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35.34

東瀛使臣擡着禮箱和斷成兩截的屍體出了宮。

池寒則被梁焓單獨召入禦書房,讓燕重錦捏了許久的窩心拳失去了攻擊目标。

書案和椅子全都撤換過了,屋中卻仿佛還殘留着那個人的氣息。望着那張相似的面龐,梁焓不由有些心旌恍惚。他定了定神,寒暄道:“池子爵多年不來中原,漢話倒說得不錯。”

池寒微微一笑:“先父是中原人,家母也經常教我漢語,所以勉強拿得出手。”

梁焓挑起眉,有些苛刻地問道:“那你是以東瀛人自居,還是願意做淳國人?”

池寒猶豫了片刻,老實答道:“我雖有一半中原血統,但生長于東瀛,對那裏的風土人情更親近些。”

“這是人之常情。”梁焓理解地點點頭,“朕不是要逼你站隊。召你歸來,是因為你已到成年之期,該繼承汝父的伯爵之位了。”

池寒拱手道:“承蒙皇上厚愛,但還請陛下收回成命。池寒從未對大淳效力一分,當個子爵已是厚恥,再無顏承繼高位。”

“你父親尋龍珠有功,才得先皇授勳。爵位罔替世襲,朕也不能更改。”梁焓将加蓋玺印的手書遞過去,“若非你母親當年推辭,你原本該還有封地府邸的。進爵之禮已經從簡,再不延續爵位,世人要戳朕的脊梁骨了。”

池寒只好走上前,雙手接過谕旨。正欲低頭謝恩,忽然瞥見對方頸間有幾塊青紅的痕跡。他年紀尚輕,未經情事,不知那是歡愛留下的吻痕,便直言問道:“皇上受傷了?”

注意到他的視線,梁焓急忙拉起領子,遮掩道:“無妨,蚊子叮的。”

“中原的蚊子這麽厲害?”

“......”雖說是堂兄弟,但這孩子似乎挺耿直的,一點也不像燕重錦那個鬼精。

梁焓幹咳一聲,轉開話題:“方才在朝上,你直接将那使節的話譯過來,考慮過後果嗎?”如果當時譯官不翻譯,小野三郎再打個掩護,沒準這事就遮過去了,不至于鬧得血濺當場。

“為何是我考慮後果?”池寒一本正經地皺起長眉,“話是他說的,我只是譯過來而已。”

梁焓又是一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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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寒繼續道:“如果兩國真因此事而交戰,說明二者本就不合,早晚會有一戰,不過是少個出兵的借口罷了。”

“若大淳與東瀛開戰,你幫哪邊?”

池寒答得斬釘截鐵:“東瀛。”

梁焓扶額:“你就不能委婉點麽?”

對方琢磨了一下,委婉地答道:“那就幫大淳...的敵人吧。”

梁焓服了。

池寒生于東瀛,自幼喪父,由其母一手帶大。因長年居于海外,自然對東瀛更有歸屬感,這樣的選擇無可厚非。

但他畢竟也是淳國的爵爺,就這麽當着大淳的天子說出來......梁焓覺得這孩子當真直白得可愛。

池寒也意識到自己的話過于冒失,有點不給皇帝面子。再想想這是個一言不合就腰斬的主兒,又趕緊往回找補。

“其實東瀛的底層百姓深受貴族壓榨,生活困苦,但求茍活。沒有平民想要打仗,更沒有良民去做倭寇,他們和中原百姓一樣勤勞本分。可若真到了兵戎相見的一天,飽受災難的也恰恰是他們。小人鬥膽懇請皇上以和為貴,勿輕易言戰。”

看他面色凝重,梁焓忍不住笑了:“那些話是朕吓唬使節,警告天皇的,你不必當真。淳國乃禮儀之邦,珍視和平,不稱霸權。朕不會主動招惹任何邦鄰,但也不會容忍任何人挑釁。”

他不開第一槍,同時也不會給對方開第二槍的機會。以大淳目前的綜合國力,對上任何國家他都有這個底氣。

兩人在禦書房裏敘着話,楚清從穹阊殿匆匆趕來,看到燕重錦在門口抄着手轉磨。

“你這是等着觐見?”

