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2)
什麽,就是……一些雜事了。”
沈侯呵呵笑着問:“什麽雜事讓你連回複短信的時間都沒有?”
顏曉晨覺得他的笑聲有點陰森森的,“沈侯,你生氣了嗎?”
“怎麽可能?我給你發完短信就去打牌了,打了幾圈牌才發現你沒回複我,随便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顏曉晨也覺得自己想多了,不管是為一個人高興還是生氣,都是因為很關心。她怕沈侯問她在家裏幹什麽,急匆匆地說:“謝謝問候,我還有事要做,就不和你多聊了,你好好享受寒假吧!”
沒等她說再見,沈侯就笑着說:“我當然會好好享受假期了!朋友催我去打牌,再……”見字的音還沒落,他就挂了電話。
“再見……”顏曉晨對着手機裏的嗚嗚音,輕輕說。
聲稱正忙着和狐朋狗友打牌的沈侯氣得一下子把手機扔到了床上,人也直挺挺倒在了床上,卧室裏靜悄悄,只有他一人,氣惱地盯着天花板。顏曉晨發了會兒呆,想不出該幹什麽,從倩倩的書架上找了本財經雜志看起來。很是枯燥的東西,她也沒有真正看進去,不過總算有件事做。直到天色黑透,顏曉晨才驚覺她竟然在宿舍裏待了一天,忘記吃飯了。并不覺得餓,可她一直覺得吃飯是一種儀式,通過一日三餐規範着作息,延續着生命。她拿上飯卡,決定去食堂随便吃點,可走到食堂,發現門竟然關着。明天就除夕了,學校的食堂已經全部放假。她只能去商店,想買點方便面、餅幹,發現連商店也全都關門了。
顏曉晨回到宿舍,看門的阿姨正在做最後的檢查,看門窗是不是都鎖好了,冷不丁看到她,吓了一跳,驚詫地問:“你怎麽還沒走?”語氣很是不悅,顯然顏曉晨的滞留給她添了麻煩,否則她就可以直接鎖樓門回家,安心過節了。
顏曉晨賠着笑說:“明天就走。”
阿姨帶着警告問:“明天早上走?”
“對,明天早上!”
“走之前,檢查門窗,都關好。”阿姨很不高興地走了。
顏曉晨開始收拾行李,一件外套、幾件換洗衣服、幾本書,東西不多,但她故意慢悠悠地做,每件衣服都疊成平整的豆腐塊放進衣箱。收拾好行李,洗漱完,她準備睡覺,從衛生間出來時,突然覺得有點餓。
顏曉晨想找點吃的,卻什麽都沒找到,魏彤她們在時,宿舍裏總會有餅幹、話梅、牛肉幹一類的存貨,可她們走後,宿舍真是什麽都沒有了。顏曉晨想想,反正明天要早起去買票,索性現在就睡覺,一覺起來,就該吃早飯了。
她爬上床,翻來覆去總睡不着,不知道看門的阿姨是回去了,還是在下面的傳達室,想着整棟宿舍樓裏也許只有她一個住,以前看的一些恐怖片畫面浮上心頭,也想起了陪她一起看恐怖片的人,不覺得害怕,只覺得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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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顏曉晨在饑餓中醒了。
她快速地洗漱完,帶着行李,離開了宿舍。
本打算在路邊小攤買點豆漿包子做早飯,可平時到處都能看到的早點攤全沒了,路邊的小商鋪也全關門了。顏曉晨苦笑,真是失算,做這些小生意的人都是外鄉人,漂泊在外打工一年,不就是為了這幾天能回家團聚嗎?
買不到早點,顏曉晨只能忍着饑餓出發了。
她先去學校附近的一個售票點買火車票。不管顏曉晨問哪個班次的車,胖胖的售票大嬸都面無表情,冷冰冰扔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嘀咕,“有不少車啊,怎麽一張票都沒有了?”
大嬸斜眼看她,不客氣地說:“你不看新聞的嗎?現在什麽時候?一票難求的春運!你早點幹嗎去了?居然年三十跑來買票!”
顏曉晨乖乖聽完訓,笑着說:“不好意思,麻煩你了!”拖着行李要走。胖大嬸看小姑娘的态度挺好,心又軟了,“趕快去長途汽車站,也許還能買到大巴的票!”
