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因果源由
他轉頭看看僵卧在床的始皇,狠狠在心中罵着:
“看你在生時威風不可一世,到如今躺在那裏,還不是和死狗一樣!”
他在室內又來回轉了幾趟,兩只鼠眼向天,不停地轉動,最後他咬咬牙齒,将信封好,連同玉玺裝入自己的袖袋裏。
趙高假意謀得胡亥的好感應其師傅一職。獨自一人處于密室幽暗燈火中看着胡亥祭拜始皇的遺體,由着他落淚。
一只尚不會飛的雛鳥,沒了依靠的落魄鬼。
趙高如是想着,兩只小眼睛閃閃發光,就像一尾躲在洞中的毒蛇,正盤算着如何吞噬這只孤獨無依的雛鳥。
他裝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對胡亥說:
“有些話我本來不想說,怕你認為我是在挑撥公子兄弟間的感情。”
“老師,你我師徒之間還有什麽不可說的。"胡亥雖渾,倒也知道尊師重道。
“你是否知道蘇妃一直和皇後不睦?"趙高眯起鼠眼,故作神秘狀。
“我可看不出來啊!"胡亥驚詫地說:
“蘇庶母在母後生前,一直很尊敬母後,母後去世後,她每見到我,都會含淚告訴我一些母後生前的事跡,盛贊她的仁厚。”
“女人嘛!總是會以眼淚鼻涕來做假的,"趙高故意嘆了一口氣:“其實她生長子卻不能立後,早已恨死了後來居上的皇後,我就親耳聽過,她背後向一些妃姬辱罵皇後,說什麽其一個二嫁女人,但生前僭居皇後位置,連死後也霸住不放。”
母親是二嫁夫人,乃胡亥一直引以為奇恥大辱的事,只要宮中有人提起,他不将這個人置之死地絕不罷休。趙高這句話終于擊中了他的要害,他氣得滿臉通紅地說:“蘇庶……不,蘇妃真的敢這樣說母後?”
“唉,公子也不必生氣了,她的兒子馬上就是皇帝,你再生氣也拿她沒辦法了。如今最要緊是如何防備她得權以後加害于公子。"趙高看到這一招生效,忍不住在心裏偷笑,但表面上依然裝得誠懇。
“她真會加害我和家人?"胡亥心動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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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的嫉忌心,使她們什麽事都做得出來!”
“那我該怎麽辦,想安安穩穩做個庶民都不可能?"胡亥開始着急。
“公子聰慧,該知道怎麽辦!"趙高鼓勵地說。
“由我來當皇帝,就不怕他們加害了,"胡亥自然而然得出這個結論:“但要怎麽個做法?”
“公子果然聰明過人,"這是平日趙高教胡亥功課時的口頭語,現在又順口溜出來:“只要公子肯為,臣自然會将一切安排妥善。”
趙高習慣了陰暗,常常坐在燭光照不到的陰暗處,就像吐着信子的毒蛇玩弄他的獵物。
扶蘇的死讓他少去擔憂,二世早已是他掌上玩物。
他趙高以閹者做了丞相,為閹者樹立了一個閹者當自強的典範,現在更要做皇帝,要創造自周以來開始有閹人的歷史。
趙高在大殿中轉來轉去,時而望一望金碧輝煌的皇帝寶座,他在心裏想——
這些衛卒、郎中、侍中和宦者,全是些笨蛋,難道不明白他趙高當了皇帝,內宮的人會更揚眉吐氣?
他忽覺得腳有些酸軟,亦想不起他來此做些什麽,他心中一陣煩亂,他信步走到寶座,摸出袖中的玉玺。
密玺在手,他就是真正的皇帝!
他坐上寶座,身體太小,就像猴子蹲在駿馬上一樣,書案太高,他只能露出一個頭,看看自己怎麽也不像一個君臨群臣的皇帝。
忽然,整個宮殿在搖動,接連不斷,殿內沒有任何人,只有趙高一人,他恍惚覺得不對。
大殿整個在搖動,似乎随時會倒下來。頂上琉璃瓦竟有震碎的,牆上出現裂痕,梁上灰沙紛紛下落。
趙高有些坐不住了。
餘震還在繼續,他開始考慮要不要找個地方躲一躲,譬如說躲在書案底下什麽的。但他再想想,他是皇帝——至少是馬上要做皇帝的人,不應該在群臣和宮人面前示弱,他應效法始皇,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飛蝗似的箭雨中,談笑自若。他自己和別人都這樣說過,這才像個皇帝。
接着又是一陣強震,連寶座都搖動起來,他一個坐不穩,頭撞在書案角上,昏迷了過去。
在半昏迷中,他看到半空中出現始皇的臉,龍眉倒豎,長目橫睜,滿臉憤怒,他用狼音豺聲吼着說:“趙高,你對朕做的好事!”
聲音就像霹雷,在空曠的大殿中激蕩,震耳欲聾。
趙高吓得立即跪倒,全身像篩米般顫抖,叩頭如搗蒜,口中還連連喊着:
“陛下饒命,這不能完全怪趙高!”
“不能怪你,那要怪誰?"始皇沉聲叱喝。
“怪我,怪我,全怪奴婢!"這時趙高明白抵賴也沒有用,鬼神明鑒一切,跟鬼神還有什麽好賴的。
“哼,"始皇冷哼一聲又問:
“趙高,你想當皇帝?”