燕重錦:“等着揍人。”

楚清張大了嘴:“揍皇上?那娘炮昨晚怎麽你了?”

“你想什麽呢,收拾姓池的小子而已。”燕重錦低聲問道,“皇長子找到了麽?”

楚清搖搖頭:“蓮花池裏的烏龜都撈幹淨了,所有的枯井暗室也搜查過,什麽痕跡都沒有。你說...會不會是讓人送出宮了?”

“不太可能,昨夜所有的宮門都沒有異狀。宮牆加高防護後,也沒有高手能随意闖進來,更別提帶着一個孩子飛出去。除非......”燕重錦聲音裏出現了一絲遲疑,“除非這宮裏還有什麽不為人知的密道。”

楚清焦灼地嘆了口氣:“這可如何是好?我一會兒肯定會被皇上罵死,你可得幫我多擔待點。”

燕重錦苦笑一聲:“此事雖然出在後宮,我這皇城統領也卸不了責,估計他罵我更狠,誰幫誰擔待還不一定呢。”

“切,他才舍不得罵你呢。頂多就嗔一句:讨厭,你個死鬼弄疼人家了......”

“別胡說八道!”燕重錦連忙看了看左右,見周圍沒人才松了口氣,“天子清譽,事關國體,千萬慎言。而且......我和他不會再有關系了。”

“啊,為什麽啊?”

“哪有什麽為什麽?這本來就不對!”燕重錦沒好氣地道,“你和公主的事也該斷了,長公主早晚要出嫁的。”

一聽這話,楚清立馬急眼,聲音高了起來:“斷什麽斷?嫁什麽嫁?你情我願的事還分什麽對錯!”

糊塗。秋荻上一世就和親到塞外,做了達靼王妃,難道會為了她一個女人在宮裏當一輩子老姑娘?燕重錦正要開口,身後忽然響起一個聲音:“額......我是不是打擾你們了?”

池寒和梁焓談完,剛走出禦書房就見二人在門口争執,而且看起來似乎是...感情糾紛?

他笑意吟吟地望着楚清:“這位是我未來的嫂嫂麽?”

“呵呵,你嫂嫂在裏...”

燕重錦及時捂住某個女人的嘴,眼神涼涼地看向池寒:“你和陛下談了什麽?怎麽這麽久才出來?”

“關你何事?這是皇上和我的秘密。”池寒欠揍地一挑眉,“燕大人管得這麽寬,果然是武林盟主和魔道宗主的兒子,霸道啊。”

“我爹還輪不到你置喙!”燕重錦一拳就奔他臉上去了。

池寒下意識用手裏的诏書去擋,結果被一拳轟到地上。緊接着,迎面又來了一掌。

他也火了,當即運功出手,兩人猛地對掌在一起!

砰地一聲巨響,強烈的氣勁在空中相撞散開,震得禦書房的窗戶嘩啦啦地抖了起來。

梁焓吃了一驚,驀然從書堆裏擡起頭。

地震了?

池寒終究年紀小,在習武的天賦上也差了一籌,沒過幾招就被對方壓着打起來。燕重錦剛把他按在地上,準備胖揍一頓,耳邊乍然響起一道厲喝:“你們在做什麽?!”

瞅了眼掉在地上的谕旨,再看看兩個大打出手的男人,梁焓橫眉怒道:“禦書房門口也敢放肆,和朕的客人也敢動手...燕重錦,你這禮部尚書是當膩了吧!”

燕重錦連忙松開池寒,解釋道:“皇上誤會了,臣只是和堂弟玩鬧,沒下重手......”

池寒突然捂着胸口诶喲一聲,兩眼一合趴在地上,眼看就要斷氣。

燕重錦:“......”

梁焓吓了一跳,俯下身搖着對方:“池寒?池寒?醒醒......”喚了兩聲沒動靜,立馬扭頭瞪某人:“這就是你的沒下重手?!一身本事就是拿來欺負自己弟弟的是不是?”

“臣...”