“謝謝!”顏曉晨回頭笑笑,去馬路對面的公車站等公車。
到了鬧哄哄的汽車站,倒是有賣早點的攤位,可她一看售票窗前排隊的隊伍,顧不上祭自己的五髒廟了,先趕緊去排隊買票。
汽車站裏熙來攘往,有人神情麻木、拖着大包小包;有人面容疲憊、蹲在地上吃方便面;還有人蓬頭垢面、縮在地上睡覺,體臭味和方便面味混在一起,還有一股隐隐的尿臊味。
顏曉晨知道這些地方最亂,她想着拉杆箱裏沒什麽值錢東西,就是書和衣服,但背上的雙肩包裏可是有現金、有卡,她為了安全,把包背在胸前,一手拖着行李箱,一手護在包上。
排了一個小時隊,終于排到了售票窗前,可售票員依舊是面無表情,給了她冰冷的兩個字:“沒有!”
顏曉晨已經考慮到有這個可能,也想好了對策,沒有直達的巴士,那就先買一張到附近城市的票,到那邊後,再轉一次車。她正要開口詢問,隊伍後面恰好有一對夫妻和她去一樣的地方,排隊排得肝火上升,聽到這個消息,一下子就炸了,怒吼着質問售票員:“沒有票你們不能早點通知嗎?排了一個多小時隊,你說沒有?”
對這種情況,售票員司空見慣,權當沒聽見,面無表情,直接高聲說:“下一個!”
“你什麽态度?”那對夫妻越發生氣,不肯離開,大吵大嚷着要和售票員理論。
別的人卻沒心情關心他們的失望和憤怒,心急着買票回家,往窗口擠,隊伍一下就亂了。顏曉晨被擠得差點摔倒,她趕忙往外讓。
幸虧春運期間,汽車站應付這樣的事早有經驗。維護治安的警察立即趕了過來,在制服和警徽的威懾下,人群很快安靜了下來。
顏曉晨早已被擠到了隊伍外,剛才的混亂時間不長,但她已被踩了好幾腳,當時她什麽都顧不上,只有保護自己的本能,努力往外擠。
這會兒安全了,她才發現背在胸前的雙肩包的一條肩帶被割斷了,包上也被劃開了一條口子,她吓壞了,立即拉開包,發現現金和銀行卡都沒有了。
她不敢相信,把所有東西拉出來翻了一遍,真的沒了!幸好她一直沒舍得買錢包,東西都是零零散散地裝在包裏或者兜裏,身份證沒有丢。顏曉晨知道肯定是剛才人擠人時,有人趁亂下手,可排在她後面買票的人,已經都不見了。
顏曉晨跑過去找警察,“我被偷了!”
因為長時間值勤而面色疲憊的警察立即打起精神,關切地問:“丢了多少錢?”
“四百多塊。”一百多塊是用來買車票,剩下的是零花錢。
警察一聽金額,神情松弛了,“還丢了什麽?”
“一張銀行卡,還有學生證。”
警察聽見她是學生,知道四百多塊就是大半個月的生活費,同情卻無奈地說:“汽車站人流量很大,除非當場抓住,錢找回來的可能很小,人沒事就好,你趕緊去把重要的卡挂失了!”
顏曉晨只是下意識地要找警察,其實她也很清楚不可能把錢找回來。
警察問:“你手機丢了嗎?需要我們幫忙打電話通知你親友嗎?”
顏曉晨被提醒了,忙去羽絨服的袋子裏掏,諾基亞的舊手機仍在,還有二十來塊零錢。幸虧羽絨服的袋子深,她又瘦,裏面裝了手機也沒人看出來。顏曉晨對警察說,“謝謝您了,我的手機還在。”
“那就好!”警察叮囑了顏曉晨幾句以後注意安全,就讓她離開了。
顏曉晨先給銀行客服打電話,把銀行卡挂失了。
她拖着行李,單肩挎着包,沮喪地走出了汽車站。
站在寒風中,看着背包上整齊的割痕,沮喪漸漸消失,她開始覺得後怕。那麽厚的肩帶都被一刀劃斷,可見刀的鋒利,真不知道那些小偷是怎麽做到的,一個閃失,她就會受傷,真被一刀捅死了,倒也一了百了,怕就怕死不了、活受罪。手機突然響了,她看了眼來電顯示,是“程致遠”,這會兒她實在沒心情和人聊天,把手機塞回兜裏,任由它去響。
她站在路邊,呆呆看着車輛來來往往,好一會兒後,心情才慢慢平複。銀行卡丢了,裏面的錢沒辦法立即取出來,宿舍已經封樓,身上只剩下二十多塊錢,顯然,唯一能做的事就是打電話求助,可是能向誰求助呢?雖然在這個城市已經生活了快四年,但除了校園,這座城市對她而言依舊很陌生。同學的名字從她心頭一一掠過,唯一能求助的人就是沈侯,可是沈侯在老家,遠水解不了近渴,何況她該如何向沈侯解釋現在的情形?但不向他求助,她今天晚上連栖身之地都沒有。
在走投無路的現實前,她猶豫了一會兒,只能選擇向沈侯求助,不管怎麽說,他朋友多,也許有辦法。
她掏出手機,打算給沈侯電話,卻發現除了一個未接來電,還有三條未讀短信,竟然都是“程致遠”。
第一條短信是早上九點多,“你回家了嗎?”
