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56.55.54.53
臨近晌午,風起雲湧, 天地轉暗, 東都上空忽然開始飄雪。
百姓們見狀,紛紛議論寧賊逆天、皇子冤屈, 大頭兵們聽了自然不快。還未到午時,城中已經爆發了好幾起軍民沖突, 寧莫遠不得不增派人手鎮壓局面。
梁焓一向不為貴族階層所喜,在平民眼裏卻是個稀世罕見的明君。
他們用着幹淨的公廁, 吃着平價的糧食, 生活在重新修訂過的大淳律法下,不可能不擁護皇帝。至于斷袖這樣不痛不癢的污點, 與老百姓何幹?
午安門前, 鵝毛大雪, 紛紛揚揚。
梁焓站在高聳的城樓下, 望着朱紅宮門上的鎏金銅釘和累累傷痕,忍不住嘆了口氣。
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說的主角, 個個金手指大開,在古代世界混得風生水起,無不走上人生的巅峰。自己這麽努力,卻再次混成了大淳朝的終結者。也不知司命所謂的人皇命格, 是不是專指亡國之君......
把守宮門的寧兵揮着手轟人:“走開!走開!離這兒遠點!”
梁焓不理睬,徑直向前走,直到兩把長槍架在他面前。
站在一旁的将領呵斥道:“哪兒來的刁民?!這是什麽地方你也敢闖?找死嗎?”
梁焓眸光一凜:“朕就是來找死的。”
對方聞言一臉震駭,仔細打量起這個衣着打扮皆不起眼的男人。
梁焓久居高位, 身上自有一股威嚴莊重的儀态,言談舉止也無不流露出皇室特有的雍容氣度。
他心頭一跳,慌忙行禮:“末将拜見皇上!”
“得了,朕馬上也不是皇上了。”梁焓輕描淡寫地擺擺手,“帶朕去見寧都尉吧。”
“是!”那人似乎想起了什麽,猶豫了一下,說道,“還請皇上恕罪,容末将搜檢一番。”
梁焓暗自好笑,寧莫遠估計是被自己的槍吓怕了。由士兵們搜過身,他跟着将領,緩緩步入安午門。
沉重的宮門在身後吱呀作響,在合上的瞬間,他回過頭,沖外面的衆人微微一笑。
燕不離站在擁擠的人群中,眉頭深絞地對手下道:“信兒送出去了麽?”
“回盟主,已經送出城了。”
“那就好,一會兒皇子出來,準備接應!”
“是!”
看到被綁在刑臺上哇哇大哭的梁睿,梁焓心頭驟然一抽。
“寧都尉,朕已經來了,要殺要剮随你,別為難一個無辜稚子。”他仰頭望着城樓上的人道。
“你還真的來了。”寧莫遠笑了起來,“梁焓,你連殺妻棄子的狠絕都沒有,果然不适合做君主。”
“先會做人,才能做國君。人都不算,還配號令天下、統禦萬民?”
“呵呵呵,喪家之犬也敢含沙射影?”寧莫遠張弓瞄準了他,“這一次,老子看你還有沒有本事躲過!”
梁焓目光平靜地看着對方,淡淡道:“寧都尉不想要玉玺了嗎?”
寧莫遠指尖一抖,脫弦的利箭擦着梁焓的臉飛過去,牢牢釘在青灰石磚上,尾羽微顫。
梁焓隐隐感覺面上一痛,有溫熱的液體順着右頰流了下來。
小王八,居然敢傷他的臉?以後他還怎麽當東都小潘安!
哦,沒有以後了......
見城下的男人任憑血流了半張臉,眉頭絲毫未皺,只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寧莫遠有些沉不住氣,問道:“玉玺何在?”
“放了睿兒,朕就告訴你。”
“你若使詐,我豈不丢了西瓜撿芝麻?”
梁焓冷哼一聲:“寧都尉握着皇宮,掌着皇城,連這點自信都沒有麽?朕人在這裏,和你使詐對我有什麽好處?”
“哼,你最好別耍花招,否則我有的是辦法讓你生死兩難!”寧莫遠威脅完,做了個手勢,下令道,“把小的放了!”
