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蛇人(3)
卓永是負責碼頭巡視的人,不久之前才調回少意盟內部。林少意對他有印象,因這位青年的長相是少意盟中少見的風流俊美。
“去春煙樓看過沒有?他在那裏似乎有個相好的女子。”李亦瑾說。
“好,我們這就去問問。”
那弟子走了之後,阿甲在一旁開口。
“卓永不是去春煙樓的。”
林少意扭頭看着少年,神情玩味:“阿甲,你也知道春煙樓?”
“盟主不是帶我們去過麽,怎會不知道?”阿甲面不改色,“我去那邊辦事的時候見過卓永一兩次。他看似是去春煙樓,但都是繞過春煙樓邊上的小巷子,直接往深處走了。”
“春煙樓後面是什麽地方?”李亦瑾問。他雖已回到少意盟,但對十方城的某些地方還不熟悉。
“可能是十方城裏最窮的一處地方。”阿甲說,“那地方叫東菜市,可早就沒有什麽菜市了,住在那裏的都是十方城裏做最苦最累活計的人。”
“卓永有家人麽?”李亦瑾問林少意。
林少意搖搖頭:“沒有,他原本在郁瀾江上的一條船隊上幹活,後來随着船隊一起加入了少意盟,是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
阿乙也湊了上來,伸手去拿桌上四色小碟裏的糕點。
“說不定卓永是被花精迷了。”他說。
最近半年裏,十方城裏死了三個富貴人家的公子。這三位公子都是一表人才、倜傥風流的人物,但死狀無一不落魄凄慘。“之前謝老爺的兒子不是在城西水溝裏被發現了麽?光着身子,手腳上都是被綁的痕跡呢。”
“花精又是什麽東西?”林少意好奇道。
阿甲見阿乙吃了,自己也連忙走過去,十分自然地拈起糕點往嘴巴裏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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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精就是一個漂亮的妖精呀。傳說她最喜歡長得好看的公子哥,專門在路上勾引這樣的人。謝公子,還有之前的陳公子、劉公子,似乎都是……”阿甲壓低了聲音,神神秘秘,“……精盡人亡而死的。”
林少意:“……你們少聽些不着調的故事行不行?”
李亦瑾:“不能說不着調。有時候這些傳言裏頭指不定就包含着真相。”
林少意嗤之以鼻:“我不覺得。”
李亦瑾聞言笑笑:“他倆也是好心,這是在提醒盟主夜間出門的時候,不要被路旁的妖豔女子勾走了。”
林少意扭頭上下打量他一番:“我麽?我怎麽覺得是你更需要警惕?”
阿甲阿乙:“盟主說得對!盟主真厲害!”
說罷,在林少意惱羞成怒的低叱裏啪啪啪地胡亂鼓掌。
卓永這次不見,卻和他之前夜不歸盟、流連煙花巷陌的時候大不一樣。
已經過去了十幾日,他竟如同人間蒸發一般,全無蹤跡。
林少意知道不好,立刻讓李亦瑾安排人手去找。但此時已經過了太久,有用的消息寥寥無幾。
只是确實有人看到卓永在失去蹤跡之前走向了春煙樓。
春煙樓是十方城最大的妓院。十方城經歷大火重創之後,最先恢複元氣的竟是春煙樓一帶的生意,令人不得不嘆服紅袖軟香的驚人吸引力。李亦瑾親自帶人到春煙樓去查探詢問,但沒有問到有用的事情。
春煙樓的晴雲與卓永有過一段露水情緣,但卓永出手大方闊綽,行止彬彬有禮,并未在春煙樓裏招惹過什麽麻煩。而卓永失蹤之前,晴雲也有數月沒見過他了。
卓永的衣物、存下的錢銀、少意盟腰牌和出遠門必備的文牒都放在少意盟中,沒有帶走,因而也不似逃離或私奔。
春煙樓後面是環城的內河,過了內河就是東菜市。東菜市品流複雜,李亦瑾只能止步于此。
這樁奇特的失蹤案只在少意盟幫衆心裏留下了許多困惑。卓永武功平平,不接觸機密,更不是大富大貴之人。他的消失無關輕重,只是林少意會在心底常常想起,成了困擾他的一個心結。
李亦瑾向他提議:“我們找不到的話,不如報官吧。”
“我們都找不到,報官就更找不到了。”林少意不同意,“和尚,我去找我爹談談,你抽一些人回來。找是要繼續找的,但不必要花這麽多人手了。”
臺風已經過去了,蓬陽正面遭受強風打擊,損失慘重。
阿四和司馬鳳在沁霜院裏吃着霜華做的雪梨羹。
“太甜了。”司馬鳳吃了一口,皺起眉頭。
“不甜不甜。”阿四脫口而出,很快又立刻改口,“适中、适中。”
霜華在一旁擦拭她的琴,聞言忍不住笑道:“阿四總是最給我面子的人。”
阿四連連點頭,笑得極傻。
司馬鳳幹脆把自己面前那碗推到阿四面前,開始跟霜華談起正事。
距離司馬良人跟他倆說出神鷹策之事已經過去了半個月。那日霜華從沁霜院過來後,司馬鳳和阿四才知道霜華作為司馬良人的一個線人,她最重要的任務就是盯着魯王。
現在的魯王是老魯王的兒子,一個真正的閑散王爺。沒權但有錢,活得十分悠然自在。
魯王十分中意霜華,很喜歡聽她彈琴,聽琴的時間久了,也會跟霜華說說別的話。霜華雖然一直盯着他,但沒有找到什麽值得注意的地方。
司馬良人讓司馬鳳注意鷹貝舍的動作,遲夜白一旦從島上回來,他就立刻去找他。司馬鳳擔心傅孤晴,但司馬良人說他只需關注鷹貝舍即可,其餘問題都由司馬良人去斡旋解決。遲夜白始終沒有回來,于是他便常帶着阿四來找霜華,想再細細問問魯王府的事情。
霜華雖然常去魯王府,但進出都有府上仆從帶領,她是絕不能胡亂走動的。魯王雖然喜歡她,舉止行為卻十分君子,言談也從不牽涉朝堂。因文玄舟偶爾會回魯王府和魯王喝喝酒說說往事,霜華也見過他一兩次。她記得那是個話不太多的人,風度翩翩,得體有禮,即便對着她這樣的煙花女子,也始終以禮相待。
套不出更多的信息,司馬鳳和阿四成了專門來沁霜院吃糖水的無趣客人。
“今夜是十五,魯王會請你過去吧?”
