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二)

這生活就是夢,誰也不知道會遭遇什麽樣的事情。大夢初醒前的醉生夢死,楚夢雲雨後的酣然入夢,晝想夜夢的事物恍然成了南柯一夢…

“我到了。”林衆月在一個門口站定,輕聲說道。

孔黛雪的思緒被猛然拉回來,她擡頭一看,這棟樓與自己的家就一牆之隔!

“你住這?”孔黛雪問出聲。

林衆月在包包裏亂翻着,頭也不擡的回答“是啊,怎麽了?”

“沒、就是我在你隔壁那棟樓。”孔黛雪有些讨厭今日的相遇了,竟然有這麽多次的失态。

“嗯。”我知道,林衆月後半句沒說出來,還是那副溫潤的模樣點了點頭。

“你…住哪樓?”孔黛雪擡頭看了看這幾家亮起的燈的住戶問着。

“十五樓。”林衆月也跟着她擡頭望着。

“這樣啊,我也是。不過…你家好像沒人回來。”孔黛雪就随口一說而已,畢竟偶遇的結束語,她不想弄的太僵硬。

林衆月一直擡着頭,盯着漆黑的玻璃喃喃細語說“有人的話…那絕對是小偷吧。”

“嗯?”孔黛雪開始沒反應上來這話什麽意思,她剛欲開口時,林衆月卻前走了兩步轉身。晃了晃手中挂着可愛的貓咪的鑰匙圈說“那…晚安?”

“哦,那晚安吧。”孔黛雪擺了擺手,看着那個人轉身進了門她才走回自己的樓口下。

回了家裏,安置好一切後平躺在床,她一直在回憶剛剛發生的一切,覺得人生真是百轉千回,永遠不知道下一個轉彎會遇上什麽人和什麽事兒,所以啊…還是想想這些天怎麽休息然後工作吧。

孔黛雪的意識逐漸模糊,然而,一夢就夢到當年自己要和林衆月提出分手的那個晚上,獨自在位子上等候了那麽久,最後不耐煩的打電話也不接,最後發了短信也就是五個字…

[我們分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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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中的景象像是在倒帶,從今晚看見的林衆月及腰的長發逐漸的縮短,再從那人今晚淡然的容貌變幻成青澀的笑臉,自己的身影不斷從燈紅酒綠,喧嚣震天的地方舞動着…最後在瘋狂搖擺人群中,定格在林衆月那張臉…

孔黛雪“嚯”一下子醒來了,睜開眼睛卻是滿眼的黑暗。

怎麽做這麽亂的夢?她坐了起來,打開了燈,拿起床頭櫃子上的水杯喝了兩口。

這一個亂夢讓她睡意全無,索性掀起被子,将客廳的燈都打開了,坐在沙發上翻了一會兒無聊的夜間節目,最後定在的夜間肥皂劇她一眼都沒看進去,腦子不聽話的反複思索和林衆月的相遇…

最後她諷刺自己的扯着嘴角笑着,難不成自己還會吃回頭草不成?看來是得開始獵豔之旅了。

畢竟新歡就圖個歡樂嘛。

她放任電視聒噪地演着,拉開陽臺的門,獨自走到陽臺上透透氣,只是剛跨出步子就閃了回去,她沒想到,夢裏陰魂不散的人竟然也在陽臺上發着呆,孔黛雪覺得上天弄人。她稍稍探出腦袋看着那個人,背影略單薄,頭上的弦月配合她的氣質讓人覺得有些憂郁…

她在…難過嗎?

事實上,林衆月也是輾轉難眠,腦海中反複出現那張眷戀的臉孔。她當初被分手的時候的那種無助和痛苦,好像又重現了一樣,讓自己的心又疼又…癢。

她知道孔黛雪是讨厭自己沉悶寡言的性子,也知道她的情史連篇累牍,一一念起來起來可能得需要個年月。光是那張臉,別人一看定會覺得孔黛雪是個花蝴蝶,而且有幾個朋友也警告過自己玩不過這個情場老手,甚至就連孔黛雪的酒肉朋友也來諷刺自己飛蛾撲火,可是…那是自己仰慕了這麽多年的女人呀!