梁睿一直被捆在冰冷的木樁上,凍得小臉兒青白。
他一松綁就跑下刑臺,嚎啕大哭地撲到梁焓懷裏,哽咽得氣兒都喘不過來。
“睿兒不怕,沒事了,父皇在這兒。”梁焓拍着他的背,安慰道,“睿兒乖,不哭。”
看到他臉上的傷,梁睿抽泣地伸出小手,不停地幫他擦拭着血,口中含混地道:“不痛,不痛......”
“父皇不痛,父皇沒事。”梁焓輕笑道,“睿兒,快走吧,去外面找你燕爺爺。”
梁睿拽着他的衣角,示意他一起走。
梁焓搖搖頭:“父皇留在這兒,再做會兒客。睿兒聽話,自己走......”
梁睿死活不願離去。他先前就被父親哄着一個人往前走,從此再也沒見過爹爹,這次他不上當了!
梁焓狠心将衣角拽回來,哄道:“睿兒,還記得父皇給你變的戲法嗎?你往前走,出了這個門,就能看到我了。”
梁睿打着手語:“真的?”
“真的。”梁焓擦着他臉上的淚水,“父皇要騙你就變小狗。”燕不離給他搞只狗應該不難吧......
梁睿這才猶猶豫豫地離開,一邊往前邁步,還時不時地回過頭,仿佛在确認他是否安在。
梁焓笑着沖他揮手,直到那個矮小的身影走進城樓,消失在宮門盡頭,強忍的熱淚終于奪眶而出。
對不起,父皇是小狗。
梁睿一走出宮門就感覺眼前一黑,身體瞬間離地,在一個懷抱裏被巅了個七葷八素。等反應過來,人已經出現在遠離地面的屋頂上。
他擡起頭,看到一張劍眉星眸的臉,和兩縷被風吹亂的白發,淚珠兒又一次滾落下來。
“嗚嗚嗚......父皇?父皇呢?”
燕不離見他兩只手掌沾滿了血,心裏陡然一沉。池月一言不發地扭頭,往皇宮方向轉身,被燕不離一把拽住。
“池老魔......”他聲音澀然,“就算報仇,也輪不到你我,更不是這個時候。”
等到晚上,重錦回來,大軍攻城,我和你殺個痛快!
聽得手下來報,皇長子遭人搶走,寧莫遠也不甚在意,他俯視着梁焓道:“你現在可以說玉玺何在了吧?”
“皇城的東北角,那株千年連理柏下。”
寧莫遠立即派人去尋。
為防梁焓說謊,他将人押入宮中,圈禁在穹阊殿裏,自己在奉天殿中等候消息。
這一等就是一下午,兩個時辰後,手下的将領才匆匆回宮禀報。
“都尉,咱們被耍了!”
寧莫遠霍然起身:“什麽?!”
梁焓根本沒打算讓他拿到玉玺。那群兵丁費力地在連理柏下刨了半天,只挖到一只空空如也的罐子,裏面裝着一張字條,上面寫道:城西南角,黑色巨岩下。
他們奔到地方,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搬開石頭,土裏還是一只罐子,罐子裏仍裝着字條:城北百香館,芮婉姑娘的繡枕。
一群大兵又把妓院攪得雞飛狗跳,從繡枕裏翻出一張辣眼的字條:恭喜親,你們已經接近真相了!快去朱雀橋下撈獎品!
朱雀橋下撈出來一堆水草破鞋,和一只熟悉的瓦罐......寧兵差點集體哭出來。
就這麽一來二去地在皇城裏東奔西走,找到最後卻回了起點,這群大頭兵終于明白自己被人涮了,只好雙手空空地跑回去告狀。
寧莫遠怒不可遏,氣沖沖地向穹阊殿奔來。
穹阊殿中,熱氣蒸騰,白霧氤氲。
一條修長的腿從浴桶裏伸出來,水珠順着足尖滴落在玄青地磚上,很快浸暗了一片。
梁焓趿屐披衣,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慢悠悠地步入寝室。
寧小王八打的是篡位稱帝的主意,卻也清楚自己名不正言不順,就算坐上龍椅拿到玉玺,各地的諸侯也不服氣。所以他逼梁焓寫下禪位的遺诏,然後再命舊主自盡,這樣既全了皇室的體面,也給自己免了弑君的污名。
看了眼桌上的毒酒,梁焓勾起嘴角。
那群蠢貨應該已經發現了吧?可惜太晚了。大淳的國玺,姓寧的這輩子也別想拿到。
“夏榮,你下去吧。”死的時候,他想一個人。
“萬歲爺......”夏榮紅着眼道,“容老奴再伺候您更衣吧!”
