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
孔黛雪拉着行李箱坐上了回老家的飛機，離開了這座她工作了兩年的城市。她一點兒留戀也沒有，相反地多了些厭惡。畢竟任誰被自己的戀人出賣了，誰都不會好過的吧。
不就是一份設計稿和一個迷離未蔔的未來嗎？至于出賣了兩年的感情嗎？孔黛雪越想越覺得惡心。還好，她是周游花園的蝴蝶，感情對她來的快去的快，又不是愛情，何必較真？就這麽安慰着自己，然而，她在坐上飛機的時候，俯瞰這座城市逐漸小如蝼蟻的時候，帶上了墨鏡她留下了兩行淚。
就這樣，還清了一切。
孔黛雪下了飛機，坐了一個小時的大巴回到了老這座城市，她父母長年在國外生活，只留下自己在國內打拼，唯一在國內一線城市留給自己一套大房子她還給空白了這麽久。還好，她回來了。簡單收拾了一下也快半夜了。
她身穿白色的大襯衫，遮住了大半身，長發被她松散的紮在腦後，臉上也褪去了妝容卻讓她眉眼顯得更精致柔魅起來。她拿着一罐啤酒陽臺上喝了起來，一點也沒有白天在外的那種談笑風生、游戲花叢的自信。
或許，黑夜就是有這種魔力，讓人的憂傷無路可逃，讓不安更加騷動，然而對于寂寞的人來說，這恰恰是致命傷。這是她極力否認甚至會嘲笑的事情，無論在哪裏她都是耀眼的存在，無論男人還是女人都有嫉妒或羨慕，再者愛慕者也能排隊到月球了，所以她更不會容忍這種事打敗她。
她哼笑一聲捏癟了空罐，用力撇向黑夜裏，傳來一聲輕微的回響後轉身就進了屋子。
擡頭看看走動不久的時鐘，她拿起電腦和父母視頻起來。
“小雪啊，沒什麽留戀的就過來一起生活吧。你爸總念叨你呢。”
孔黛雪笑着看視頻裏那個與自己相像的女人，雖中年仍有風韻，能看出來年輕的時候必定是令人羨煞的美人。
“我再留這兩年…再說吧。你和我爸爸在那裏生活的還好嗎？”
“哎…很好。”孔媽媽嘆了口氣，只因當年只顧着前途，将親生的孩子丢在國內給老人照顧，如今剛想親近，怎麽能熱起來呢？
孔黛雪仿佛看透了她媽媽的意思說“媽媽，那裏的有什麽新型化妝品你給我寄一套吧。”
女人一聽，來了精神連聲回答好。孔黛雪松了一口氣，笑了笑，又視頻了一會兒就睡下了。
第二天一早，孔黛雪對着鏡子裏畫上精致妝容的自己露出個微笑，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黑色吊帶裙子的肩帶，想了想又戴上了一副藍寶石的耳環又擺弄下長發，這才蹬上高跟鞋子和獵頭去碰面。
地鐵上她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談不上喜歡或讨厭，只是習慣了許多目光，她早就能坦然面對了。她試着對玻璃上印着的自己笑了笑又補上了口紅，讓自己看上去更随和一些。她被人說過，不笑的樣子有些冷豔，讓人有距離感，所以她分外注意臉上的表情。這不僅僅是職場禮儀，也是為人處事的原則。可是人的嘴，似刀劍，盲目跟風且殺人不見血，幸好，孔黛雪見識多了，那些傷口結了痂反而給她穿上了盔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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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勾了勾嘴角，走出了地鐵站。
陽光下，她又是那個耀眼的存在。讓背叛和出賣見鬼去吧，這個世界真心假意不重要，你同我虛與委蛇，我便和你假意周旋。你有刀子，我有戰袍。誰怕誰呢！