“奴婢不敢……"趙高又再接連叩頭。
“朕南征北讨,花了十多年的工夫才一統天下,你卻想一朝就從一個懵懂無知的小子手中奪去,天下有這樣便宜的事嗎?"
始皇怒極反笑地說。
“奴婢不敢,奴豈不敢!"趙高只說得出這句話。
“你也不想想,"始皇以極片刻薄的口吻說:“你少了那一點,還能做皇帝嗎?你用什麽來君臨四海,找什麽女人來為你母儀天下?”
“奴婢不敢,陛下饒命!”
“朕才不屑殺你,寡人會一點一點折磨你。”
始皇狂笑着消失在空氣裏。
趙高頓覺冷凝,全身不适,他又驚又怕,不知自己應躲藏在何處,天地間霧氣彌漫,像是陰間的厲鬼陰魂像他索命。趙高吓得癱坐在地上,頭仰着觀望着霧氣中的幽靈。
“趙高瞧你的德行,狐假虎威的料,死後照樣像一只失了主人的狗,瞧瞧,始皇是多麽寵愛你。”
“趙高呀你死有餘辜。哈哈哈!”
“看看他那短小的靈魂,似猴非猴,似狗非狗,他生前這麽大的“威力”我們弟兄把他活活瓜分,就算替天行道了。”
“對!讓他體驗體驗靈魂撕裂的痛苦!”
“不不不!你們聽我說,這都是始皇讓我幹的,始皇讓我幹的!我只是他的奴才!冤枉呀!”
“呸!死了還喊冤,□□娘賊的,惡心的嘴臉,兄弟們讓他們看看我們的厲害!”
趙高懵然的看着他們,哪知他們動手極快,一把菜刀從他胸膛穿過,他身上沒有流出任何血,他胸膛正中出現了一個大洞,趙高目瞪口呆的看着身上的一切。
無法言表的痛,他驚訝身邊的一切,劇烈的痛使得他團成一團,無形之中他又被砍了數次。
這不是夢!
他猛然驚醒!
自己早已死在子嬰那毛頭小子手裏。
不知誰在後面踹了他一腳,一頭戗在地上,趙高面目猙獰,費力的擡起頭,瞳孔一聚,他望見了蒯通的臉。
蒯通依舊仙風道骨,趙高大喜,他的救星來了!
“先生不遠千裏,風塵仆仆要見在下,還望不吝指教。”
即使現在的趙高一身狼狽,也要在蒯通面前保留傲氣。
他未曾發覺自蒯通以來那些幽魂早已散卻。
更何況如今已死化作魂魄的趙高,那麽,蒯通的身份就值得研究了。
“果然如我所料!"蒯通不答趙高問話,反而先自贊嘆起來。
“先生所料為何?"趙高好奇地問。
“先師授業時,曾對通說過,當時尚是秦王的始皇,生辰八字為有歷史以來的最大奇數,正月正日正時生,理當成為統一天下,為萬世開太平的明主,爾後果然證實其言。始皇一統四海,開疆辟土,成為歷史上版圖最大的真正獨掌實權的君主,這是不争的事實。”
“不錯,不錯。"只要提到始皇,那股魔咒的威力又出現了,趙高一臉肅容,連聲稱是,但是心裏卻老大不高興,老遠跑來找他,要談的卻是始皇!
但聽到蒯通又說:“在下前不久才知道一件大事!”
“哦,什麽大事?"趙高插口問。
“郎中令大人你是和始皇同年同月同日同時生!”
“不錯!"趙高傲然地回答,但接着又緊張地問:“這怎麽會是件大事?”
“具有這種生辰八字者乃是開國天下之主,怎麽不是件大事?"蒯通興奮地說:“大人想想看,一生下地就受到普天下同慶,這是多可貴的天命!”
蒯通注目細細地看了一遍他的臉相,然後要他站起來走幾步轉身,看看他的背,
“先生看到些什麽?"趙高豈不及待地問。
蒯通長嘆一口氣說:“相君之面,不過丞相,相君之背,貴不可言,只是可惜了一點!”
“哪點可惜?"趙高身為閹人的自卑感又來了。
“大人生于子時上半時還是下半時?"蒯通不答反問。
“下半時。"趙高說。
“那就無妨了!"蒯通臉上充滿喜悅和興奮,他微閉雙目,搖頭晃腦地說:“始皇生于子時頭,時性屬陽,大人生于子時下半,時性屬陰,天時運行,陰陽交替,莫非……莫非……"他不再說下去。
“先生!"趙高只叫了一聲,卻再也說不下去,因為他想起被閹,一切雄心壯志全付諸大海,他又喜又悲,聲音哽塞,眼淚竟然湧出,滴到臉上。
“大人,不妨,在下說不妨就是不妨,”蒯通接着又道,“大人還是有機會的這才是蒯通來此的目的,通予大人一輪回陰陽玉,大人只需帶在身上待在始皇身邊,它會有指示,讓大人成就完人。”
“始皇?為何?”趙高驀地聽到始皇心裏打氣怵來,他想不到輪回一世不是讓他重活而是要他命呀,一想到前一刻始皇的笑顏,他止不住的顫抖。
“是有因果,源在始皇。大人且去吧!”
蒯通把輪回陰陽玉一扔,正中趙高胸口,那空洞的胸膛瞬間填補,趙高只見蒯通拂塵一掃,他身子一輕,瞬間倒轉,身下出現一巨大的黑色漩渦 ,沒等趙高呼喊,就被吸引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