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骨頭寨(10)(+七夕各組日常小劇場)
文玄舟沒有格擋,也沒有閃避。他不能避——在這黑暗之中,他也許還需要片刻才能恢複目力,而這片刻時間,在遲夜白這樣的高手眼裏就是決定生死的瞬間。
他看不到遲夜白,唯一能讓他知道遲夜白方位的,就是遲夜白的劍氣。
他迎着劍氣跨出一步,腰身一矮手腕一振,便将手中的蠟燭震碎,露出其中的一根鐵芯。
那鐵芯不過手掌長短,完全被蠟燭包裹,加之細韌無比,幾無重量。但文玄舟将內力灌入,鐵芯立刻繃直,有如銳刺。
遲夜白不知道他手裏已經多了這樣一根武器,圓睜雙目,朝着文玄舟的方向刺去氣勢凜冽的一劍。
刺中了!——劍上傳來了皮膚的阻隔感,随即劍尖沒入皮層,深入肌理,挑破血脈——他刺中了文玄舟的肩膀。
遲夜白毫不留手,反手一擰,劍尖斜飛而出,割開了文玄舟肩膀的皮肉,濺出一長串血珠。
但他沒有聽到文玄舟的聲音,反而是右手手肘忽的狠狠一痛,右臂頓時失去力氣,長劍當啷一聲落在地上。
遲夜白立刻飛身躍開。他急急摸索自己的手肘。沒有傷痕,甚至沒有血,但确實有異物進入了他的手臂:那東西細且長,冰涼刺骨,從手肘處斜刺入上臂,卡在骨縫之間,他的手臂已經無法動彈了。
一切只發生在瞬間。他刺傷了文玄舟,而文玄舟也傷了他。
皮膚上只摸到一個細小的孔洞,遲夜白沒有時間猶豫,也不敢猶豫,左手食中二指立刻刺入孔洞兩側,試圖從手臂中拽出這根奇怪的“刺”。
他抓破了自己的皮膚,也抓破了肌肉,果真在血肉之中摸索到那根細細的刺。遲夜白立刻察覺這是一根鐵絲。他試圖将它拔出來,但才一扯動,右臂立刻顫抖,劇烈而迅猛的疼痛霎時從傷處爆發,令他一時控制不住,慘呼出聲。
文玄舟一擊得手,便立刻蹲在地上,沒有起身。
直到聽見遲夜白的痛呼,他才放下心來,從地上抓起遲夜白的劍,慢慢站起。
“不要硬拔,除非你不想要右臂了。”他左邊肩膀被刺出一個血洞,血嘩嘩往外淌,于是擡起手指匆匆點了穴道,遏制血液的流速。和身體的疼痛相比,擊垮遲夜白的喜悅更為強烈。文玄舟振奮精神,拖着那把劍走進遲夜白。
遲夜白背部緊緊貼着牆壁,因為方才那陣可怕至極的痛楚而側身蜷着,不停發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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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不是簡單地刺進去就完事了。”文玄舟心情很好,願意花時間跟遲夜白解釋,他輕咳兩聲,溫和道,“你舉劍的時候,手臂的肉塊和骨頭都會随之移動,于是肉塊和骨頭之間,就會出現難得的縫隙。這根鐵絲從手肘的少海穴刺入,沿經脈與骨頭,先穿過你手肘的關節,随後卡入兩根臂骨之間。穿刺關節的手法各人都有不同,除非我出手,或者除非有會動刀的大夫切開你右臂的骨肉經脈,否則你不可能自己取出來。若是蠻橫動手,鐵絲斷在其中,那你的手肘關節就永遠不能動了。”
遲夜白低聲喘氣,沒有回應。
“神鷹營裏學的什麽……學的就是這種事情啊。”文玄舟聲線溫和,如他當日教導遲夜白如何建造“房間”一樣,“如何巧妙地克制對手,如何在給對方最少傷害的情況下保留他的命,并且不斷折磨他。神鷹策和神鷹營的書卷,你都看過了吧?”
最初短暫的不适應已經消失。文玄舟如今可以在黑暗之中,清晰地看到遲夜白的身影。
“有意思嗎?覺得好玩嗎?”文玄舟笑道,“我覺得可好玩了。除了這些,還學了許許多多的東西。若是如今神鷹策仍在,你或者司馬鳳這樣的苗子,也是得進神鷹營的。不想去也沒辦法,他們會将你們抓去,當做被拐賣而走的孩子,從此在世上銷聲匿跡。”
他說了許多,不見遲夜白有任何回應,只聽得到他的呼吸聲,不由得有些失落。
“你這麽難得……我真不想為難你。可你又确實難得,若是不為難你,總覺得這輩子少了許多樂趣。”文玄舟站在他面前笑道,“相逢即是有緣,這樣吧,你告訴我神鷹策的事情,我就把鐵絲取出來,放了你。”
他絮絮叨叨說到現在,遲夜白終于給了他一些動靜。
“神鷹策……你不是已經很熟悉了麽?為何還要問我?”
