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沈無疾也是鬼迷了心竅, 挨了這一巴掌, 不氣反笑, 一面動手動腳,一面在嘴中胡言亂語, 道:“你且省省吧,就你這力氣, 倒還不如幹脆親咱家一口, 更能要咱家的命。若是你乖乖與咱家睡上一宿, 明兒早上,咱家親手将這條命送給你, 也是甘心情願!牡丹花下死, 咱家做鬼也風流!”

洛金玉:“……”

他能被沈無疾氣死, 急忙掙紮一番。

好容易,他險險掙開,就就朝門口逃去, 卻沒跑兩步,就被沈無疾從身後攔腰抱了起來, 扛米似的,輕輕松松地将人扛在肩上,仿佛土匪搶了親,接着就耀武揚威的朝內室走去。

洛金玉掙紮着大聲罵道:“沈無疾你這個混賬!放開我!混賬!”

“罵,接着罵,怎麽,不記得以前是怎麽罵我的了?”沈無疾冷笑道, “怎麽今晚罵來罵去就只有一句‘混賬’?以往你罵我的花樣可多得很,都忘了?”

洛金玉一時之間還真想不起來了。

洛金玉如今視沈無疾如恩人,這些時日來對沈無疾逐漸改觀,心中生出了許多的親近暖意,哪怕沈無疾性情是陰晴不定了些,卻也不覺得什麽。

可現在沈無疾乍一翻臉,洛金玉都懵了。

他本就不擅于罵人,以往“罵人”皆是有理有據,以事陳言,不過是言辭犀利,且句句在理,令人無話可說,因此才仿若被罵,若真說起尋常直接的粗言穢語,洛金玉哪裏會?

他腦子裏翻來覆去,也只有一句“混賬”。

沈無疾道:“咱家教你,你還能罵咱家閹奴!你以往就是這麽罵的!”

洛金玉卻并不想再對沈無疾說這二字,此時又氣又急,險些要罵出口,終究生生忍住,只是竭力掙紮着,不斷罵他“混賬”。

沈無疾是習武之人,絲毫不拿洛金玉那軟綿綿的掙紮當回事兒,反而将人往床上一扔,露出邪妄得意的笑,像看獵物似的看洛金玉:“咱家說了,咱家看上你了,你就絕跑不了!”

可洛金玉卻沒再理他,也不再罵他,而是背對着他,蜷縮着側卧在那,許久沒有動作。

沈無疾一怔,問:“怎麽,認命了?早這樣,又何必鬧一場?”又哄道,“你識趣些,別說金山銀山給你搬來,就是刀山火海,咱家也為你下得,只要你聽話,和咱家好……金玉?洛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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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金玉仍然沒有動作,只是蜷縮得更緊了一些。

沈無疾察覺不對,忙去扒拉他:“怎麽了?你說句話!”

好容易等沈無疾将洛金玉扒拉過來,頓時大驚失色:“你手究竟怎麽了!你說話!”

只見洛金玉面色如紙,死死地咬着嘴唇,将泛白的嘴唇中端活生生咬出了血色,一只手抱着另一只胳膊,冷汗涔涔,微微顫抖。

沈無疾忙要将他扶起來,卻被他拼命推開。

“你別亂動!”沈無疾叫道。

“滾!”洛金玉忍無可忍地嘶聲道,“沈無疾你這混賬!滾!”

沈無疾急得朝自己臉上抽了一巴掌:“我混帳,我無恥,我王八蛋,你先別亂動,胳膊怎麽了?是否剛壓着了?我看看——”

“滾!”洛金玉尖聲罵道,眼中通紅,豆大的淚珠滾了出來。

他亦是憋到了極致,否則怎會輕易落淚。

洛金玉生來就心氣兒高,兼之單純,如今家破人亡,本就心情哀切,好容易相信了沈無疾是可信賴之人,剛要以為知己,就遭遇這等巨變,且還是如此荒謬孟浪的不軌之舉,這叫洛金玉如何不越發惱怒,而惱怒中更多又是委屈。

沈無疾見到洛金玉這樣狼狽的樣子,有什麽混賬欲|火也被一桶涼水澆了個幹淨。他心中抽痛,反手又抽了自己一巴掌:“抱歉,金玉,我——”

“滾!”洛金玉吼道。

“金玉——”

“滾!”

沈無疾:“……”

正當沈無疾不知所措時,西風終于破門而入,慌忙把他推開,急急道:“公子別怕,別亂動,別又壓傷了胳膊,先冷靜些。”

沈無疾猝不及防被西風推了個踉跄,有些懵,定睛一看,下意識怒道:“你好大的膽——”

“出去!公子此刻不想見你!”西風比他的聲音更大。

沈無疾:“……”

好啊!這是要造反了!?

西風回頭拼死朝沈無疾擠眉弄眼,嘴上怒道:“你!出!去!啊!叫!大!夫!”

沈無疾卻并不領情,看一眼洛金玉,罵道:“他胳膊脫臼了,咱家給他接上便是,還等什麽大夫,你讓開!”

西風還未說話,洛金玉便嘶聲罵道:“我死也不讓你碰我!沈無疾你滾!”

沈無疾:“……”

西風也要被沈無疾氣死了,咬着牙道:“去!叫!大!夫!別拖了!”

