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四)
孔黛雪迷迷糊糊醒來,從被子伸出手臂來習慣性摸向床頭櫃找着手機,然而摸了半天什麽都摸不到,她揉着腦袋爬了起來,可一下子把她給吓醒了…
這、這是哪?
酗酒過度,突然襲來的頭疼讓她倒抽着冷氣。她一邊揉着太陽穴一邊環顧四周,确定這是別人“家”而不是酒店,這年頭約炮還能把人往家裏帶?
她一回頭,見到另一端的床頭櫃子上擺着疊好的衣服和一張紙條。孔黛雪也不在意自己還□□着身子,疑惑的掀開被子坐在床邊拿起來紙條看了看…
[衣服是幹淨的,早飯在飯桌上,粥在鍋裏。]
這字寫的歪歪扭扭,像個小學生一樣。她豁然想到一種可能,瞳孔瞬間增大,三下兩下套上了櫃子上的白襯衫,也沒顧得上穿內衣和褲子就奔出卧室,直奔陽臺…
天…
她在前任的家裏睡了一晚!那群人是怎麽送自己回家的!她恨的牙根癢癢,這臉都丢到別人家了!她無奈的擡頭瞥了一眼自己的裙子,伸手摸了摸,還有些潮濕,應該是早上剛洗的,連…內衣都給洗了。孔黛雪難得的紅了臉。她瞥見旁邊還有一件白色的睡裙,估計是一起洗的。
那有沒有發生什麽…
孔黛雪越想越心煩,頭越來越疼,幹脆她也都不想了轉身進了屋子裏,走了兩步她站在廚房的門口,想了想最後還是邁進去了。廚房很小,只夠一張四人桌子,和常用的廚具和冰箱,然而卻十分整潔,因為田園風格的裝修使這裏看起來有些溫馨。她掃視一圈,拉開凳子,坐了上去,木頭質地的凳子發出輕輕地“吱嘎”聲,不是冰涼而是溫軟的,原來是林衆月套上的了米色的坐墊,她伸手旁邊座椅上的墊子,很厚實,手感不錯。
她看了兩圈,最後視線定格在飯桌上。兩碟小鹹菜,還有一碟上面有兩個白饅頭,在旁邊是一只青花瓷樣的空碗,一雙筷子被整齊擺在上面,在旁邊是一杯蘋果醋,隐約可以嗅到一絲絲的酸甜。
看着這一張桌子上的東西,向來潇灑坦蕩慣了的孔黛雪沒來由的覺得有些羞澀,可是習慣了兩不相欠,心底有些抵觸這好意。她撇撇嘴,剛欲起身…肚子裏突然“咕嚕”出來冗長沉悶的響聲。
她咂咂嘴,盯着饅頭…拿起了筷子…
真好吃。有一種…很熟悉很懷念的味道。
本想矜持點的她最後風卷殘雲,連鍋裏的粥都被她給喝光光了。
她自覺的刷完了碗筷,套上了褲子,拿好自己的東西,臨走時看了一眼陽臺上的裙子,像旗子一樣輕輕地飄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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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黛雪回到自己家裏,站在玄關處突然覺得這裏相比那裏空曠的很,她徑直走回卧室裏,脫掉衣服,随手扔在了床上就換上自己的小睡裙。她把自己摔在床上,一只手揉着太陽穴,因為那杯蘋果醋,疼痛減輕的很多,她合着眼皮皺着眉,努力回想着昨晚的一些事情,但就是想不起來在隔壁發生了什麽。
她從坐了起來,懊惱地揉了揉頭發起身走進了浴室裏,她嫌惡的刷着牙,盯着鏡子裏依然畫着精致的妝容的臉龐,一陣子失神。
卸了妝,洗好臉,做上面膜,她坐在沙發上無聊的看着電視,好多都是播放廣告插播正劇,她在一檔情感節目停了下來,無非就是典型的渣男渣女的俗套故事,可她看的津津有味,看別人打臉的一直是她的惡趣味。
“我愛你,但不代表我會糾纏你。”電視裏那個女人哭着對那個男人說。
孔黛雪眉毛一皺閉了電視,撕下面膜。她覺得這話很熟悉,好像有人曾經對她說過,撇撇嘴,想的她頭又疼了起來,她順手把面膜扔進垃圾桶裏,走進卧室裏,把手機充上電順便坐在梳妝臺的椅子上擦起臉來,她不斷拍着爽膚水,一想起昨天她沒卸妝就睡過去了手上就多用了些力氣。
[铮铮掙]充上電開機後,手機就一直震動個不停,她拿起來一看,微信群99+的信息,孔黛雪點開一看,估計這群家夥也才起來,醒來就開始聊個沒完。
「咱們的queen醒了嗎?」梅花k問了一句。
「估計沒有,昨晚喝大發了。」眼鏡回了一句。
「喂~你們說昨晚我沒看錯吧?她家藏個女人?藏了女人還來出來獵豔!這家夥吃着鍋裏還望着盆裏。」李悅詩又發了一連串哭笑不得的表情。
「樓上的說錯話了,是吃着碗裏看着鍋裏。」傻大個艾特了李悅詩說着。
孔黛雪看到這,忍不住控訴她們昨晚是怎麽把自己給丢錯地方的!