孔黛雪優雅淡定地在咖啡館接洽獵頭，當然是意料之中的順利，非常順利。只要自己休息好就可以随時上班報道，因為公司非常缺人，待遇也非常豐厚，不僅給配了車子，給孔黛雪的薪酬更是出奇的高，所以孔黛雪立刻答應簽了兩年的合約。
“孔小姐，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前途不可估量。”對面是個中年男人，眉目間的堅定和倜傥且有歲月的沉澱，縱然見過不少的人卻從心底贊賞對面的女人來。
孔黛雪微微一笑也沒謙虛，端起咖啡品了一口說“謝謝誇獎。”
男人大笑兩下說“你倒是不謙虛。”，随後也端起咖啡來。
“有時候，謙虛和虛僞沒什麽區別吧。沒有本事，你也不會來找我。”孔黛雪一只手拄着腦袋，一只手捏着勺子攪起咖啡來，讓棕色的漩渦倒映着這扭曲的一切。
男人略有所思說“的确如此。不過我信你的職業操守。不過你還年輕才會浪費自己那點兒信任。”
孔黛雪眉毛一挑，心裏暗想這番話差不多就暗指自己丢了那本該得獎的設計稿的事兒。她捂着嘴呵呵地笑了出聲來“首先，謝謝你的信任。其次，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話是這麽說，我可還沒活夠呢。不過…謝謝。”，說着，她象征性的舉起杯子，略表敬意。
分得清是非，懂得好壞，這也是做人的基本吧。
這女人雖說眉眼精致，妝容又很惹眼但最讓人覺得這人頗有城府而不是腹內草莽的妖精，恐怕就是剛剛難掩的猖狂和自信了，男人搖了搖頭，笑了笑，他對這場見面非常滿意，話也多了起來，兩個人就這麽東聊西聊了會兒，大有莫逆之交的意思。
窗外是形形□□奔走的人，匆匆從眼角掠過，然而就在孔黛雪漫不經心一瞥窗外時，一下子眼睛抓到一個有些坡腳的女人。
她與別人不同，不僅是坡腳而是臉上那種淡然和沉穩，五官說不上精致但端正，聚在一起雖談不上漂亮卻別有風味，讓人一看就知道她是個內斂溫柔的人。這個人…
“孔小姐？孔小姐？”
孔黛雪的注意力被拉了回來，“對不起。我剛剛好像看見個熟人。”
“是嗎？你也該好好和舊友敘敘舊了。”
“不，應該是我認錯了。”孔黛雪聳肩笑了笑，再回首她已經不見了，再說那個人又不是瘸子，可能真的是像而已。
兩個人再聊了會兒，男人付了錢，兩個人就離開了。
孔黛雪和男人道別後就張望熟悉又很陌生的身影。最後在人群中笑着自己，不過是一個前任而已，她潇灑地踩着高跟鞋轉身融入在熙攘的人群裏。
傍晚，她身穿普通的休閑家居服去逛超市買些日用品，畢竟就算油鹽醬醋不需要，鍋碗瓢盆還是得有的，這一逛就逛了一個小時，她按照列好的單子上一一放在車裏，最後突然想喝牛奶了，又推着車子去找自己常喝的牌子。
找了一圈她才發現，竟然沒找到，難道是這裏的超市已經下架了？孔黛雪彎腰低頭找着，實在找不到了就随手拿起來兩包，她直起腰轉身時不小心撞到個人。
“對不起。沒事吧？”孔黛雪急忙道歉，這扶好定睛一看卻一下子紮進對方的澄清的眼睛，雙方都愣住了。
孔黛雪先回過神來，竟有些無措地放開了手問“沒事吧？”
“哦，沒事。”對方尴尬的笑着，笑的臉上僵硬，掖了掖耳邊的碎發。
“那個…”孔黛雪一時語塞起來，以前偶遇前任這種事她是不會放在心裏的，畢竟，以前的莺莺燕燕都是好聚好散類型的，只有這個女人，是她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甩的。分手的原因，她早忘了，只是依稀記得這個女人的性子對于來說，不讨喜。