第二條短信是早上十點多,“在忙什麽?”
第三條是下午一點多,也就是十幾分鐘前,“給你發短信,沒人回,給你打電話,也沒人接。有點擔心,方便時,請給我回條短信。”
也許人在落魄時格外脆弱,顏曉晨看着這三條短信,竟然鼻子有點發酸,她正猶豫究竟是該先打電話向沈侯求助,還是先給程致遠打個電話,手機又響了,來電顯示是“程致遠”,倒是省去了她做選擇。
顏曉晨接了電話,“喂?”
程致遠明顯松了口氣,“太好了,終于聯系到你了,再找不到你,我都要報警了。”
有人關心惦記自己的感覺十分好,顏曉晨心頭一暖,很內疚剛才自己不接電話的行為,聲音格外輕軟,“我沒事,讓你擔心了。”
程致遠笑着說:“不好意思,人年紀大了,陰暗的社會新聞看得太多,容易胡思亂想,你別介意!”
“不……謝謝你!真的謝謝你!”
程致遠聽她的聲音不太對,問:“你在哪裏?我怎麽聽到那麽多車的聲音?”
“我在長途汽車站。”
“上海的?”
“嗯。”
“你買到回家的車票了嗎?”
“沒有。”
“你找個暖和安全的地方待着,我立即過來。”
顏曉晨剛想說話,程致遠急促地說:“我這邊有司機、有車,過去很方便。你要是覺得欠了我人情,就好好記住,以後我有事求你時,你幫忙……”
顏曉晨打斷了他的話,“我是想說‘好’!”
“嗯?哦……你說好?”程致遠一下子變成了結巴,“那、那……就好!”
顏曉晨被逗笑了,程致遠恢複了正常,“我很快到。”
等了三十來分鐘,程致遠打電話告訴她,他快到了。
看到那輛熟悉的黑色奔馳車時,顏曉晨松了口氣,終于不必在大年除夕夜,饑寒交迫地流落上海街頭了。
司機幫顏曉晨把行李放到後備廂,顏曉晨鑽進車子。程致遠看到顏曉晨的樣子,立即猜到發生了什麽,“你被搶了?”
“不是被搶,是被偷。我都完全不知道是誰幹的。”
程致遠拿過背包,仔細翻看了一下,慶幸地說:“破財免災,只要人沒事就好,下次別一個人來這種地方。”
顏曉晨說:“其實現金沒丢多少,可銀行卡丢了,我現在連買包方便面的錢都不夠,你……你能不能借我點錢?”雖然知道那點錢對程致遠不算什麽,可還是很不好意思。
“當然可以。”
“還有件事……想麻煩你……”顏曉晨遲疑着該如何措辭,她的肚子已經迫不及待了,咕咕地叫了起來。
程致遠問:“你是不是沒吃中飯?”
顏曉晨紅着臉說:“昨天一天沒吃飯,今天只吃了塊面包,你車上有吃的嗎?”
程致遠四處翻了一下,“沒有!老李,這附近有什麽餐館?”
李司機說:“今天是除夕,營業的餐館不多,而且這個點,過了中飯點,還沒到晚飯點,也沒飯吃。”
顏曉晨忙說:“不麻煩了,随便買點面包餅幹就行。”
李司機說:“大年三十,賣面包蛋糕的店也不開!”
程致遠對顏曉晨建議:“不如去我家吧!”
