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她恨不得将這混賬魔族踹到護城河裏。

——老子想要難道不會自己去買嗎, 有錢的又不是他。

“不必來找我了,我們直接在南邊見面吧。”

蘇旭這麽說着,卻也沒期待對方照做, 随手丢了幾串銅錢并一些碎銀子, “記得還錢,快滾。”

韓曜接過錢,在人們豔羨的目光和驚呼聲中,少年的身影已然沖天而起, 如同流星般奔西邊而去。

淩雲城這裏有許多修真世家并一些小門派, 居民們也都見過不少修士。

大家遠遠望着那點藍光消失在天際, 稍微議論了幾句就散了。

蘇旭趁這會兒早就走遠了,她穿過鬧市街區, 附近是一片院落齊整的民居。

幾條街都被豪華府邸所占據, 兩側道路平整,水溝旁邊栽着梨桃果樹, 綠蔭盈盈, 周圍隐藏着許多或強盛或微弱的靈壓。

前方一條巷子堵得水洩不通,遠遠就聽見一陣喧嘩吵鬧聲,裏面黑壓壓聚集了一群人,似乎正在阻擋着另外幾個人,不讓他們繼續向前。

蘇旭早早停住了腳步,好奇地掃了一眼。

一群舉着鋤頭鐮刀鐵鍁的青壯年男女, 個個神情激憤地叫罵着,甚至有幾個人喊破了嗓子。

被他們攔在巷口的,是一個少年并幾個随從, 他們身上皆有靈壓, 只是十分微弱。

那幾個随從都是練氣境, 而且修習的并非什麽好功法,雖然尋常人也是打不過的。

這些攔路的男男女女各個憤怒至極,不要命一般拿着家夥往他們身上招呼,一時間竟硬生生擋住了他們。

“一個繡娘,竟如此不識擡舉,你們滾開!”

Advertisement

那少年身上衣料極好,手中持着一柄雕花烏鞘長劍,面若寒霜地站在一旁,眼神冰冷地掃視他們。

那幾個随從得令後悉數退到一邊。

擠在巷子裏的人尚未反應過來,那少年握着劍鞘的手一震,一柄鋒刃雪亮的長劍頓時彈出。

他将握在掌中,猛地向前一揮,空中綻出一道冷光,轟然一聲,一堵牆已然塌了半邊,磚石滾落,煙塵四起。

圍在前面的人一陣驚呼,被硬生生逼退。

有些人被砸中了肩膀,有些人一腳踩空摔在地上,頓時與旁邊的人滾作一團,剩下的也滿臉驚恐。

當中領頭的男人約麽三十出頭,身材健壯,面向本來頗為憨厚,只是此時惡狠狠地盯着那富家少爺,雙眼冒火地道:

“秦少爺,你家中妻妾成群,若是我女兒愛慕你,自願給你做小也罷了——如今她根本不願,你難道要強搶不成?!”

那少年滿臉蔑然地看着這群人。

“王大貴,你女兒被我瞧上是三生有幸,今日任你們如何阻攔也是螳臂趟車——至于她願不願意的,等她成了我的人自然就願意了,哈哈哈。”

這附近遠離了集市區,本來行人稀疏,然而這邊一鬧,許多人頓時不嫌事大地圍了過來,只是怕被誤傷,所以只遠遠看着,也沒有誰敢湊過去。

“這秦家少爺真是威風,家裏大老婆小老婆好幾個了,還不放過人家姑娘,啧啧。”

“哎,可惜了王雲兒那樣的美嬌娘。”

附近的人越來越多,游手好閑的三姑六婆閑漢痞子聞聲而來,同時還有幾個容貌出衆的年輕人,正努力從人群中擠出來,徑直攔向她。

她早感受到靈壓,知道只是一群練氣境修士,因此沒怎麽在意,只是繼續慢慢悠悠地向前走。

“喂,你就打算袖手旁觀嗎?!”

一個青年從兩位罵罵咧咧的大嬸中間擠了過來,擡手指着蘇旭。

“你是萬仙宗桃源峰的修士吧,謝無涯就是這麽教導你們——”

話未說完,青年慘叫一聲連連後退,直至後背撞到了樹上。

他感到左臉火辣辣得疼,甚至有種詭異的燒灼感蔓延開來,仿佛皮膚都被火焰啃噬殆盡。

周圍的人頓時側目。

“六師兄,你怎麽啦!”