“你…回來了啊。”林衆月微微笑着，試圖緩解這種僵硬的氣氛，也想掩飾下自己的局促，更想安撫自己狂烈跳動的心髒。她一只手捂着胸口，一只手暗自在體側攥緊了。
“嗯。”孔黛雪笑着點點頭，暗裏打探着幾年沒見的這個女人。身穿白色長裙，配着嫩藍色的帆布鞋，讓她看上去不僅倒是有些文藝少女範兒但又是有居家生活氣息的那種女人。
“你在找xxx牛奶嗎？”林衆月小聲問着，聲音有些發抖。
“對呀。不過，我沒找到，可能這裏下架了吧。”孔黛學攤攤手回答着。順水推舟的試圖緩解着尴尬。
“沒有，其實還在這裏。”林衆月了然一笑，蹒跚走了兩步到孔黛雪的身旁，伸手從她身後的架子上拿出來兩袋牛奶。
孔黛雪卻訝異的失口問“你的腿怎麽…”
林衆月笑容一僵，目光尴尬的躲閃，支支吾吾的“沒什麽，出了個車禍而已。”
孔黛雪回過神來，知道自己有些沖撞，尴尬的臉部肌肉笑着道歉“對不起，我…”
“不用道歉，我知道你沒別的意思。”林衆月擺擺手，臉上也有些紅潤。
孔黛雪內心裏其實不小的震蕩着，似乎在質問上蒼是不是在嫉妒這女人，所以讓她受着罪。然而，她在三秒過後就接受了這個巨變，畢竟，明天和意外這兩個…誰能預知呢。
林衆月澄澈溫和的眼底印着的孔黛雪眉頭輕鎖，這眉眼間被時光打磨的更加完美圓潤，曾經略帶猖狂的妩媚與傲氣現在被收斂進更深的內裏，反添了些穩重和風雨不懼的氣質來，加之本就高挑的身材加上近些年沉澱當然讓她更加出衆了…
兩個人各有所思，最後林衆月打破僵局，盯着手中的牛奶輕聲說“給你。”
孔黛雪還沉浸在巨變裏思索着什麽，直到林衆月将手中多餘的牛奶從手中拿過去放回原來的地方她才知道回應“謝謝…”，
就在轉身的時候，林衆月竟然衍生出逃走的沖動。她因對方的完美的蛻變而自卑，低着頭看着自己瘸掉的右腿，她偷偷地扯出一絲苦笑來。在她心裏，孔黛雪一直都是她憧憬的，有人說，愛上一個人，往往是愛上對方身上自己所向往的。沒錯，孔黛雪的張揚、自信，優雅的言談舉止和她身上的才華都是她所羨慕的。就算孔黛雪被身邊的朋友所厭惡，可她還是相信自己的眼光，從追求她到擁有戀人的頭銜，再從戀人到陌生人…
如今，真是雲泥之別。
早在三年前就什麽都沒了。就不該再妄想！本就不該…
不應該的啊…
可是，逃跑？太不切實際了，而且也無路可退了，就當做自作自受吧。
林衆月輕輕搖了搖頭，整理好心思轉身問“這次還打算去別的地方嗎？”
“不了。在這留兩年再說。”孔黛雪轉過身來，看着面前依舊淡然的女人，她想了想問“你…還好嗎？”
林衆月一愣随後答道“還好吧，這兩年開了個咖啡館，就在這附近，有空你可以去坐坐。”
“是嗎…那你不畫畫了？”孔黛雪随口一問，她記得這個女人跟自己是一個專業的。她的畫确實不錯。
林衆月看似大方的舉起右手來說“不經常了，畫久了手會痛，中看不中用了。”，她自嘲的笑着，然後放下手來，随後有些無措的低下頭掖了掖耳邊的碎發。
孔黛雪的視線一直在那手上，這才發現她的右胳膊上有那條猙獰的傷疤蔓延到了手背，直至目光跟随着手定在那張竭力裝作無所謂的臉上她才頓時又為自己的粗心感到窘迫，聊天總往人家傷口上扯，這真是太無禮了！
好在林衆月察覺到孔黛雪的異樣适時反問她，遞上話問“你呢？還…嗯…怎麽樣？”
她支支吾吾起來，孔黛雪心想到這個話大概也是給個臺階下于是就勢回答道“嗯。還是老樣子。”
“哦，那你…我們、我們走吧…我該付款了。”林衆月想說的很多，可是到嘴邊上就有些結巴。于是話鋒一轉，她實在是想快點結束掉這場意料之內的重逢了，別再扯下自己的遮羞布了。
“好的。”孔黛雪當然不知道林衆月的心思，可以早些結束尴尬的重逢這無疑也是算正中下懷，她勾着嘴角笑了下，在林衆月身後推着車離開了。
