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最終兩人歇下戰來, 各自坐在桌案後沉默。

說是扭打成一團, 其實心中都有數, 并未真下狠手,尤其是臉上這地方, 打完了不留絲毫痕跡。

許久,展清水先開口:“你還是先想想, 洛公子那怎麽回吧。”

沈無疾冷冷道:“多謝展公公關心。”

“你——也罷, 咱家的話你聽不進, 覺着咱家還不如你,喜福的話你總肯聽了。”念在往日情誼與未來幹系, 展清水忍辱負重地朝門口不知所措的小太監道, “喜福, 你來告訴他,該如何與心上人說話。”

且不說三年前沈無疾鬼迷了心竅一般,如今那洛金玉出獄後, 也不知使了什麽法子,沈無疾更是被他迷得魂不守舍, 勢在必得,洛金玉一颦一笑都牽扯着沈無疾的喜怒哀樂。

展清水也是慣會見勢行事的人,他與沈無疾多年同僚好友,也知要如何一緊一縱地拉攏沈無疾,便無論如何,都極為撮合沈無疾與洛金玉着想。

洛金玉是怎麽想的,展清水并不在意, 他只知道沈無疾會承自個兒這份人情便好。其實,這都是後話了,總之,沈無疾搞上了洛金玉,方才心情好,沈無疾心情好了,大家夥兒的日子才都好過,不必成日裏聽他在那陰陽怪氣地無理取鬧!

喜福卻不敢多嘴,低着頭繼續跪在門口。

他入宮時日不長,因人本分老實而被調入司禮監,也是曹國忠被扳倒後的事兒了,因此沒見過什麽大場面,剛剛目睹兩位司禮監掌權大監争吵扭打,已是瞠目結舌,心如戰鼓,腿一軟,跪在了地上起不來,怕自己見着了不該見的、聽着了不該聽的被滅口,如今展清水竟讓他言語教授沈無疾,他哪裏敢,他何德何能!

喜福甚至在心中暗暗吶喊:您二位神仙打架,可否不要總将我這小鬼牽扯進來!

可他随即卻聽見一道聲音道:“怎麽的,不屑告訴咱家?”

喜福一怔,擡頭看去,見沈無疾正不悅地瞪着自己。

見喜福讪讪的仍不說話,沈無疾不耐煩地道:“既不會說話,舌頭留着幹什麽?”

展清水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他是沒見過你這樣翻臉比翻書還快的人。”

沈無疾怒道:“展清水你還要再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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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且歇了吧,沈公公,”展清水涼涼地道,“我是不敢打你,也打不過你,可若洛公子動手,我看你怎麽着!”

沈無疾忙道:“他才不會打人,不會做這種粗魯之事。你也配與他相提并論?少往自個兒臉上貼金!”

展清水聞言,又是一個大大的白眼翻出來,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沈無疾見他服輸,頓時如同鬥勝的公雞般得意威風,可轉瞬又氣餒,眼眸一轉,猶豫着看向門口的可憐小太監,許久,催促道:“怎麽的,還要咱家三催四請?”

小太監愣愣地望着他。

展清水翻着白眼道:“沈公公讓你傳授他,身為一個太監,該如何親近佳人。”

聞言,沈無疾急忙瞪向展清水:“開口閉口罵咱家!你——”

“沈公公,小的也是太監,哪兒罵您了?”展清水一個頭有兩個大,無奈道,“你——罷了,喜福,你快些幫沈公公一親芳澤,沈公公高興了,有你的富貴榮華。”

小太監雖也不知事兒如何到了這一步,卻也只能順着兩位大監的意思,吶吶道:“小的與春華宮錢氏也沒什麽特別……先帝還在時,春華宮得寵,錢氏也受主子疼愛……小的那時剛入宮,為人愚笨,做錯了事被罰,正巧遇上了錢氏給主子辦差,幫小的說了幾句話。後來得知,小的與她老家離得近,就隔着一條河,也算是老鄉,便逐漸有了些話說……再後來,就……就生了情意……”

沈無疾耐着性子聽完,哼道:“說了和沒說似的,要你何用。”

小太監:“……”

展清水道:“便是讓你說說,你平日裏怎麽和她有話說,怎麽說話的。”

“就……就這樣說話。”小太監茫然道,又有些羞澀道,“其實,小的不善言辭,多是錢氏在說,小的在一旁聽着。”

沈無疾酸溜溜道:“如此說來,還是咱家失敬了。不過咱家倒也真沒看出你哪兒偉岸丈夫了,讓女人往你身上倒貼,就你這鹌鹑樣兒……再看看咱家!”

沈無疾如孔雀開屏般,言語間皆是自得,更作勢整了整衣袖,揚着頭,高傲地“哼”了一聲。

小太監:“……”

展清水:“……”小太監的臉羞紅了,低着頭,小聲道:“小的自然不及幹爹偉岸丈夫。”

沈無疾又無理取鬧,斥道:“你好大的膽子!竟嘲諷咱家是個太監!”

小太監:????

“無疾,你且住口!”展清水頭疼道,“咱家倒是聽出了些門道。無疾,你可想過,也不是人人都只慕偉岸丈夫……你別說話!咱家不是諷你非偉岸丈夫!就事論事,一則,咱們已經是閹人了,開弓沒有回頭箭,你說是嗎。二則,咱們自個兒清楚,這世間全須全尾的男人多了,市井之間庸碌之輩比比皆是,又有幾個比得上你的功業?這話不還是你以前說的嗎,男子以功業權勢論英雄,哪有以那物論的?”