「我沒記錯的話,那個女的叫林衆月,是queen的前前任。」大波浪緊接着發了一個摳鼻子的表情。
「你咋記這麽清楚?」梅花K問。
「她曾經和我們公司合作,為我們公司産品畫過設計圖,給她的設計稿費是天價,我們公司都炸鍋了!我能不知道嘛!不過,她在某一天,找過我…」
「怎麽!是不是找你約炮?你竟然玩queen剩下的女人。」眼睛沒等大波浪碼完就發了一連串的字。
「去你妹的!她是來問我孔黛雪去哪了!還有…她來找我的時候,已經是個殘疾人了。」
“殘疾”二字直戳孔黛雪的心髒,突然生疼了一下,她下意識倒抽了一口冷氣,打字框裏的文字還停留在那一連串的怒吼上,翹起的手指有些發抖,胸膛裏陡然升起的涼氣連帶着這不大的屏幕都冰冷起來。
群裏安靜了一小陣,梅花k繼續說「如果真是她,我有印象,她好像是queen處的最長的一個對象了。人感覺挺好的,咋就殘了?」
「我猜是車禍,她來找我的時候,我還吓了一跳呢!」大波浪發了一個求安慰的表情。
李悅詩快速的回複:「怕啥!能吃了你?還是你觊觎人家很久了?」
「大晚上的,她拖着腿,胳膊上還打着石膏,眼睛通紅,臉白的跟張紙一樣!蓬頭垢面的,一副活死人的樣子!你說我能不害怕嘛??」大波浪不滿的繼續說「還有,就算她不是廢人老娘也不喜歡她!」
可能覺得用詞不當,很快的大波浪連續撤了兩條信息。
可是,孔黛雪都看在了眼裏。說不上什麽滋味,可能是出于還沒有消失殆盡的同情心作祟,讓她有些難受,想說什麽卻如鲠在喉,心中又是那股沉甸甸的感覺還有莫名的悲憤,為了她。然而,她沒有任何的資格去指責什麽,也沒有合适的身份替她維護尊嚴。一切的矛盾看起來都毫無意義卻猶如泥土裏種子一樣存在着,外界一點點的騷動就可以發出芽來。
「那你怎麽回複人家的?」傻大個問道。
「我告訴她queen去了別的城市工作,然後她就走了,也沒問別的。」大波浪回複道。
「這瘸姑娘看來是個硬角色,queen攤上大事了!」傻大個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梅花k問道「你怎麽知道人家會死纏爛打?問一句很正常的好吧!」
「腿都瘸還不忘去找queen,你當她吃素啊!」傻大個回複道。
不一會兒,眼鏡提議「請你們注意措辭好吧?!咱們刷屏吧,別讓queen看見。她不太喜歡這種話題。」
最後一群人,瘋狂的刷屏起來。
孔黛雪心煩的把手機扔到一邊,任由它铮铮響着,心煩的她最後靜了音。回來才幾天,到處都是“林衆月”這三個字,好像什麽都和她有關一樣。她煩躁的揉了揉頭發,突然之間,想與世隔絕。
她拉起屋子裏所有的窗簾,播放着CD,打開了沙發旁的落地燈,她窩在沙發裏看起書來。整個屋子微暗,孔黛雪覺得整個世界都沉浸在安逸的氣氛裏,沒有無窮的欲望也沒有無盡的孤單。
不知看了多久,她扭了扭脖子,長時間低着頭讓她肩膀有些酸疼,她把書放在一邊,站了起來,運動了一下。
一首《Prepare for Disappointment》輕柔地入了耳,她和着音樂做了下簡單的運動,曲終就關掉了CD。她拉開落地窗的窗簾,一時間陽光刺的她眼睛疼,連忙用手遮擋并眯起眼睛來,她試着張開眼睛,陽光透過指縫入眼,偷窺着太陽,逐漸适應後慢慢放下手臂,火紅的一點在她眸子裏安靜地燃燒着。
她張開手臂做了幾次深呼吸,頓時覺得腦清目明。忽然,她感知到一股粘熱的視線,她低下頭…看見了樓下站着小小的一個人,仰着頭。
不知道為什麽,孔黛雪的心像坐了過山車一樣,唰的一下子墜落又上升,一顆心髒毫無征兆的在胸膛裏跌宕碰撞。她轉身兩步邁回了屋子裏…
逃什麽啊!我又沒做錯什麽!
