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餘知樂手術結束後在醫院住院觀察了一周,今天終于可以出院了。這種關乎男性尊嚴的手術他不願讓過多人知道,所以并沒有通知什麽親朋好友,就連出院手續都是自己跑完,然後回到病房默默收拾東西。
他正埋頭裝着衣服,就聽身後響起了一道熟悉的聲音。
“诶我說你這幹嘛去啊?”
餘知樂不用回頭都猜出身後的人是誰,這個敖瀾仁是個自來熟,見過兩次面後就對他稱兄道弟,不過最近一周都不見他的蹤影,他還以為這位大少爺終于膩味和他這種古板無趣的人做朋友,沒想到居然在他出院這天又絮絮叨叨的出現了。
他疊襪子的動作沒停,口中答道:“我今天剛好出院,早點回家洗個澡休息休息,明天還要上班。”
“那我還來的真巧!”敖瀾仁一邊說着,一邊瘸着腿扭噠扭噠的走進了病房。
餘知樂用餘光看到他的走路動作,覺得非常奇怪。敖瀾仁畢竟出身富貴人家,即使性格再怎麽放蕩不羁,該有的禮儀一分不差的刻在骨子裏,平時走路時挺胸擡頭,絕對不會像小混混一樣全身都在抖。
“你的腿怎麽了?”餘知樂關心他。
“你問哪條?”敖瀾仁扶着牆像只鴨子一樣岔開腿站着,“左右兩條都沒事,中間那條腿上午剛做完環切手術,護士不讓我回家,我就溜達上來找你聊聊天。”
“……”餘知樂覺得自己嘴欠就不該問。
他強迫自己專心收拾行李,千萬不能再和敖瀾仁搭話,他和他實在不是一路人。餘知樂知道自己不該帶着有色眼鏡看人,但就算他把有色眼鏡摘下來,敖瀾仁也是黃色的啊。
過了一會兒護士小姐把藥送進了病房,還為他特地打印了一張紙,清楚的羅列着哪種藥口服,哪種藥外敷。待全部交代完畢,護士小姐臉色不變的開口:“雖然您做的是微創手術,但是半個月以內最好不要讓您的生殖器沾水,您洗澡時可以套上保鮮袋,洗完澡後拿濕毛巾避開傷口輕輕擦拭……”
雖然明知道人家護士小姐是公事公辦,但被一位妙齡姑娘當面叮囑這種事情,還是讓餘知樂羞得滿面通紅,他急急忙忙的應了,接過藥就想走,護士小姐攔住他,很認真的說:“還有,您兩個月內最好不要有性生活。”
“您放心!”旁邊的敖瀾仁抖着腿接話:“別說兩個月了,我哥們保證兩年內不會有性生活!”
如果眼刀能化為實質,敖瀾仁早就被餘知樂片成太監了。
他之前沒說話的時候護士小姐沒注意到病房裏多出了一個人,他一接話,護士小姐就逮到他了。“敖先生,您怎麽在這兒?之前說了讓您卧床觀察,您怎麽現在就下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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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投羅網的敖瀾仁忙說:“我這不是來看朋友嗎!而且醫生說像我這樣的小手術,今天下午就能走,剛好我哥們出院,我和他一起辦手續吧。”
護士小姐見勸不動他,只能幫他辦了手續,并且照例叮囑他三個月內不要有性生活。
敖瀾仁一聽臉都綠了,要知道當初孫悟空拿去捅了天的可就是他胯下的這根定海神針啊,別說三個月了,三天沒有性生活就足夠他生命的綠洲變成荒蕪的沙漠了。
唉,早知如此,今天早上就不該挨這麽一刀。
兩位難兄難弟一前一後出了醫院,餘知樂本來想借個輪椅推他,敖瀾仁好面子沒同意。他只是腿部做了個小手術,又不是斷了腿,哪裏需要輪椅出行。可是他移動速度實在太慢,所以餘知樂只能走兩步,原地等他一分鐘,然後再走兩步,再原地等他一分鐘。
從住院部到停車場不過幾百米,兩人走了足足半個小時。
這一路實在太過無聊,兩人随意找了幾個話題。
敖瀾仁說:“你知道我最近一周為什麽沒來看你?我那個本來打算在春節開業的新餐館發生了燃氣洩露,為這事我忙的焦頭爛額,本來約得前天的手術,今天才來做。”
餘知樂聽了忙問:“燃氣洩漏?沒出事吧?”
“要說也是巧了。那天我從你這兒離開之後剛好遇到老徐和他弟弟,聊了兩句,他弟說我煙瘾太重,讓我別老煙不離手。我第二天去店裏驗收的時候,進門前想到他這句話就把煙給掐了。得虧掐了,因為一開門那燃氣的味道就撲出來了,萬一遇到一點火星我估計就能炸上天。”
餘知樂聽着都覺得驚險無比,這麽看來,敖瀾仁現在能全須全尾的出現在這裏,還真要謝謝葉帆。
“你不覺得葉帆有點邪乎?”敖瀾仁摸摸下巴,“你之前跟我說過,你會來醫院檢查也是因為他在你耳邊叨叨……這不就跟我的情況一樣?”
餘知樂悶悶聽着并沒接話,他的老板是徐盛堯,而葉帆是徐盛堯的弟弟。作為一個好下屬,不論什麽情況都不能議論領導的家事,再者葉帆可算是他的救蛋恩人,他感謝都來不及,哪還有心思想東想西?