另一個姑娘連忙撲上去,滿面慌張地攙扶住了青年,旋即一愣,“六師兄?”

她看着只有十四五歲的模樣,身形嬌小,生得弱骨纖形,臉容卻清麗如出水芙蓉,身上一席水紗白裙,行走間裙擺層疊漾開,宛如煙波。

附近許多目光頓時落在她身上。

要說美貌,蘇旭其實更勝她不止一籌,然而大家都覺得那紅裙少女看着就不太好惹。

他們只瞥了一眼,就不敢直勾勾地繼續打量。

這白裙子小姑娘嬌嬌弱弱的,完全就是另一副氣質了。

果然,白裙少女紅着臉有些羞怯地低了頭,下意識往同伴身後躲去。

她旁邊還有一個歲數更小的少年,看上去很是清秀腼腆,正猶豫不決地伫立在原地。

這三人袖口上皆繡着一把小小的銀色曲尺,那圖案極為精細繁複,銀繡線還泛着微光。

蘇旭認識這圖案。

這幾人應當是天機宗弟子。

小少年低聲問道:“六師兄,你受傷了嗎?”

青年被這麽一問也傻了,他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左右臉,發現竟沒有腫起來,只是那燒灼刺痛越發難忍,“你使了什麽妖法——”

“我們首座的名字也是你能叫的?”

蘇旭漫不經心地道,“怎麽,你沒見過的法術皆是妖法?”

其實她也根本沒用法術,就是隔空用靈力給了那人一個嘴巴。

不過這人也太猖狂了些,若是換個脾氣不好的,一巴掌打斷他的脖子都有可能。

其實蘇旭出手力度不怎麽重,而且還頗為心機。

——靈力滲入經脈血肉之中,外人根本看不到傷。

這傷持續不了許久。

等到這人能向宗門裏的師長告狀的時候,自己的靈力必然已經消失得一幹二淨。

事實上,她連師父的房子都燒了,對方直呼謝無涯的名字,并沒怎麽讓她生氣。

她就是看這種人不順眼——自己沒什麽本事,還要逼別人去管閑事。

剛才只是借機發作罷了。

又是一陣刺痛襲來。

六師兄又慘叫了幾聲,可惜他的師弟師妹均一臉迷茫,絲毫沒看出他傷在哪裏。

“這位姐姐。”

白裙少女終于咬牙站了出來,“我們入門不久,修為低微,如今只是練氣境,那人——”

她蹙着眉,滿臉擔憂地看向前方巷口,“那秦家少爺能使用那樣的劍訣,恐怕已經築基了。”

蘇旭看都看不她,“練氣境也敢托大與我平輩相稱?”

後者頓時傻眼。

少女似乎沒想到這人如此不給面子,又仿佛從沒有被人如此對待,不禁微微咬唇,竟有幾分泫然欲泣。

“你——你也太過無禮!”

六師兄看不得師妹受委屈,不顧心中的畏懼,梗着脖子怒道:“我們是天機宗鬼工門門主親傳弟子,我們師尊也只比謝——只比滄浪仙尊矮了一輩!”

好歹他還記得自己剛被打了,沒有讓名字沖口而出。

一邊看熱鬧的居民都是普通百姓,卻也覺得這門派有幾分耳熟,仿佛在那裏聽過,但也僅此而已了。

“我管你們是哪根蔥。”

蘇旭心道你們師父也不過是個玩傀儡的靈虛境,就算真的動起手來,我都不會怕她。

六師兄也傻了。

“你!”

他年紀也不大,從未經歷過自報家門,對方卻還是如此不給面子的情況。

旁邊的少女一把拉住他,滿臉誠懇地道:“這位前輩,那秦家少爺想要強搶民女為妾室,我們道門中人向來俠義為先,前輩道行高深,相助不過舉手之勞,否則王姑娘若是被他搶走失了清白,以後還怎麽活!”

附近看熱鬧的人将信将疑。

他們只見紅裙少女身上衣料首飾皆很昂貴,氣質又讓人不敢逼視,卻也看不出是怎麽個道行高深。

蘇旭看了她一眼:“你在慫恿我把那姓秦的殺了?”