孔黛雪這麽安慰自己,腦子裏卻想着她拖着腿去找自己的落魄不堪的模樣。找我做什麽呢?她頭一次讨厭自己的多情,恨不得抹了過去,恨不得自己是襁褓裏聖潔的嬰兒,從頭捋一捋自己糟糕的人生。
她再次探出身來,偷偷向樓下望了幾眼,沒有發現她的身影後才稍稍放下心來。然而靠在沙發上越來越能聯想她那副慘樣,好像就在眼前一樣。她不是慶幸自己還有未泯滅的善良與憐憫之心,而是讨厭這樣的與人有所聯系的感覺和那種毫無邏輯可言的矛盾感,明知故犯不是聰明的抉擇。
“叮咚。”門鈴響了,有人來了。
孔黛雪吓了一跳,幾乎可以肯定這個人就是林衆月。她快速調整好心态和表情,換上一副笑臉迎人的模樣就去開了門。
門外果然是她。
“打擾了,衣服幹了來還給你。”林衆月微笑着說并遞上一個紙袋。
“哦,謝謝…”孔黛雪連忙接了過來又說“真不好意思哈!朋友也不知道怎麽送我的,就送錯地方了。那個…昨天晚上麻煩你了。抱歉啊!”
“不用客氣。”林衆月搖了搖頭,怕孔黛雪誤會她又稍加解釋說“你睡的很熟,沒有…很麻煩。”,其實林衆月是想說她們什麽都沒發生,但總覺得說出來有種掩飾的感覺。
孔黛雪尴尬的笑了笑,她總覺得自己在林衆月面前是透明的,好像想什麽都能被她知道。說不上這種感覺是好是壞,最起碼現在看來多半是喜歡的。不用費心費力去面對一切的問題,她就給自己有所回旋的餘地。
“但…還是要謝謝你吧。”孔黛雪舉起手中的袋子來說“我覺得我吐的樣子會很難看。”
林衆月眼睛彎彎的,笑了起來。她安靜的站了一會兒,兩個人一個門裏,一個門外,安靜了幾個呼吸。林衆月彎月般的眸子裏印着對面的笑的一臉自然的孔黛雪,這樣的空白也沒有被僵硬和尴尬充斥着,反倒有點兒像相知多年的老友。
“那…不打擾你了。”林衆月率先打破沉默,欠欠身,正要轉身離開時卻聽見那人說…
“你進來坐坐吧!”孔黛雪急快的脫口說道。
林衆月擡頭看了看她,見她一臉坦蕩也不是寒暄搪塞的意思,她想了想問“不會打擾你嗎?”
孔黛雪大方的從鞋櫃裏拿出一雙拖鞋來,彎下腰放在地上說“就我一個人,打擾什麽!進來吧,我得感謝你昨天的照顧。”
林衆月也沒再推辭,彎下腰來脫掉自己的鞋子就進了門。
“你先坐着,我給你拿點兒水果什麽的。”孔黛雪将紙袋随手放在了沙發上就鑽進了廚房裏。
她的速度太快了,林衆月來不及說什麽,索性也就不客氣的坐在沙發上暗裏觀察這個屋子。她拘謹的坐在沙發上,脊背挺直,手掌稍稍地摩挲着沙發墊子,嘴角偷偷着彎了上去。
這裏沒有變化,她來過兩次。
想起曾經的一切,心跳逐漸地加快,那些時光猶如夢境一樣缥缈。如何與她相擁親吻的那一幕幕好像就在昨天發生過的一樣,她和她還是那樣若即若離的情侶,也有情侶之間的雲雨巫山…雖然也只是那兩次而已。但當視線定格在自己腳踝那裏被白色襪子遮住的傷疤的一角時,她的澎湃全被凝結在了過去裏…
林衆月輕輕地嘆了一口氣,擡起自己的右手來,那猙獰的疤痕不聲不響的刻在上面,總是在提醒着她失去了什麽。她望了望廚房的門口又垂下頭來,安靜的等待着這裏主人的招待。
廚房裏,孔黛雪一陣懊悔自己的沖動。對着幹巴巴的幾個蘋果和桃子皺着一張臉。她也不知道自己剛剛為什麽要挽留一下林衆月,這下好了,不單單有人情要還了還得找個合适的方式還!