沈無疾:“……”

他只好也一咬牙,忍辱負重地轉身朝外跑,一面大聲道,“都死了嗎!?去請曹禦醫來!腿若留着沒用,就全砍了!一群混帳!”

候在院外的小厮一聽,急忙就往府外跑着去請曹禦醫了。

見小厮去請禦醫了,沈無疾又回頭去看洛金玉。

可他怕刺激到洛金玉,一時不敢進屋,只好焦急地等在門口,時不時偷偷探頭,往裏面張望。

屋裏,西風正打濕面巾,擰幹了給洛金玉擦滿臉的汗。

面對西風,洛金玉冷靜下來,不似剛剛激動,卻也究竟心中有火。

他沉默地坐在床沿上,抱着胳膊,忍着疼痛,側過臉去,不讓西風碰自己。

西風頓時便知,自己這是□□娘遷怒了。

幹娘生這樣大的氣,也是理所應當。

幹爹他幹的是什麽事兒啊!

而自己,當時站在門外,卻并沒有及時阻止。

那時西風聽得明明白白,想要出個聲兒阻止,卻被豬油蒙了心。

論起遠近親疏,究竟還是和他幹爹更親。

心想着,若能叫幹爹得償心願了也好,幹爹那麽癡心情長的,又是那麽有本事的人,模樣也再好看不過,洛金玉其實也不虧……

一時猶豫,西風便裝作什麽也沒有聽到。

直到事态大大不妙,他才終于闖進來。

西風心中愧疚,不敢多話,讪讪地退到一邊,一時看看眉目冷冽的洛金玉,一時看看在門口探頭探腦的他幹爹,究竟還是個孩子,平時再多的機靈,如今一慌,也使不上了。

沈無疾鬼鬼祟祟地探着頭看房裏的洛金玉,見這人臉都白了,滿頭的汗,仍忍着痛一聲不吭,頓時心疼得要命,忍不住柔聲勸說:“好金玉,你若痛,就叫出來,叫出來,些許就沒那麽痛了……”

“滾!”沈無疾一開口,洛金玉就不冷靜也不沉默了,他紅着眼睛,嘶聲罵道,“沈無疾你無恥混賬!”

沈無疾腆着臉笑道:“是,咱家是無恥混賬,你說得對。你若這樣舒坦些,便這樣罵吧。你若不太會罵人,咱家還能教你,也別翻來覆去的這兩句,說着嘴累,還不痛不癢……”

“滾!”

“……”目睹此情此狀,西風幾乎窒息,他不得不苦苦哀求道,“幹爹,您閉嘴吧。”

我真心害怕幹娘被您給活活氣死!

作孽!

見西風都快哭出來了,洛金玉更是自個兒說句話就罵句滾,沈無疾只得悻悻然地閉了嘴,卻不肯離去,仍扒着門框,探着頭,朝着洛金玉讪笑谄媚,臉上的肉都笑酸了。

曹禦醫家離沈府不遠,他很快就步履匆匆地趕來了,老遠便見着了這位平日裏矜持高傲的沈公公此刻正賊眉鼠眼、弓着身子扒門的模樣,一時間眼熟得很,仿佛在哪見過似的……

哦!

兄長被嫂子趕出房門時,便是這樣子扒門的。

曹禦醫默然嘆息,再度為自個兒的前程擔憂。

常言道,人無遠慮,必有近憂。

曹禦醫眼瞅着洛金玉昏了頭,竟自個兒一頭撞進了沈府這個火坑,落得沈公公手中,想必是有進無出。如此,沈公公說不定哪日裏便要那啥。

可沈公公又沒法子那啥。

少不了,便要尋着自個兒這禦醫來無理取鬧。

因此,曹禦醫很是自覺地及早問過父親,這世間可有令宦官回陽之法。

若有,他索性早些做準備。

父親當即便斷然道:“絕無此法。”

當時,曹禦醫心中一涼,頓覺前路無光,甚至已見到了自己被東廠錦衣衛抓去嚴刑拷打的一幕。

父親緩了緩,卻又道:“凡人自然沒有回陽之術,可天地自有造化,倒也并非沒有宦官回陽的例子。”

曹禦醫眼中一亮,忙誠心請教。

父親皺眉道:“我也是聽你祖父說過,前朝有個宦奴,因是極其年幼時淨的身,後來年歲逐增,竟讓他又玉|莖重生了。”

曹禦醫思忖道:“這倒也說得過去……那之後呢?”

父親面無表情道:“之後被人發現了,拉去再淨,大喜大悲之下,不久郁郁辭世。”

曹禦醫:“……”

他訝異道,“如此難得的醫例,為何沒有留下來好好考究一番?”

父親理所當然道:“考究這個作什麽,生怕那些宦官的心思不夠多嗎?”

曹禦醫正要争辯,卻被他父親瞪了一眼。

他父親向來不喜宦官,尤其看不慣小兒子和沈無疾交好,令他在同僚中總覺得有些背脊受刺,只是他平日裏不敢顯露罷了。

如今逮着機會,他便壓低聲音說這不肖子幾句:“為宦者多是心狠手辣,不擇手段之人,今兒見你身上有利可圖,便與你談笑風聲,明兒若你輕易犯了他的忌諱,翻臉便不認人,你這混小子,少與之來往,污了自個兒的門楣,連帶着你爹也被人戳脊梁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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