遲夜白聲音虛弱,似是在忍受巨大痛苦。文玄舟語氣平和地說:“既然問你,自然是有些我無法找到也無法看到的東西。”
“是什麽?”
“朝廷所設立的神鷹營被取締之後,裏面的錢都去了哪裏?”文玄舟壓低了聲音,“當日帳上共有十幾萬兩黃金,但最後魯王上交朝廷的卻是一本假賬簿,帳上不過幾千兩金子。”
遲夜白愣了片刻,反問道:“魯王之後自己也設了一個神鷹營,用的難道不是這些錢?”
“當然不是。第二個神鷹營不是他自己一人建起來的,有皇子也隐秘地參與其中。我本人便是從第二個神鷹營中走出,神鷹營開銷雖大,卻遠遠比不上當日那筆消失了的金子。”
遲夜白沒有點頭,也沒有出聲。他想到了司馬鳳說的事情。朝廷通過司馬鳳的堂姐夫曲永昌向司馬良人施壓,要求他把當年神鷹營的諸般事項都一一查清楚,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這筆消失不見的巨額黃金。
或者朝廷真正想要的,不是神鷹策和神鷹營的資料,而是這筆來之不易的錢。
連年災厄、邊疆告急、江湖聲盛,帝王權勢岌岌可危。遲夜白在心中飛快思索,借着蜷縮在側的機會,左手的兩根手指始終緊貼着手臂裏的鐵絲。
他相信文玄舟所說的不是危險,但也并不打算因為這點小傷就不敢動彈。
和失去右臂的功能相比,捕獲文玄舟顯然是更大的誘惑。他是司馬鳳和司馬良人的目标,也是保護傅孤晴等人的重要人質。只要擒住文玄舟,只要從文玄舟這兒問出當年神鷹策和神鷹營的事情,司馬良人便有了功勞,也就有了跟朝廷談判、保全家人的把握。
遲夜白謹慎而小心地摳着那根細細的鐵絲。
疼痛仍舊是存在的,但似乎沒有那麽難以忍受了。一開始沒有壓住聲音是因為痛楚着實來得太猛太烈,但這痛一旦持續不斷,他便漸漸适應,也漸漸可以忍下來了。
“你只是想要錢?”遲夜白虛弱地開口,“不可能……你搗鼓出那麽多事情來,不可能只是為了這筆金子。”
“人為財死,為何不可能?”文玄舟說。
“因為這樣太迂回了。”遲夜白嗆咳一聲,聲音也發抖,“你若是僅僅為了那筆金子,沒有必要去到處教唆別人殺人,也沒有必要一直緊跟着我們。”
“說得對。”文玄舟笑出聲來,“所以,你有答案了嗎?你摳了這麽久,那根鐵絲能拉出來了嗎?”
遲夜白的手頓時一頓。
文玄舟之所以沒有攻擊他,原來是已經知道了他的小動作。
“沒有用的。”文玄舟好聲好氣地說,“但你若自己不試一試,肯定不相信,對不對?”
遲夜白深吸一口氣,漸漸松開了手指。左手上都是自己的血,他輕輕握了握。他還有左手,還有兩條腿。
文玄舟聽到他沒了動靜,正要再次開口,忽然看到遲夜白側着身,狠狠往身後的牆壁上一撞。
右手用不了了,他便用右側肩膀發力撞擊牆壁,接着反彈回來的些許力氣,遲夜白左手在地上一撐,竟騰空躍起,雙腳踏向文玄舟胸口。
文玄舟險險必過,心頭忽地竄起一股怒火。
無論是現在或者剛才,遲夜白看似問了許多問題,但每一個問題的作用都是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這個青年對他的偉業不感興趣,對他的神鷹策和神鷹營更是毫無好奇之心——他只想攻擊自己,并抓捕自己。
文玄舟又羞又惱,怒火頓生,接着轉身閃避之機,朝着遲夜白腰間刺出一劍。
但這招還未使老,他便聽到有細微的破空之聲隐隐傳來。
——是暗器!是鷹貝舍擅使的暗器!