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了幾分。

少女花容失色,仿佛因為這句話受到了驚吓,“你——前輩怎麽能這麽說,我只是想要幫忙而已,從來未想過害人性命!”

“哦,那今日就算趕走了秦家少爺,明日我離開此地,他繼續來搶人,保不齊還因為今天受挫而更為狠厲,若是搶到了,還指不定如何對待王家姑娘。”

蘇旭嗤笑一聲,“你是不是和王姑娘有仇,或者嫉妒人家長得好看,所以故意在這裏挑唆?”

圍觀者頓時一片嘩然,大家看看她,又看看白裙少女,莫名覺得這分析還頗有道理。

“說得竟也有理。”

一個中年模樣的閑漢嘆道:“真想不到這小姑娘如此有心機,也不知道王大姑娘是哪裏得罪了她。”

旁邊另一個中年婦人扭了扭嘴,滿臉不屑地道:“呿,那紅衣服的小娘子都說了,女人之間互相讨厭哪有這麽些理由啊,九成就是嫉妒人家王大姑娘生得美貌呢。”

這些大叔大嬸你一言我一語說得極快,白裙少女都來不及辯解,就聽見這麽一番話,她從小被千嬌萬寵着,前些年又被帶入宗門修行,還從來沒受過這等委屈。

少女雙目泛紅,一低頭竟滾下淚來,“我并沒有那個意思——”

“你胡謅八扯些什麽!”

六師兄看到師妹掉眼淚頓時急了,竟也氣得雙眼通紅,睚眦欲裂地道:“我師妹的意思是,哪怕你将那姓秦的打傷,給他個教訓呢!”

“——要傷到什麽程度才能讓他再也沒法來搶人?你們都知道那是秦家的人,你們還都是天機宗內門弟子,必然也曉得秦家家主的修為,卻挑唆我去管閑事,你們只站在一旁,也不會被秦家報複。”

蘇旭奇道:“卻不知我哪裏得罪了幾位,竟要如此坑害我?”

周圍的人再次嘩然。

“怕是也嫉妒你長得比她漂亮吧。”

有個閑漢嚷嚷道,頓時引起一片附和聲。

白裙少女哭得更兇了。

六師兄想說什麽,卻被旁邊的小少年拽了拽袖子,低聲道:“師兄,我們這趟來本是要見秦仙君——”

六師兄對待師弟的态度就沒那麽溫柔了,他沒好氣地甩開小少年,“那秦蕭不肯見我們,他不給面子,我們還理他作甚,在淩雲城玩幾天再回去複命好了。”

蘇旭先前說話時腳步未停,此時已經到了秦家府邸前,圍牆內可見樓閣高聳,雕甍華棟,氣派非凡。

這裏距離那搶人的巷口已過了好幾條街,周圍人漸稀疏,偶爾過去一輛馬車也跑得飛快。

看熱鬧的居民們都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因此沒有誰敢湊過來,只是遠遠打量着。

白裙少女和她的師兄師弟卻跟了過來。

他們先前帶着師門任務,想要見秦家家主,卻被毫不客氣地拒了。

——待會兒也要看看那女人如何被拒之門外的樣子!

六師兄咬牙切齒地想着。

蘇旭剛擡腿走上臺階,門子就恭敬地出來引路,口中道:“見過蘇仙君,我家老爺恭候多時了。”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打開,露出寬闊無比的正院,外面依稀可見院中花木葳蕤,庭前立着數個着裝華麗的年輕男女,一個白衣男人站在當中。

那人容貌俊美,此時負手而立,越發顯得氣質高傲淩然,又蕭索冷清如霜雪。

他微微側首,“蘇仙君倒是有閑情雅興和人鬥嘴,聽聞靈犀都旁落他手了。”

門子早已退開,那一群年輕人相繼出言問候,不論男女皆目露驚豔之色,姑娘們最先回神,笑語盈盈地翩然施禮。

蘇旭嘆了口氣,“我這般性子,也确實當不了首座,師尊極有遠見。”