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在最美好的時候與她相擁過一段時間,可都不知道,自己從高中就暗戀了她呀!所以她怎麽不會了解孔黛雪呢?

用眼睛來看她,的确花心又濫情…可就是這麽個人,在自己最無助最壓抑的時候遞上的紙巾,抱了自己。

“哎…”林衆月嘆口氣,擡起右手來,看了看表,已經快淩晨了,剛想放下手時視線突然觸及到可怖的傷疤…

她想了這麽久的人,終于等到了。而最諷刺的事是高估了自己…這個半殘的廢人。還以為自己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呢,結果再遇見那個女人時,一下子被現實打回原形。在殘缺的路上走了那麽久,那些被強行壓下的情緒忽然一下子翻湧上來,那些刻意的忽略在兩眼相對時全都轉換成了悲哀。

原來還是在意的啊!那一刻自己像個無處遁藏的小醜,将醜陋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就像衣不蔽體的落難人等待着不屑和嘲諷,即使對方什麽都不做。無論她多麽會掩藏情緒也掩蓋不了事實啊…那發生事故時的嘶吼和狂躁似乎又要重見,本塞進封閉的盒子的負面情緒一旦沖破就撲面而來,誓将自己磨的粉碎。

林衆月鼻子一酸,眼裏似乎要流出液體來,喉嚨裏的酸澀在等待噴發,只要一張嘴,統統都會洩出來。然而她立刻擡起頭看着頭上的黑夜,眨着眼睛,看着只有兩個像流星的飛機飛過視線後她呼着氣,最終硬扯着嘴角,松開緊攥着的右手,随後兩只手抹了兩下臉,加大了唇瓣曲線的弧度。

深呼吸,将陰霾吐出去,将那些淡然吸回來。林衆月在陽臺上深呼吸兩次,覺得心情好點了,她扭頭轉身欲回時驚訝的發現,隔壁的燈亮着,只是地面上有個熟悉的身影…

“孔、孔…黛雪?”林衆月歪着身子探着頭。

孔黛雪身子一僵,被她這麽一叫退也不是進也不是。一看地面上自己的影子,咬咬牙頂着頭皮索性也就踏出去了。

“很久沒回來了,可能有些不習慣所以睡不着呢,就想來透透氣。”孔黛雪身穿黑色吊帶裙,短到一擡手就可以露出下面風光,說是睡不着應該很有說服力的。

林衆月咬咬唇,自己剛才那副樣子是不是被她看見了?算了,已經是窮途末路了還逃什麽呢…

她偷偷輕嘆,然後故作輕松地笑着說“喝杯牛奶吧,可以安眠。”

“嗯,等下我再喝一杯。”孔黛雪雖早練成了見招拆招的本領,況且她本就無意窺探別人的隐私,反倒落落大方。

林衆月垂下頭,輕聲說“夏天蚊蟲厲害的很,你…注意一下。”,她扭頭看了下那個人的側臉,本強壓下的情緒就這麽輕易的又湧現上來…

“還好,我不太招蚊子喜歡。”孔黛雪随口說着,低頭瞧了下自己的小睡裙,好像是有點暴露。

林衆月搖了搖頭笑着說“是嗎?如果你需要花露水的話就來我這拿吧。”,她知道這個家夥怕麻煩就會敷衍了事。

“好的,謝謝。”孔黛雪微微一笑。

林衆月沒再說話,擡頭望了望月亮,眼角餘光出有着那個人的身影。月光缥缈,蒙上了幾縷薄紗,靜谧又獨具夜色蕭瑟的美感。

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

恐怕以後的夜色也如滄海和巫山雲一樣了。

“哎…”林衆月下意識的嘆氣出聲。

孔黛雪聽後輕輕擡眼看去相距不遠的女人,她背後的燈光打在她的輪廓上,仿佛是用畫筆渲染上了一層金黃色的光芒,加上她的表情柔和又安逸,讓人覺得有些神聖感也有些距離感,這樣的人…再嘆什麽氣。也不知道怎麽了,突然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或許,就像小女孩總會拆開芭比娃娃看裏面的構造一樣,越是美麗神聖越是想去一探究竟。

