子裏正意淫着各種不堪的畫面,梁笙腿一軟,忽然栽倒下去。

“阿笙!”他沖過去扶起對方,“怎麽樣?有沒有摔着哪兒?”

梁笙撣了撣衣上的塵土,搖頭道:“沒事,不用扶我。”就算扶也不用扶臀,謝謝!

“小狐貍,你讓他自己走,越扶越走不了路。”身後傳來一個雌雄難辨的嗓音。

玫紅刺金的繡鞋踏出門檻,緊接着是一身華麗精致的廣绫繡袍,黑白參半的長發逶迤墜地。

蘇玉壺擡起妖冶的媚眼,風情萬種地笑道:“老娘做的假肢絕對好用,但關鍵要看這位小美人的腿有沒有力氣。”

澹臺烨回首道:“老狐貍,這次你想要什麽?只要我能弄到的,盡管開口。”

蘇玉壺勾着發尾道:“像我這般清麗脫俗、不染銅臭的世外高人,豈會入眼俗物?”

澹臺烨忍了忍,道:“那算了,我本來想以千金酬謝的。”

某人兩眼發亮:“現錢還是轉賬?”

梁笙抿唇一笑,低聲問:“你怎麽識得這位...蘇先生的?”

澹臺烨撇嘴道:“我也不想認識,但這老狐貍和我娘有點沾親帶故。”

梁笙仔細端詳了一陣,發現兩人的桃花眼确實有些神似。正欲細問,院子外傳來扈從的聲音:“大人,樂湛那邊來信了。”

拆信一閱,澹臺烨的臉色像山崩一樣垮了。

見他神情不對,梁笙問道:“怎麽了?”

“穆蘭不見了。”

“什麽?!”

穆蘭在十多天前就不見了蹤影,樂湛的人正在向四面八方搜索。這封信原本是送到東都澹臺府的,但澹臺烨不巧來了江陵,便生生錯失了十天時間。

梁笙心頭綴綴不安起來。

皇妹雖已失憶,但容貌沒有太大改變。梁焓一直在暗中追查穆蘭的下落,若是被人認出來,後果不堪設想。況且樂湛七鷹還照顧着梁睿,一旦被官兵追查到那裏......

他想到了,另一個人自然也想到了。澹臺烨當機立斷道:“別擔心。睿兒我會派人接走,樂湛的樁子一個不留。就算穆蘭落到皇上手裏,也不會教他們順藤摸瓜到你身上。”

梁笙眸光閃了閃,點頭叮囑了一句:“你也小心點。”

兩人不知道的是,穆蘭此刻已經站在了皇宮前。

“蘭姑娘,咱們這樣真的不會被發現嗎?”少年扳着張沒有表情的俊臉,站在人群中問道。

“放心,班主可收了我兩錠金子。”穆蘭對自己帶錢出逃的行為頗為得意,“再說了,咱們要是被揪出來濫竽充數,他自個兒能讨得什麽好?”

皇上明日大婚,為免太妃們清冷,特意從宮外請了戲班,讓後宮也一起熱鬧熱鬧。穆蘭買通班主,以打雜的名義加入戲班,準備混進宮內。

河小山理了理懷裏的戲服:“你确定你以前就住這裏?”

這丫頭是他路上撿的。确切的說是她遇到山賊,自己英雄救美了一把,然後就被美纏上了。

當時對方舉着白花花的銀子雇他當護衛,要他護送自己進皇城。河小山從小到大都沒見過那麽大錠的銀子,腦袋一昏就答應了。現在看來,這活兒......似乎風險有點高。

穆蘭撓了撓頭,眼神迷茫地道:“以前的事我不記得了,只隐約夢到自己家裏有很多很大的宮殿,應該就是這兒吧......”

雖說樂湛的叔叔們對她很好,但終究不夠親昵。他們對她就像仆人對待主子,一點也不像家人。所以她逃了出來,尋找自己真正的家。

戲班子走的是後宮的偏門。沉重的朱門緩緩向兩側拉開,一條漫長寬敞的甬道展現在眼前,如同深宮中人的命運,通向看不見的盡頭。

穆蘭和河小山相視一眼,帶着一絲緊張而好奇的心情,随戲班諸人走了進去。

宮門在身後發出低啞的呻吟,最後咣地一聲緊緊阖閉,将另一個世界關在了外面。

大婚當日,舉國歡騰。東都內外披紅挂彩,一派喜氣洋洋。

燕重錦忙得四腳朝天,他身為禮部尚書,必須将大婚的儀程安排妥當。除此之外,皇宮內外的安全防衛也上調到了最高級別,不能有一絲纰漏。

比燕重錦還忙的,自然就是新郎官。

梁焓天不亮就爬起來沐浴更衣,領着文武百官祭告宗廟祖先,金冊立後。說白了就是和梁氏祖宗打聲招呼,他這位曾曾曾曾曾孫子要娶媳婦了。

吉時一到,新後的儀仗也從寧家出發。

七十二個手執鳳旗的司禮太監開道,一百六十名校尉騎馬執燈,兩列宮女和樂官前簇後擁。十六擡鳳銮游過主街,擡過建華門、安午門、乾清門,由皇室宗親迎入宮中。

奉天殿前,紅氈鋪地,彩綢懸楹,梁焓率百官奉迎到喜轎之前。

年輕的帝王頭戴冕旒,看不清眉目,卻露出了微抿的淡唇和光潔的下巴。他身着金龍衮服,長身玉立在玉墀之上,顯得威嚴挺拔,湛然俊秀。

君主身側,禮部尚書正不急不徐地宣讀着冊後谕旨。

梁焓看了眼燕重錦,心中嘆了口氣。

玩命喝了三年牛乳,還是沒這小子蹿得快,戴着冕旒都比他矮半頭,太傷自尊了。他神傷地摸了摸臉,很快又找回了自信。

燕重錦念完诏書,皇上卻半晌沒動靜,轉頭一瞅,某人果然在合着眼補覺。

這是算好了有冕旒擋着沒人瞧見是吧?

他伸出手,暗暗在梁焓腰間的穴道一點。

底下的王公大臣眼瞅着皇上渾身抽搐了一下,随即聽梁焓咳道:“請皇後降輿。”

天子大婚,無三拜之禮,而是分朝見、慶賀、筵宴三道儀程。帝後二人同登龍鳳臺,受臣民拜賀,賜宴百官,既算大婚禮成。

過了二更,兩位新人同入坤寧宮。

覺察到同心結另一端傳來的輕顫,梁焓擺擺手,揮退了洞房裏的一衆宮人。他已經忍耐了一天的繁文缛節,夫妻之間,還是随性點好。

大紅蓋頭揭開,新娘姝麗的容顏一覽無餘。

寧合容鳳冠霞帔,花钿紅妝,在燭光下微垂着頭,不知是羞是怕。

她比三年前長得豐潤了些,不再是一張尖尖瘦瘦的小臉,眸光流轉間,透着一股嬌俏又成熟的風韻。

梁焓禁欲三年才熬來這麽個如花似玉的老婆,兩人又見過面,不算生疏,所以心情格外舒暢。

端起酒杯方要開口,寧後卻噗通一聲跪下了。

再擡起頭,臉上已是梨花帶雨。

“皇上恕罪,但臣妾不敢欺君。臣妾與表兄是真心相愛,求陛下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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