“嗯,帖子昨日已經送到了,曲兒也點好了。”霜華笑道,“魯王的要求越來越高,我若是不好好練琴,可就沒機會再到他府上去了。”
“你不要輕舉妄動。”司馬鳳叮囑道,“一切如常就好。”
霜華并不知道司馬鳳父子要自己盯緊魯王是因為什麽事,她點頭應承下來,只說了自己會多加小心,若再見到文玄舟,一定會仔細留意。
等阿四吃完司馬鳳那份雪梨羹,兩人抹抹嘴巴告辭了。回去的路上司馬鳳問他是不是很中意霜華。
阿四頓時臉紅:“這可不能亂說!”
司馬鳳:“那是不喜歡?”
阿四:“沒有不喜歡……”
司馬鳳:“那就是喜歡啊。”
阿四扭捏不已:“我比他小半歲哩。她會不會喜歡比自己小的男人?”
司馬鳳:“……你連這都打聽出來了!”
他走了幾步,回頭兇道:“在我和小白的事情沒解決之前,你不能跟霜華親近。”
阿四:“……也、也談不上親近。霜華姑娘現在只把我當作你的小跟班,沒什麽別的意思。可是你和遲少爺解不解決事情,和我又有什麽關系呀?”
“不能就是不能,免得我瞧着心煩。”司馬鳳果斷道,“我是你少爺,你就要聽我的。”
阿四:“少爺你這樣,遲當家不會喜歡你的。”
說罷立刻跳上房頂,一溜煙地跑了。
司馬鳳倒也沒怎麽生氣。他知道遲夜白心裏有他,這個事實遠勝一切言語。只是遲夜白的态度,總是令他琢磨不透。
信步踱回家,經過甘樂意的院子時,聽見裏頭很是吵鬧。
“沒烤夠半個時辰不能放進去!”
“夠啦。”
“骨頭要泛出三份春霞之色才是對的!”
“泛啦。”
司馬鳳走進院子,正巧看到宋悲言用長筷子從一鍋綠水裏撈出根臂骨:“甘大哥,三分春霞色是什麽?”
那骨頭汁水淋漓,骨身呈緋紅之色,上頭還黏連着半截慘白的筋。
司馬鳳很驚奇地看到邊疆坐在鍋子旁邊,認認真真地攪動裏頭的液體。
“邊捕快,你在這裏做什麽?”
邊疆十分快活地回答:“我跟甘令史學手藝。”
司馬鳳:“……學煮骨頭啊?這湯不能喝,你千萬別被他騙了。”
邊疆:“你喝過?”
司馬鳳咽了口口水,幼時的恐怖記憶引起一陣反胃:“不說了。”
甘樂意拿着那根骨頭胡亂揮舞:“三分!三分!多一點兒都不行。趁着還沒冷卻,立刻放入以九種藥草熬成的水中,如果骨頭變成藍色,那就說明這人所中之慢毒,至少有一年之久……”
邊疆點點頭,從宋悲言手裏拿過骨頭,放進一旁的水中。
骨頭上果真立刻浮現淡淡藍色。
甘樂意:“……”
邊疆始終很快活:“甘令史,我對了。”
甘樂意揉揉眼睛,一言不發,轉頭繼續搗藥。
邊疆在這裏跟他“學藝”,不過是這幾天才發生的事情。蓬陽的仵作青黃不接,來了一個沒幾日又跑了,恰逢臺風天氣城外死了不少流民,又傳言有殺人越貨的大盜在蓬陽出沒,邊疆恨不能把每具屍體都查個底朝天,于是只能日日過來找甘樂意。甘樂意沒事做,就帶着宋悲言去了,自己不幹活,就在一旁盯着宋悲言忙碌。
邊疆見宋悲言俨然一副就要出師的模樣,不知心裏怎麽想的,這些事情忙碌過後竟找上門來,要跟着甘樂意學藝了。
甘樂意不想教他,但宋悲言很喜歡邊疆,說甘樂意不教自己可以教。宋悲言不是甘樂意的徒弟,甘樂意管不了他,又不能看着這半桶水瞎說,只好答應下來。
司馬鳳坐在矮凳上幫邊疆煮藥汁,然後問邊疆是不是中意甘樂意。
邊疆:“???”
司馬鳳:“罷了,不必管我。”
一鍋藥汁煮得正濃,看甘樂意斥罵宋悲言看得正開心,忽見阿四跑來報告,說少意盟盟主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