“嘆氣可是會變老的。”孔黛雪胳膊支在陽臺上兩只手掌撐着頭看着林衆月眨巴着大眼睛。

林衆月脖子一僵,扭頭對上了孔黛雪的眼睛又慌張的低下頭去。孔黛雪有一雙細長的鳳目加上完美,顯得她整個臉孔都妖孽起來,尤其像她這種似笑非笑的表情…這也是她對人常用的招數,而且屢試不爽。

她承認自己是個膽小鬼了。

“我也沒指望青春永駐。何況…”林衆月欲言又止,閉上了嘴巴,右手攥起了拳頭,無論多麽用力都感覺不到手心的疼痛。

孔黛雪笑容一僵,瞥見了她無力的右拳,她突然讨厭起自己的劣性來,玩久了調情那一套,卻忽略了對象!她撓了撓頭,想着怎麽緩解尴尬。

林衆月在沉默中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态,她明明知道這是個玩笑還認真對待起來,怪不得孔黛雪讨厭自己,她連忙支支吾吾的解釋說“我的意思是…不老是、是成妖精了。”

說出口的剎那,林衆月的臉“噌”一下紅了又白了,尴尬的想找個地縫轉進去。這都是什麽措辭!自己說的是什麽話!她欲哭無淚又不能再解釋,只能把那些都咽進肚子裏,她想等一下還是讓孔黛雪自己獨自透透氣好了,自己別在這煞風景了。

“噗嗤”一聲,孔黛雪竟大笑起來,最後捂着肚子笑起來,笑出的眼淚婆娑了視線,卻發現那人可憐巴巴不知所解的望着自己,像極了寵物的眼神。

“怎麽了…我…”林衆月咬着唇,望着孔黛雪。

“沒什麽。”孔黛雪用指腹擦去笑出來的淚水,她沒見過這麽笨的女人,讓僵硬的局面硬生生的發展成大寫的尴尬。她遇到的大多數的女人都非常會聊天調情,風趣又風騷,妩媚亦或冷豔的…還沒遇到過能把天聊死的!

“你…早些休息吧。晚安…”林衆月笑了一下,轉身邁了兩步回到屋裏立刻關上了陽臺的門。

孔黛雪沒有反應上來林衆月的逃逸速度,一臉茫然的看着空空如也的陽臺,她略有所思的看了眼陽臺上的燈光垂下眼眸,笑了笑後扭過頭來,望着頭頂上的夜空。胳膊支在陽臺上撐着臉頰,享受着夜間獨有的涼意和安靜,心逐漸明亮起來,剛剛的煩悶一掃而空。

她張開雙臂,閉上眼睛深呼吸了幾次,睜開眼睛的時候,嘴角的弧度相稱着頭上的弦月,扭頭對着隔壁的陽臺輕聲說“晚安。”,她回身進了屋子。

這句聲音不大的道安,林衆月聽的不太真切,進了耳朵癢癢的,只是隐隐約約知道是這兩個字而已,然而她卻不想再聽一遍。她的額頭抵在玻璃上,冰涼的觸感讓她的思緒格外的清明。長發遮住了她的側臉,雙手無力的垂在身側,視線只有腳趾尖和裙擺的邊緣。

忽然之間,從眼睛裏落下了什麽,無聲地砸在了腳邊,摔的四分五裂。

林衆月擡起頭來,明亮的玻璃上是一雙透紅的雙眼,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幹幹的,剛才是錯覺吧。

是錯覺吧。

她眨了眨酸澀的眼睛,盯着自己那張毫無表情的臉孔,越看越陌生,似乎與想象中的自己截然不同。

時光總是會不知不覺地塞給你情懷,潛移默化着将你偷渡去他國,這其間的波谲雲詭,讓你在一瞬間恍如隔世。

林衆月木然轉身,拖着身子回到了卧室裏,一頭栽在床上,長發胡亂的貼在臉頰上,今夜注定輾轉難眠。

牆的另一頭,是在黑暗中安然入眠的人,她睡的酣甜,夢的深處不再是過往的雲煙,而是一片虛無荒唐,不着邊際。

第二天,孔黛雪竟睡到了十點多,她迷迷糊糊的爬了起來,洗漱後畫上妝,一畫就是一個多小時,一邊對着鏡子抿着紅唇一邊給一幫朋友們發去微信,打着電話,尋歡作樂的标配就是酒肉朋友,這也是孔黛雪尋樂放松的準則。孔黛雪在朋友圈也一呼百應,畢竟有顏值又爽快,自然也就有人緣。