……
可他不願意想東想西,現實卻逼迫他面對所有的不合常理。
出院第二天,餘知樂去公司複職,可他在辦公室待了一上午,徐盛堯并沒有給他安排任何任務,只告訴他等到中午無人時,去他辦公室一趟。
午休時分,餘知樂避開同事進了總裁辦公室,徐盛堯看他外表無恙,問他:“身體好了?”
“嗯,手術很成功,之後定期去複查就好。”
徐盛堯點點頭,再開口時已是一臉凝重:“你現在身體剛康複,按理說不應該給你安排太繁重的任務。但是這件事我實在不放心讓別人去辦,只能讓你幫我跑跑了。”
餘知樂以前也幫自家上司處理過一些私人事宜,但從沒有一次聽到徐盛堯用這麽嚴肅的口吻說話。
“您吩咐就好。”
“首先,你幫我查一下釣釣出車禍那天,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他是和誰進的酒吧、究竟是他騷擾了別人還是別人故意找茬、那個和他賽車的人的賬戶上有沒有大額的金錢進出。”
餘知樂心中茫然,早在葉帆出車禍之後的第二天,保镖就上交了整理好的調查資料,當時還着重調查了那輛由飙車族提供的摩托車是否被人動了手腳。明明這些東西都已經調查過,餘知樂實在不明白為何還要重新調查一遍,而且這次居然要查那個飙車族的賬戶?……難道徐盛堯懷疑三個月以前的那場車禍是有人故意為之的嗎?
“其次,葉帆身邊所有的保镖,他們現在的家庭及交友狀況重新調查一遍,尤其着重調查他們的親人,不管是賭博還是嫖娼,只要是有異動都要彙報。”
餘知樂聽後更為不解,據他所知,葉帆身邊的保镖是自他出國時就一直跟着他的,到如今已經五年,人員流動極少,非常忠誠可靠,為何現在突然懷疑他們?
“最後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徐盛堯拉開抽屜,從中取出一只巴掌大的透明封口塑膠袋,把它推到了餘知樂面前。
餘知樂疑惑的拿起它,發現裏面裝有三四根頭發,從長度來看頭發的主人應該是名男性。
“這是?”
“這是一個星期以前,我從葉帆頭上親手取下的頭發,你把這個送去醫院做DNA比對。”
餘知樂更為不解:“和誰做比對?您嗎?”
“不是,”徐盛堯搖搖頭,他聲如寒風,字字如刀:“和釣釣出生時,醫院采集的臍帶血做比對。”
餘知樂手指一僵,根據徐盛堯剛剛所說的一切,一種隐隐的猜測模糊的出現在他腦中,但是他完全不敢把這個假設述之于口,因為這個想法實在是太可怕了。
面前的徐盛堯即使坐在柔軟的沙發中,他仍要求自己背脊挺直,整個人崩的緊緊的,像是一顆在大風肆虐下仍然在山峰上屹立不倒的松樹,因為他所處的地位讓他不能有一刻松懈,否則便會從峭壁上跌落。
他的語氣冷靜,表情淡然,但沒人注意到他僵硬的指尖。“我太了解釣釣了。在他出事前的一個月我飛去禿鷹國同他見過面,直到那時他還對我橫眉冷對,滿口污言穢語。我不相信一場車禍就能扭轉他的态度,正相反,以他的性格,他會借車禍休學,然後成日裏和那些狐朋狗友玩鬧,絕不可能一睜眼便嚷着回到我身邊。”
“畢竟是憂關生死的車禍,可能他一下就想通了呢?”
“不可能,你不知這五年來每次見面時,他看我的眼神有多冷漠,那種不信任和防備是發自內心的。而現在他看我的眼神和小時候一樣。以他的年紀,飙車帶給他的應該是生死時速的刺激,如果說他傷好後鬧着要買一輛哈雷,反而更和常理。”
徐盛堯又說:“而且你不覺得他回來這短短三個月中,發生的事情太巧了嗎?你的事,瀾仁的事,還有那個被拐賣的孩子的父母恰巧在千島之國考察?……這世上哪有這麽多巧合,他在借機讨好我,放松我的警惕。”
而他差一點,就要沉浸在這失而複得的親情當中了。
其實之前徐盛堯便有隐約感覺意識到這個“釣釣”非同從前,可苦無證據,直到前幾日,對方開口叫哥……
從小到大,徐盛堯一直盡心盡力的照顧他,亦兄亦父。可就在釣釣小的時候,也從未喊他一聲哥,都是“撓撓”“撓撓”的叫,後來兩人關系惡化,更是聽不到他的一聲好言好語,怎可能一場車禍之後就讓他成了戀家的小鳥。
沒錯,他的心底無數次希望釣釣能夠倦鳥歸林,但前提是,那個乖巧的蜷在他羽翼下的人,真的是他的“釣釣”。
面容可以複制,經歷可以調查,性格可以模仿……唯一能夠動手腳的時候就是進醫院那一次,搶救時如果有心與保镖裏應外合的話,很容易偷梁換柱。
一想到自己很可能把一只狡猾的貍貓當了三個月的掌上金勺,徐盛堯最近一周就沒有一個晚上能完整的睡超過四個小時。
如果這個人不是釣釣,那他的釣釣呢?……
……他已經做好了最壞的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