文玄舟大吃一驚。鷹貝舍的暗器有不少是淬了劇毒的,不可沾身。他立刻收招,以劍身擋下了那幾枚叮當響的暗器。
只是暗器撞在劍身上,他一聽聲音便知道不對。
這些不是鐵制的暗器,是骨頭。
是遲夜白方才從地上或者牆上扣下來的骨頭碎片。
意識到這一點,文玄舟背脊一寒:濃烈殺意正沖自己洶湧而來。
他不由得退了一步,亮出防禦的架勢。
但這步才退了半分,文玄舟便知道不好——他忘記了,自己身後就是那個貫通四層的空洞。
在栽下去的瞬間,他只來得及一把抓住那根垂吊的繩索。
遲夜白已飛身趕下。
文玄舟臉上一熱,是血從上方滴了下來。
“遲夜白!!!”他大聲一吼,搏命一般将手裏的長劍朝上彈去。
長劍由下而上,刺向正沿着繩索下落的遲夜白!
遲夜白竟似無心躲避,只稍稍側頭。劍刃劃過他臉頰,挑出一串血珠。
長劍擦身而過的瞬間,他的手緊抓着繩索一抖一振,繩索立刻纏上了文玄舟雙腿。
遲夜白想抓文玄舟,文玄舟卻已經起了殺心。
趁着繩索震動之勢未消,他也抓着繩索先抖再振。繩索晃蕩着繞了一個圈,準确套在遲夜白頸上。
遲夜白沒想到文玄舟竟如何熟悉軟繩,右臂的疼痛也令他反應不及,繩索果真纏上他頸脖,頓時勒緊。
文玄舟在下方,重重墜着這繩子。繩上陳舊的血腥氣讓遲夜白頭暈腦脹,繩索越來越緊,未幾他已幾乎窒息。
“這是我的寨子!這是我的地方!”文玄舟瘋狂地大叫着,翻身重重拽扯繩索。
遲夜白已顧不上文玄舟了。他必須先自救。
他左手緊緊抓住頸脖上方繃得死緊的繩索,化春訣功力洶湧澎湃,注入繩索之中。
堅韌的繩索抖動幾下,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快膨脹起來。待那處膨脹到極點,繩索中的纖維便一根根斷了。
文玄舟笑聲未歇,手中突然一松。他還未反應過來,遲夜白便已經和他一同墜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七夕當夜。少意盟。
林少意吃飽了晚飯,坐在桂花樹下發呆。
阿甲阿乙跑到他身邊,在樹下陪他坐。
林少意看着他們拿出來的東西:“……你們做什麽?”
阿甲阿乙:“乞巧。”
林少意:“……你們是女子?”
阿甲阿乙:“不是。”
林少意:“不是的話,乞什麽巧?”
阿甲阿乙:“大娘說少意盟陽氣太盛陰氣不足,長此以往,恐發生些不好的事情。所以我倆決心幫盟裏這個忙,乞幾個巧試試。”
林少意嗤之以鼻:“不就是覺得無聊,想玩麽?”
阿甲:“盟主你看上去也很無聊啊。李大哥不在,沒人陪你了。”
阿乙:“李大哥現在還在江上吧,水路最近不暢,明天才能到。”
阿甲:“說不定是後天。”
阿乙:“大後天。”
林少意沒說話,抽出鞭子準備揍人。
阿甲阿乙一路怪笑,跑了。
林少意繼續坐在桂花樹下發呆。
呆了一會兒,聽到樹上有簌簌聲響,擡頭便看到李亦瑾跳下來。
林少意大吃一驚:“你回來了?!”
李亦瑾看着他面前的東西:“……你在這裏乞巧?”
林少意:“不是我的。”
李亦瑾看着他,顯然不信。
林少意:“真不是。”
李亦瑾點點頭:“好的,你說不是就不是。”
林少意還要再說什麽,李亦瑾一步跨過來,低頭問他:“打一架,來不來?”
阿甲和阿乙跑了半個少意盟才想起自己乞巧的東西還放在桂花樹下。兩人連忙回去取,半途看到盟主和大師穿過花園。
“李大哥回來了?”阿甲說,“偷偷跑回來的吧?”
“那他倆今兒又要打架了?”阿乙說,“都這麽晚了就不要打了吧?”
阿甲凝神看了片刻,悚然一驚:“沒打!”
阿乙也悚然一驚:“沒打就回房了!”