“朕不想穿龍袍。”他本來就不是皇帝,穿着這玩意兒進棺材,萬一再托生個皇帝不是很慘?
“可、可這是規矩......”
梁焓拗不過他,嘆氣道:“好吧。”
束發簪冠,穿袍着靴。一切拾掇停當,夏榮重重叩了個頭,哭着退了出去。
梁焓執起桌上的雕壺,斟出酒,端起杯子,卻又猶豫地放下了。
他走到龍榻旁,望着一身紅衣的雕塑,低聲道:“你以前問過我,若當皇後,我允麽?我現在可以回答你,梁焓願意娶燕重錦為妻。無論貧窮富足、無論順境逆境、無論生病健康,我始終忠于你,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語畢,他擡起手,顫抖着去揭雕塑的蓋頭。指尖剛觸碰到紅色的流蘇,背後忽然響起一聲暴喝:“梁焓!”
寧莫遠邁着大步沖過來,火冒三丈地吼道:“居然敢騙老子?你他媽真是活膩了!”
梁焓譏笑一聲:“玉玺乃國君禦用之物,不是爬行動物能染指的。朕勸你還是死了這條心,乖乖做史冊上的亂臣賊子吧!”
“你...?!”寧莫遠惡狠狠地舉起拳頭,随即眼珠一轉,松開了手,臉上挂起一絲詭異的笑容。
“陛下何必如此迂腐?交出國玺,我饒你不死。你可以繼續錦衣玉食,在宮裏頭享福不好嗎?”
梁焓眯起明眸:“省省吧小王八,殺父之仇不共戴天,你會大發慈悲地放過朕?再者,朕看着像個茍且偷生的亡國奴嗎?你還是快點動手吧,朕死也不會如你的意!”
“我知道你不怕死,但只要是人,總會有怕的東西。”寧莫遠捏住了他的下巴,“聽說陛下喜歡男人?這玩屁股的滋味我還真沒嘗過,兄弟們也沒嘗過,不如陛下讓我等開開葷......”
望着貼近過來的邪淫笑容,梁焓胃裏直犯惡心,下意識甩過去一記耳光:“你算什麽東西也敢碰朕?!”
寧莫遠猝不及防被抽中,臉上頓時浮起一片紅腫。他擦了擦嘴角的血,陰測測地舔了舔唇:“不錯,是比娘們辣......”
眼看梁焓沖向桌子,他擡腳一踹,頃刻掀翻了桌上的杯壺。
寝室裏稀裏嘩啦的巨響,驚動了外面的衛兵。
“都尉,可是出了事?”
“沒事,本官馴馬呢,這暴脾氣的駒子就是欠幹!”寧莫遠答了一句。
門外的兵明白過來,皆竊笑着離開了。
“想死?沒那麽容易!”寧莫遠将梁焓制住,點了穴扔到床上,喘着粗氣脫起褲子,“還是讓老子教你欲仙欲死吧!”
一看到對方醜陋猙獰的下身,梁焓絕望地閉上了眼。
唉,早知道就痛快地喝了毒酒,也免得遭受這等恥辱。
“少他媽一幅貞潔烈男的德性,就你這勾人的騷賤模樣,都不知道讓姓燕的騎了多少回了。”寧莫遠在他耳邊淫笑道,“他能玩我就不能玩?陛下的腚是鑲金的還是砌玉的?這麽高貴?”
梁焓口不能言,身不能動,只感覺有一雙惡心的手解開了自己的腰帶。他死死地閉着眼,強忍住屈辱的淚水,心中滿是絕望。
為什麽?為什麽連幹幹淨淨地死都辦不到?!
寧莫遠本不喜男色,但一想到能淩辱弑父兇手,駕馭曾經高高在上的帝王,渾身的血都沸騰起來。
他粗魯地扯開梁焓的龍袍,正要褪下對方的褲子,腦後突然硬邦邦地一涼。
一個飽含殺氣的聲音低低響起:“你再碰他一下,我就讓你腦袋開花。”
寧莫遠渾身一僵,頓時不敢動作了。
梁焓猛地睜開眼,難以置信地望着站在床邊的人,淚水瞬間流了下來。
燕重錦用槍頂住寧莫遠的腦門,将光腚的男人拎起來,一路逼到牆根兒。
寧莫遠驚恐地瞅着他手裏的玩意兒,求饒道:“女、女俠饒命......”