“還敢頂嘴!”梁焓冷聲打斷道,“朕告訴你,池寒不止是你堂弟,更是東瀛來的貴客,馬上要封伯爵。你若再敢仗着兄長的輩分欺負他,別怪朕仗着國君的身份欺負你!”

看了眼某個睜開眼縫沖自己偷笑的家夥,燕重錦咬着牙跪下請罪:“皇上恕罪,微臣知錯。”

梁焓也不睬他,轉頭吩咐道:“夏榮,去找禦醫來。”

“皇上,不用禦醫,臣有辦法讓他醒。”燕重錦說着就在某人腿上的穴位狠狠一掐。

池寒嗷地一聲挺起身來。梁焓正低着頭蹲在旁邊,冷不防地被撞上了側臉,額頭也剛好被池寒的嘴碰到了。

楚清仿佛看到一團烈火在燕重錦頭頂炸開了花。

梁焓被撞得腦子犯懵,倒也沒在意,只揉了揉被磕疼的額頭。池寒一見堂兄面具後殺氣凜凜的眼神,激靈地往後一縮:“皇上,救命。”

梁焓也看出這小子在裝蒜,但燕重錦那副要吃人的樣子也着實可怖,當下将人護在身後,納悶地罵道:“燕重錦,你今日是不是吃了炸藥!”

楚清翻翻眼睛。明明是吃了陳醋。

罷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回頭再收拾這小子。燕重錦壓住火氣,捏着拳頭退至一旁。

梁焓扶起池寒,将谕旨重新遞給他:“先回驿館去吧。你哥要是再找你麻煩,只管告訴朕,朕給你做主。”

池寒喜滋滋地謝恩道:“謝皇上!”

眼睜睜地看着*沙包跑了,還不能追,燕重錦胸口郁悶得像壓了座泰山。

比這更郁悶的是......梁焓沉着臉問道:“睿兒找到沒有?”

燕重錦和楚清相視一眼,同時嘆了口氣,跪下請罪。

“呵,你們兩個統領有功夫在這耍威風,卻連個三歲孩子都找不着,是不是又想扣俸祿了?”

燕重錦聲音裏透着習以為常的平靜:“皇上,微臣的俸祿已經扣到一百二十歲了。”他得當官當到下輩子才領得着工資。

聽起來自己好像是個很摳門的老板。梁焓幹咳一聲:“你們跟朕到穹阊殿走一趟,再重新查一遍,朕就不信皇長子會一個人飛了不成!”

然而,他們将梁睿消失的那間偏殿裏裏外外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任何地道和密室。

梁焓提來穹阊殿的一衆宮人,挨個問詢,直到問及某個小太監。

那小太監說自己昨夜将皇長子帶進了偏殿,然後出去觀望了一番火情,再回來殿下就不見了,左右不過幾息的功夫。

梁焓聽了眉頭深皺,燕重錦見這人言辭間有些閃爍,便走上前道:“你将嘴張開。”

對方表情一愣:“為、為何?”

“要你張你就張,哪來那麽多廢話!”

那太監猶豫了片刻,忽然冷聲一笑,猛地一咬牙。燕重錦暗道不好,當即沖過去卸了他的下颌骨,但還是晚了半步。

“呵呵,你們尋不到的...呵呵呵呵......”對方嘴角溢出一道黑血,癱軟地倒在地上。雙眼圓瞪,兩只瞳孔漸漸渙散。

燕重錦嘆道:“果然是梁笙的人。”

梁焓當即沖夏榮吼道:“怎麽回事?這穹阊殿裏居然還能混進廢王安插的樁子!”那他豈不是每日都睡在刀尖火坑旁邊!

“萬歲爺饒命!小的該死!小的這就徹查各宮內監!”夏榮和管事太監們齊刷刷地跪下磕頭,生怕被皇帝遷怒處死。

“陛下莫急,魚只要咬餌,就算脫了鈎也會留下痕跡。”燕重錦搜了搜地上的屍體,從那太監的袖子裏揀出一小截米黃色的稻絮。

“怪不得宮裏搜不到,臣知道皇長子殿下在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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