兩人各自陷入沉默。
片刻後,阿甲低聲開口:“噓。”阿乙也低聲伸出根手指:“噓。”
阿甲:“這件事……可千萬別跟沈少俠說。”
阿乙:“也不能跟唐大俠說。”
阿甲:“還有宋悲言。”
阿乙:“阿四也萬萬不能說。”
阿甲:“田夫人也是,都不能說,不能說。”
(一個隐藏劇情:半年之後的武林大會,兩個雙胞胎還是沒控制住自己嘴巴,被沈晴三兩下就問了個底翻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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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當夜。子蘊峰。
唐鷗殺了一只雞,炖了一鍋雞湯。
沈光明不吃,賴在床上不肯動。
“(。﹏。*) 我錯了……”唐鷗說,“不該大白天就折騰你。”
沈光明趴在床上,臉漲得通紅:“光天化日!”
唐鷗:“是是是。”
沈光明:“一鍋雞湯就夠了嗎?!”
唐鷗:“那吃兩鍋?今兒你肯定吃不完,明天我加水,再煮煮。”
沈光明:“……唐大俠,你能別那麽摳門嗎?”
吵了一頓,還是起床吃飯了。
吃完飯,唐鷗抖出一張紙。沈光明看到紙筆就緊張,胡亂揮手:“不學不學不學。”
“不是教你認字,是我們要定個規則。”唐鷗說。
沈光明:“甚規則?”
唐鷗:“什麽時候、什麽地點可以折騰你的規則。”
沈光明:“……”
唐鷗:“怎麽了?臉紅什麽?我都沒紅。”
沈光明:“媽的,山上确實只有我們倆啊,可是還有那麽多雞雞鴨鴨,你就不能……”
“雞雞鴨鴨看不懂你我在做什麽。”唐鷗一臉正直,“你我都在家的時間不多,要珍惜着,可勁兒折騰。”
“你出去一趟,被司馬鳳教壞了!”沈光明說。
唐鷗笑笑:“閑話少說,來訂規矩。”
他臉頰上有幾道傷痕,是這次出門辦事的時候被別的高手傷的。沈光明有些心疼,抱着枕頭湊過去:“別訂了,都随你。”
唐鷗眉毛一挑:“随我?”
“要不今天先随我?”沈光明興致勃勃,“今天七夕,咱們到外頭去看月亮吧。”
“七夕月亮不好看,不如屋裏看燈火。”唐鷗說。
“不看月亮看星星啊。星星好看,特別好看。”沈光明拉拉他衣袖,“咱們好久沒在小院子門外看星星了。”
唐鷗也只是為了逗他,聞言便放下了筆墨。“走吧。”他說。
沈光明露齒一笑:“腰疼,走不動。你背我。”
唐鷗:“嗯哼。”
他蹲下來,讓沈光明趴在自己背上。
上至峰頂,一路星辰燦爛。
“下次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沈光明問他,“我已經很厲害了,可以幫你的忙。”
“在家裏不好嗎?”唐鷗低聲說,“沈晴就要生産了,你可以去傑子樓陪着她。”
“她有許多人陪了,正義最近也過去。”沈光明揪揪他鬓邊的頭發,“可是沒人陪你。”
唐鷗笑了,任他撓着自己的頭發,也任他把自己頭發在手指上纏來纏去。
纏了半天,沈光明忍不住,還是說了心裏話:“我天天都想你,想見你。”
“好。”唐鷗輕聲說。
沈光明忍着不在他背上撲騰:“說定了啊。”
“說定了。”唐鷗轉過頭,和他交換了蜻蜓點水般的一個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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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當夜。鷹貝舍。
司馬鳳(歡天喜地臉):我來找小白過節了!
慕容海(冷淡臉):當家不見你。
司馬鳳(懵逼臉):為什麽?
慕容海(冷淡臉):說是現在還在劇情高潮部分,文玄舟還沒打完,不适合秀恩愛。
司馬鳳(憤怒):媽的,老子追人追了十幾年,什麽時候秀過恩愛了!此時不秀還有何時!
慕容海(冷淡臉):總之不行。你要想過去,就踩着我的屍體過去吧。
司馬鳳:……慕容,你最近又跟阿四去聽了什麽亂七八糟的話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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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夕當夜。傑子樓。
沈晴:今天七夕了。
田苦:夫人不要亂跑,莫動了胎氣。
沈晴(氣急):我和你才是最該過七夕的!一男一女!
田苦:是是是,夫人說什麽都對。
沈晴:可為啥我倆就這麽幾句話!沒了!
田苦:對對對,都是作者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