請她吃個飯?送她一件東西?孔黛雪覺得無論哪種只要将這個人情馬上還上了就好。
快刀斬亂麻。
她決定不糾結了,若是對林衆月這樣的女人還不如直接問她想要什麽比較好。這麽想着端着水果盤子走了出去。
“抱歉,家裏也沒什麽水果了。對了,你的衣服等我洗完了再給你送過去”說完她就在林衆月的身邊坐了下來。
“不用麻煩。衣服我也不着急,我…我坐一會兒就走了。”林衆月說。
“哦…其實…我就是想感謝你昨晚對我的照顧。本想請你吃飯的,還是問問你的意見吧。你看怎麽辦好就怎麽辦。”孔黛雪拄着腦袋,扭着脖子看向林衆月。從她的角度看上去,落地燈的燈光襯得她的側臉的輪廓猶如一副渾然天成的畫卷。
似乎這個人的氣質太過憂郁有關系,就算她的眼睛不直視着自己,也能從她垂下的眼眸中感受到一絲滄桑和安然。
林衆月想了一會兒才開口說“其實,沒必要這麽麻煩。如果你真的想感謝我的話…”
“說吧。能辦到的都可以。”孔黛雪連忙接上去,生怕将這個人情繼續拖下去。
“那、那讓我給你拍張照片吧…”林衆月有些害羞的低下頭,小聲地說道。
孔黛雪愣了一會兒,她确定自己沒聽錯,光線不好也能看見對方微微發紅的耳朵和脖頸。
她笑了一聲說“這個太簡單了吧,不過…我去換件衣服吧。穿這個睡衣…好像不太好。”,她低頭看了看自己黑色的吊帶睡裙,穿這個上鏡恐怕會讓人想入非非的。
“不不!”林衆月連忙擡頭擺擺手說“只是臉就好。”
“噗嗤”一聲,孔黛雪笑出聲來問“就這麽簡單?”
林衆月點點頭說“嗯…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也沒什麽方不方便的,就是…你可別後悔啊。”孔黛雪半開玩笑的口氣說着,整理整理自己的頭發,準備讓林衆月拍一張。
林衆月見她同意了就翻起自己的包包來,找到手機起身就站在了孔黛雪面前,看着攝像頭裏的孔黛雪的一舉一動。
“用不用做什麽表情啊?”孔黛雪坐的端正,放下翹起來的腿。
“不用不用,就自然一點就好了。”
孔黛雪明了的笑了下,可是…自然還挺困難,即使不尴尬也大方不起來。她面對認真地盯着手機屏幕的林衆月就是放松不下來,臉上的肌肉僵硬的要命。
“你…很美。”盯着手機的林衆月輕輕地說。
孔黛雪維持着表情說“謝謝。”
“現在流行整容,所以大街上的美女好多都動過刀子呢。”
孔黛雪眉毛挑了挑靜待下文。
“不過,現在有一項新的技術,讓人在幾秒鐘內就可以整容,而且無痛無需手術,效果也比手術強好幾倍。”林衆月的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不曾擡起過,語調平平,聽的孔黛雪好奇心都冒了出來。
“我怎麽沒聽過?什麽技術?”
“美圖秀秀。”
“噗…哈哈哈!”孔黛雪大笑了起來。笑的眼睛彎了起來,露着潔白整齊的牙齒。
林衆月看着屏幕上定格的人,也跟着笑了起來,孔黛雪才意識到她的企圖,看着她恬靜的笑臉,剛剛還在為她糾結的情緒瞬間就蕩然無存。
她笑起來的樣子,很美。
作者有話要說:
今個天氣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