已經又麻煩了人家接,又向人家借了錢,再客氣可就矯情了,顏曉晨爽快地說:“好!”
程致遠的房子在一個高檔住宅小區,複式公寓,面積不算很大,但裝修十分精致,大概因為有地暖,屋子裏很暖和,一點沒有冬天的感覺。這是顏曉晨在現實生活中看到過的最好的房間,剛走進去時,有點局促,但程致遠把衛生間指給她後,就離開了。沒有他在旁邊,顏曉晨的那點局促很快就消失不見。她去衛生間洗手,才發現鏡子裏的自己有多狼狽,難怪程致遠一眼就判定她被搶了。顏曉晨洗了把臉,又梳了頭,把松了的馬尾重新紮好,整個人看上去總算不像是“受害者”了。
程致遠匆匆走進廚房,把兩個爐子都開大火,一個煮馄饨,一個做湯,用紅色的蝦皮、金黃的蛋皮、綠色的小蔥、黑色的紫菜做了湯底,等馄饨起鍋後,再調入醬油、香醋、芝麻油。
顏曉晨走出衛生間時,程致遠的馄饨也做好了,他用一個日式的藍色海碗裝好,端了出來,“可以吃了。”
顏曉晨本以為會是幾塊面包,沒想到餐桌上放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馄饨,她連話都顧不上說,直接埋頭苦吃,等吃得半飽時,才對程致遠說:“你太厲害了!怎麽能短短時間內就變出一碗荠菜馄饨?”
“速凍馄饨,十來分鐘肯定就煮好了啊!”
“這馄饨真好吃,是什麽牌子?”
“是我請的阿姨自己包的,凍在冰箱裏,讓我偶爾晚上餓時,做個夜宵,調料也是她配好的,所以這碗馄饨我真是沒出什麽力,只是出了點錢。”
顏曉晨握了握拳頭,笑眯眯地說:“有錢真好!我要努力賺錢,争取以後冰箱裏也随時可以有自制的荠菜馄饨吃!”
程致遠被逗笑了,“如果就這點願望,你肯定能如願以償!”
等顏曉晨吃飽了,程致遠把碗筷收到廚房。
顏曉晨提議:“你請我吃了馄饨,我來洗碗吧?”
“不用,用洗碗機,你去客廳坐坐,我一會兒就好了。”
顏曉晨壓根兒沒見過洗碗機長什麽樣,知道幫不上忙,也不在這裏添亂了,乖乖地去客廳。
流落街頭的危機解決了,也吃飽喝足了,顏曉晨開始思索下一步該怎麽辦。今天肯定來不及回家了,就算明天的車票不好買,後天的車票也肯定能買到,想回家總是能回的,可是回家并不是指回到某個屋子,而是指回到彼此想念的親人身邊。
會有人盼着和她團聚嗎?
顏曉晨掏出手機,沒有媽媽的短信、電話。
她想了想,給媽媽發短信:“我一切平安,本來打算今天回家,但回去的車票沒有買到,今天就趕不回去了,我明天再去買票。”
摁了發送,看着短信成功發送出去後,她放下了手機,一擡頭,看見程致遠站在不遠處,默默地看着她。
顏曉晨笑問:“你收拾完了?”
“嗯。”程致遠走過來,坐在另一邊的沙發上,“給你媽發短信?”
“你怎麽知道?”
“大年除夕不能回家,肯定要給家裏人一個說法。在汽車站時,你焦頭爛額顧不上,這會兒事情解決了,一定會報個平安,省得她擔心。”
自家事只有自家知,顏曉晨苦澀地笑了笑,問道:“你怎麽沒回家過年?”
“公司有點事耽擱了。對了,我計劃明天回老家,你和我一起走算了!”
“這……”顏曉晨遲疑。
“司機反正要送我回去,帶上你,也不會多花油錢,從上海過去,正好先經過你家那邊。我們一個市的老鄉,路程完全一樣,沒必要我的車還有空位,卻讓你去坐大巴。”
顏曉晨覺得他的話很有道理,“那好吧!”
冬天天黑得早,顏曉晨看外面已經有點陰了,怕待會兒找旅館不方便,決定告辭,她說:“我想向你借兩千塊錢,最遲下個學期開學還,可以嗎?”