沈無疾神色變幻,許久,低聲不忿道:“咱家是看得清楚明白,只是別人看不明白……”

“洛公子也是看不明白的人?”展清水故意問,見沈無疾瞪眼睛,忙道,“我知道,自然不是!那你究竟在別扭個什麽勁兒?你自個兒前日裏都說了,洛公子以往看不上你,是因曹國忠的過錯,令他遷怒于你,如今他都知你與曹國忠不是一路人了,對你也和顏悅色的,并不嫌棄你的身份,你自個兒卻又開始折騰。”

沈無疾悻悻然道:“他哪裏不嫌棄我了,他若不嫌棄我,我……我不過抱一抱他,他便露出那樣惱意,好似咱家身上有虱子瘟疫,碰一碰就會過給他似的。”

展清水無奈地嘆氣:“無疾,在嫌棄你與和你親熱之間,尚還有一層,名叫朋友——”

“哪個想和他做朋友!”沈無疾急忙叫道,“咱家只想與他做夫妻!”

“……”展清水問,“你對着洛公子,也是這樣嚷嚷的?”

沈無疾不說話了。

展清水抹了一把自己的臉,沉痛地道:“得虧洛公子是個重恩的人,惦記你的恩義,若換了咱家在那,早被你吓跑了。你就不能慢慢來嗎?非想着一口吃成個胖子,他前日嫌你,昨日不嫌你了,今日便該洞房花燭了?你想得美!”

沈無疾欲言又止。

“便是喜福,也與錢氏來往了些時候呢。”展清水道。

沈無疾低聲道:“你說得頭頭是道,自個兒不仍是孤家寡人……”

展清水:“沈無疾!”

沈無疾高聲道:“怎麽的,咱家還說不得事實了?一個西風才幾歲,毛都沒長全,自以為是的,怕還以為娃娃都是送子觀音送的……還有一個你,展清水,和西風沒兩樣,自個兒還弄不明白呢,成天拿咱家當孫子訓。咱家好說歹說,至少每夜裏都是溫香軟玉……”

“好!好!”展清水被他氣得不想說話了,起身道,“好,沈無疾,你最歷害,祝你早日和洛公子生個娃娃。咱家下值了,明日再見!”

說完,展清水匆匆地便往門外走,連帽子與披風都不要了。他怕自己再待個一時三刻,就活生生被沈無疾氣死了!

沈無疾卻追他到門口,一路冷笑道:“咱家的娃娃,必然請你與何方舟做幹爹!噢,曹耀宗做個什麽好?”

展清水向來恨曹耀宗那個傻子獨得何方舟溺愛,自個兒還不妥與個傻子争寵,更恨沈無疾每每都拿這事嘲自己還不如個傻子。他便猛地停住腳步,回頭顫抖着手指了沈無疾半晌。

展清水越氣,沈無疾就越得意,他得意洋洋地立在門口,朝着展清水哼笑。

“好,沈無疾,咱家等着你有娃娃。”展清水氣急反笑,“咱家屆時送你一頂大帽子,賀你有娃娃!”

沈無疾笑意一僵,破口大罵:“展清水你個烏——”

展清水腳尖一點,縱身躍上圍牆,瞬間便消失了。

被罵的人聽不到,便像是在罵自個兒,氣得沈無疾狠狠一捶門框,怒道:“縮頭烏龜!不敢和咱家對罵,罵不過咱家!”

喜福:“……”

沈無疾自顧自地發了一陣子火氣,終于想起還有個喜福跪在那,便皺着眉頭道:“你接着說。”

喜福茫然地望着他。

沈無疾沒好氣道:“展公公讓你說什麽,你接着說,蠢貨!”

喜福:“……”

沈無疾呼出一口濁氣,思來想去,皺着眉頭,又有些隐秘的好奇與自得,試探着問:“你們抱過?”

喜福:“……”

“說話!啞巴?”沈無疾催促。

喜福的臉紅得像煮熟了的大蝦,羞澀地點頭。

沈無疾卻不太高興了,淡淡道:“這有什麽,瞧你那沒見過世面的樣兒,改日裏讓展公公帶你去見見世面。”

喜福:“……”那你問什麽問!

沈無疾原還想問喜福有沒有與那錢氏更親熱些……轉念一想,一時沒問。他不想面對自己竟還不如喜福招人喜愛的現實。

可憋了一會兒,沈無疾還是沒憋住,問:“你們對食……也會說些親密話吧?”

喜福紅着臉仍然點頭。

沈無疾輕輕咳嗽一聲,問:“你們相識多久,什麽時候,你才抱她,她也沒生你的氣?”

喜福的臉紅到了脖子根,頭都快埋到了地上,在沈無疾的催促聲中,許久才小聲答道,又有些隐秘的甜:“回幹爹的話,起初,是她抱我的……後來諸多親密,也都是她先的,兒子生性木讷,膽小如鼠,哪兒敢……起始,就連與她說話,都不敢瞧她的臉。她說,她就喜歡兒子這羞澀的性情,見到了,便怦然心動,忍不住……”

沈無疾一怔,随即震怒:“滾!有多遠給咱家滾多遠!沒閹幹淨的腌貨!呸!咱家明日便把你拉去再閹一趟!滾!我呸!”

喜福:“……”

作者有話要說:沈公公:喜福的小鞋穿定了!但下一章咱家就要回府試試喜福的攻略行不行,不行的話,喜福死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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