“你眼瞎嗎?”
“好漢饒命!”寧莫遠當即改口,目光迷茫地打量着對方身上紅豔豔的女裝,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你是怎麽,怎麽混進來的?”
燕重錦冷笑道:“這宮防就是我布置的,難道還會被自己設的局困住不成?”
寧莫遠駭得雙眼圓瞪:“你,你就是燕...”沒說完就被一槍托擊暈了。
燕重錦将人用腰帶綁起來,又用對方的褲子堵住了嘴,随手扔到窗戶底下吹冷風。
“陛下恕罪,末将救駕來遲。”
梁焓一被解開穴道就立即抱住對方,委屈地哽咽道:“你怎麽現在才來......”
“對不起,是我太慢了。”其實他一接到父親的傳信就脫離了大部隊,快馬加鞭趕至皇城,想方設法地混進了宮裏。
燕重錦後怕地摟着對方:“陛下,你為何這樣傻?為什麽要一個人送死?”聽到梁焓為了侄子只身赴死,他差一點就崩潰了。什麽子彈留着,來世再驗?自己這一世已是重來,老天哪還會再給第三次機會?!
“我也不想死,可那個王八蛋要殺睿兒...”梁焓一邊咬牙切齒地罵着,一邊兩眼冒火地望向窗下的男人。
燕重錦趕緊順毛:“陛下息怒。現在大軍尚未趕到,那王八蛋留着還有用,不能殺。待城破之後,你想怎麽收拾寧家都行。”
他方才站在角落裏冒充雕塑,幾番都憋得差點走火入魔。之所以忍到外面的衛兵撤走才動手,就是怕攻城前暴露行跡。否則宮中滿是敵兵,一旦鬧出動靜,梁焓和自己都會身陷險境。
梁焓這才意識到對方是只身潛入東都的。
他低頭看了眼燕重錦身上的宮裝,臉上霎時燒起一片紅雲:“那,那你都聽到了......”
好尴尬。自己居然對着一座活雕塑意淫,還他媽求婚了!這混蛋可真夠能裝的!
“嗯,聽到了。”燕重錦笑道,“臣妾本來等着皇上揭蓋頭呢。”
梁焓羞憤欲死:“朕...朕就是随口一說,你不用放在心上。”
“為何?”
“你一個男人,又是将軍,怎麽可能嫁到宮裏唔...唔......”
燕重錦環住他的腰,縱情地吻道:“可我當真了,陛下不能言而無信。”
“......?!”
“燕重錦願意嫁梁焓為妻。無論貧窮富足、無論順境逆境、無論生病健康,我始終忠于你,不離不棄,直到永遠。”
梁焓徹底死機,且重啓無效。
燕重錦緩緩撫過對方臉上的傷口,望着呆若木雞的人道:“陛下不必驚訝。你可以為我放下帝王的尊嚴和名譽,我也可以放下功名仕途和男兒身份,換上女裝,做你一世的後妃。”
琢磨來琢磨去,也只有這條路可以兩全。換個無人知道的身份,既能相守,也不必因斷袖之名連累對方。為了梁焓的喜樂平安,他甘願在後宮裏做個假女人。
梁焓終于接上斷線的腦路,激動地将對方撲倒,屁股上仿佛長了根歡快搖動的尾巴。
“真的嗎?你真的願意當朕的皇後?!”
身下人含笑點頭。
某人兩眼冒光:“那朕以後也可以睡你了?”(‵▽′)/
燕重錦笑容一僵。
梁焓挑眉蠱惑道:“皇後侍寝,得聽皇上的。”
這小子怎麽一天到晚惦記着自己?燕重錦嘆了口氣:“陛下恒心可嘉。要不...您來世再努力努力?”
“瞧不起人啊。”梁焓居高臨下地道,“信不信朕哪天下藥睡了你?”
“不用下藥。”燕重錦一把摟住他的頸子,激烈地吻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早就明白了,不是嗎?
這人就是自己的**藥,一生無解,神魂颠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