她停了停,又道:“淩雲城有前輩這等大能庇佑,興盛非等閑城池可比,一路走來盡是繁榮景象,我竟看花了眼,耽擱了一會兒,勞閣下和諸位恭候多時。”

這次的事沒那麽簡單。

秦家給足了顏面,恐怕當真有有什麽要緊事需要她去做。

但凡秦蕭沒有閉關修煉,這整座城都可以在他的神識範圍內,至少一個沒有隐藏靈壓的金丹修士進城,其動向是決計瞞不過他的。

所以什麽恭候多時不過是客套話,畢竟秦家家主一定非常清楚她人到了何處。

秦蕭不由看了她一眼,“仙君果然是個人物,好話壞話竟都讓你說盡了的。”

蘇旭知道他一定聽了自己和那幾個天機宗弟子的對話,“如何能是好話呢,不過照實說罷了。”

在這些活了幾百歲的人眼中,她也确實就是個小孩子。

秦家府邸的大門重重關閉,将旁人隔絕在外。

“秦家的人,秦仙君竟然親自迎接她……”

外面的街道上,白裙少女呆呆地道。

六師兄也不可置信地站在原地,半晌,他們倆才帶上旁邊的師弟,一臉難堪地離開了。

……

“對了,有一事我想先講出來,省得破壞了宴會雅興。”

在走入儀門之前,蘇旭先站住了。

他們身後的一群小姐少爺面面相觑,有不少人都猜到她要說什麽,心裏暗笑,老七恐怕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令郎此時在外面做什麽,前輩定然知道吧。”

其實她也不太确定那位秦家少爺是不是秦蕭之子,但是秦家家主雖然沒有小妾,卻娶過數任妻子,兒女成群,那人既然如此嚣張,恐怕也是其中一位了。

“那也是個不成器的東西。”

秦蕭果然冷嗤道:“我只吩咐他們不要鬧出人命,否則我就讓他們償命,其餘的事我就懶得管了。”

秦家的少爺小姐們眼觀鼻鼻觀心,大氣也不敢出。

他們都天賦平平,也沒有幾個人醉心修煉,算起來都是些纨绔子弟,不過有這積威甚重的父親在,平素不敢太過張狂罷了。

蘇旭本來也沒指望一個天天都在閉關沉迷修煉的人如何教養兒女,“以後多加一條呗,不許他們去強搶民女民男。”

其實她估摸着這類事發生得也不多,因為這種行為極容易出事——假如被搶來的人一頭撞死,這算誰的?

秦蕭不置可否:“我還以為仙君不準備提起這事。”

“其實我知道這種事恐怕少見,但令郎有句話讓我很讨厭,因此我想要他也不痛快。”

秦家的年輕主子們瞬間豎起耳朵。

蘇旭淡淡道:“王姑娘的父親說女兒不願意嫁給他,他卻說‘等到王姑娘成了他的人,自然就願意’,這話讓我惡心得緊,若他不是你的兒子,明年春日墳頭就長草了。”

秦家的小姐們皆若有所思,少爺們有的了然,有的迷茫,不知道那句話有什麽問題。

秦蕭點了點頭,“那幾個天機宗弟子又如何得罪了你?”

蘇旭心道他果然還是很疼秦海的,秦海死後他千裏迢迢跑去萬仙宗,如今自己說出這種話,他竟然眉都不皺,可見這些兒子在他心中地位是很不同的。

而且,表面上看,那些天機宗弟子處處都得罪了她,此一問非常多餘。

蘇旭卻覺得這是個機會。

姓秦的一直認為她很有城府,早在斬龍峰初見時就說過類似的話。

先前她對幾個練氣境的弟子冷嘲熱諷,除了确實讨厭他們之外,也是知道秦蕭必然能聽到,有幾分故意為之,好叫他知道,自己也會意氣用事,并非什麽心機深沉之人。

蘇旭沉吟一聲,“那女孩說了一句‘王姑娘若是失了清白,以後還怎麽活’,我聽着也有些反胃,故此起碼要讓她難過幾日,才算公平。”

“原來如此。”

秦蕭頓時了然,暗想那些人算什麽玩意兒,他們說的話也值得放在心上麽,這丫頭終究還是孩子心性。

“世間多愚凡之輩,許些宵小之言,不必記挂——仙君請吧。”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