她放下發燙的手機,一看電量又拿起充電器充上,自己又去衣櫃裏挑選衣服,想着配什麽樣子的高跟鞋子。最後思考了半天挑了條紅色的吊帶裙和一雙黑色的高跟鞋,她拔下正在充電的手機,踩着高跟鞋就出了門。

等公交的時候,她感覺到許多目光欻欻投來,她淡定地從包包裏拿出墨鏡帶上,頓時覺得世界平靜了些。她目光不經意間,眼睛一瞥,看到一間叫做“笑忘書”的咖啡店,她想起來昨天林衆月說的這附近的咖啡店…不會是就是這家吧。這個名字…

是自己最喜歡的一首歌。

她翻起包包拿出手機和耳機來,打開播放器聽了起來。聽着王菲空靈的歌聲,她發起呆來。墨鏡外的一切顯得灰暗冷寂,漸漸地似乎世界只剩下自己,在斷壁殘垣中站立,不知所向…

不知道等了多久,公交車來了,一群人蜂擁而上,孔黛雪這才拉回意識來,她摘下耳機,最後一個上的公交車。

到了最近的地鐵站口下了車,她又坐了四站才到達目的地,步行了十分鐘來到了以前經常來吃的小籠包,再走十分鐘就是經常去玩兒的酒吧了,她在喝酒前得填飽肚子啊!不然一定會被那群人給灌醉的!

她進了門,老板熱情地招待她,因為孔黛雪經常吃,所以老板對她印象深刻,所以就簡單的寒暄了幾句,結果孔黛雪要了兩屜包子,老板硬是送了一屜。

孔黛雪看着桌子上摞着的三屜苦笑不得的說“您這是怕我太瘦了啊!”

“要俺看,你還真是有些瘦呢!”老板操着一半方言一半普通話的口音說着。

“……我不是受。”孔黛雪盯着一個個冒着熱氣的,肚子不争氣的咕嚕嚕叫喚着。

“瞧把你餓的,趁熱趕緊吃了!這個時間沒用有人來,俺才送你一屜的!不然,被人看見俺可虧大發了…”老板是個五十多歲的人,兩鬓斑白,體胖,熱的他一直用搭在脖子上的毛巾擦着汗,現在不是正經的飯點,沒多少人,所以他坐在了孔黛雪不遠處的椅子上休息着,嘴裏一直在滔滔不絕的講着。

孔黛雪一邊吃一邊合計晚上要去獵個什麽樣的女人好,壓根沒聽多少這方言版的普通話,只是偶爾點頭附和而已。

“要俺說,俺覺的你那個朋友太可惜了…好好的一個姑娘家,腿怎麽就瘸了呢!怎麽就…哎!幸好沒毀容啊!不然這下半輩子可腫麽辦呢!俺記得她有次來。一邊吃一邊哭!好可憐吶…”

啪嗒!孔黛雪的筷子掉在了桌子上,她從旁邊的筷子桶裏拿出一雙新的來,眼不擡的問“她是誰?”

“你那個朋友啊!就是…那個挺文靜的小姑娘。”

“什麽時候來的?”

“啊…很久之前了!那時候你也經常來呢!”老板可惜的說。

“哦。”孔黛雪将最後一個包子塞進嘴裏,用紙巾擦着嘴巴。

“那天她哭的好傷心,但還是吃了兩屜。俺本想問她發生了啥,可俺一看就明白了。這姑娘啊…太不容易了。”

“我吃好了。再見。”孔黛雪在桌子上留下了錢,頭也不回的走了。

“喂!你錢給多了!說好的,俺請你吃一屜!”老板看着手裏的零錢,又看了看遠去的背影喃喃道“都是好姑娘啊,怎麽就不同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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