這不經心的，一瞬間的笑容，也就直白的刻進了林衆月的眼睛裏。這一恍惚，眼前摩挲迷蒙起來，似乎乍現了曾經的孔黛雪。不羁，熱情，妖媚…
正如在當年幻想多年後的她會是什麽樣子一樣，她當真如今…
“小姐、小姐！麻煩你結賬。”林衆月前面的人都付款走了，收銀員不耐煩的大聲的催促着。
“哦哦，對不起。”林衆月中斷思緒，趕緊上前去付款。
孔黛雪以為付款後，兩個人就該各奔東西，結果就在她不經意回頭張望一下時，卻意外發現那個微跛腳的身影一步一步的向着自己的方向走來。逆着光，她不看見那個女人什麽臉上的表情，大概…還是那樣淡淡的表情吧，可每一步的感覺竟是堅強又倔強。她在暗處看了一會兒，眼看她越來越近了，又看了看她手中的拎的袋子，嘆了口氣，回頭走了上前去要拿過來。
林衆月驚訝的失聲“啊”的叫出來，随後才看見孔黛雪那張熟悉的臉才平複下來心跳，只是手上不放松，推辭着說“不用，我可以的。你的東西也不少，而且我的一點也不重。”
“就是一段路而已，又不會送你回家。”孔黛雪難得拉下臉來，彎眉皺在一起讓她看上去有些微怒。
可林衆月并不相讓，想奪回來，奈何孔黛雪的力氣太大了，她只能無奈的笑着說“我們兩個住在一個小區啊！”
“啊？”孔黛雪尴尬的收回手來問“你…怎麽住在這了？”，心裏卻思索着她怎麽知道自己住的地方，難道以前帶她回家過？可是并沒什麽印象。
林衆月左手拎過袋子指了指街邊不遠處一家咖啡館“因為開了家咖啡館，索性就在這裏安家了。”，她低着頭街道上的路燈将兩個人的性子拉的時長時短，随後擡頭揚起笑臉打趣地說“你去的話絕對免費哦。”
“呵呵。”孔黛雪捂嘴笑了笑“謝謝啦。”
孔黛雪配合着林衆月的腳步漫步在人行道上，這裏的盡管是市中心但不吵鬧，再走不遠就是小區，對于林衆月的說辭她沒多想什麽，只是仍然在心裏可惜她的意外，雖然走起路來不是很明顯，就像崴了腳一樣。孔黛雪也不知道在替林衆月惋惜什麽，這讓她感覺自己像是多管閑事兒。
兩個人間的安靜，被吵雜的外界所充斥着倒也不尴尬，只是這樣的安靜忽然讓孔黛雪回憶起來，她們開始關系的第一個晚上就是因為在這街道上林衆月突如其來的告白，盡管燈光昏黃也蓋不過她臉上的漲紅，局促不安緊張的腿軟，說話也不成聲調。
［請你、給我…給我個機會吧。我會…陪着你…我會做好的。］
孔黛雪這麽一想，竟然感覺浮現在眼前一樣。噗嗤一聲，她笑出了聲。
“怎麽了？”林衆月不解的扭頭看向大笑的女人，燈光下，她的笑顏如花，讓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随後就襲來微涼的刺痛。
“沒什麽、沒什麽。”孔黛雪擦擦笑出來的淚，眼神定在林衆月的微坡的腳上，笑容一點點的褪去。
時光真是殘忍的刻刀，想起她當初的模樣，依稀還能記起青澀的臉龐，如今她褪去了少女的姿态，這副成熟知性的樣子怕是…也有不少的追求者，亦或是有了家庭才會安家在這裏吧。
“不會背叛，不會離棄。”她那晚曾說的。
可是，又怎樣？年少輕狂又無知。孔黛雪從不會将熱血上頭的誓言放在心底，更不會将對方說過的話當做箴言。她懂，就算那些炙熱的情感是真，可一時沖動的謊言未必是假。
這成年人的游戲啊！認真就輸了。
貫徹到底的，也只有這一條真理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存~我要做個碼字機。哼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