程致遠說:“稍等一下。”他轉身去了樓上,過了一會兒,拿着兩千塊錢下來,把錢遞給顏曉晨。
“謝謝!”顏曉晨收好錢。
程致遠問:“你是不是打算待會兒去住旅館?”
“對,我正想問問你家附近有什麽旅館推薦。”
“你要信得過我,今晚就把我這裏當旅館,我睡樓上,樓下的客房歸你,我們一人一層,絕不會不方便,明天早上吃過早飯,我們就一起出發,還省得司機接來接去。”
他話都說到了這個份兒上,她能說信不過他嗎?何況,她還真的是非常相信他!說老實話,經歷了今天早上的事,她是真的有點怕,本打算寧可多花錢也要找個絕對安全的旅館。顏曉晨笑着說:“虱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我也不在乎多欠你一份人情了,謝謝!”
程致遠拿起顏曉晨的行李,帶她到客房,“你先洗個熱水澡,要累了,就先躺一下,我們晚飯可以晚點吃。”他把洗發液、沐浴露、吹風機、浴巾一一指給她,還特意演示了一遍如何調節水的冷熱,蓮蓬頭的水打濕了他的衣服,他也沒在意,反而提醒顏曉晨洗完澡後小心地滑。
他拿出防滑墊和地巾把浴室內外仔細鋪好,顏曉晨站在門口,怔怔看着他。
程致遠起身後,看到顏曉晨的目光,自嘲地說:“是不是太啰唆了?”
顏曉晨搖搖頭,“沒有……只是……”
“什麽?”
顏曉晨好像看着程致遠,目光卻沒有焦距,不知落在了何處,“只是突然覺得,你将來一定會是個好父親。”
程致遠面色古怪,愣了一瞬後,苦笑着說:“顏女士,你沒必要時時刻刻提醒我,我的青春小鳥已經飛走了吧?”
顏曉晨笑吐吐舌頭,“我錯了!下次一定記得誇你會是個好情人!”
程致遠笑搖搖頭,“你洗澡吧!有事叫我。”他幫她關好門,離開了。顏曉晨洗完熱水澡,覺得有些累,想着稍微躺一下就起來,沒想到竟然睡了過去。
她迷迷糊糊醒來時,只覺得床褥格外舒服,翻了個身,還想接着睡,可突然之間意識到她在哪裏,立即清醒了。
她忙起來,摸出手機看了眼,八點多了。她穿好衣服,把床整理了一下,去衛生間,梳了下頭發,看儀容整齊,拉開門走出了屋子。
客廳燈火明亮,電視開着,可是沒有聲音,程致遠靠在沙發上,在看書,裏面穿着藍色的格子紋襯衣,外面披着一件乳白色的對襟羊毛開衫,他一手拿着書,一手無意地放在下巴上,表情嚴肅,再加上他的眼鏡,讓他看起來像是劍橋學院裏的教授。
顏曉晨看他如此專注,不知道該不該走過去,停下了腳步。
程致遠好像有點累了,擡起頭,看着虛空沉思了一瞬,似乎想到了什麽,放下了書,拿起錢包,從錢包裏抽出一片東西,仔細看着。
顏曉晨定睛一看,發現是一張五塊錢,程致遠卻像是在看什麽十分特別的東西,一直在盯着看,眉頭緊蹙,唇邊帶着一絲若有若無的笑。
顏曉晨微微咳嗽了一聲,程致遠立即擡頭,看到她,神情有些異樣。
顏曉晨走過去,掃了眼他手裏的錢,沒有字,也沒有标記,普普通通、半舊的五塊錢,和世界上的其他五塊錢沒有任何區別。
程致遠很快就恢複了正常,順手把錢夾到書裏,站了起來,“睡醒了?我還打算你再不起來就去叫你。”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說:“睡沉了。”
程致遠問:“餓嗎?”
“不餓。”顏曉晨走到沙發旁坐下。
“我叫了點飯菜,不管餓不餓,都吃點。”程致遠去餐廳,顏曉晨忙跟過去,想幫忙,程致遠也沒拒絕,對顏曉晨說:“把飯菜拿去客廳,我們邊看電視邊吃。”
兩人一起把餐盒在茶幾上擺好,程致遠又拿了幾瓶果汁,倒也琳琅滿目。
程致遠拿起遙控器,取消了靜音,春節晚會的聲音霎時間充滿了整個屋子,就好像一把火,一下子點燃了氣氛,空氣中有了過節的味道。兩人一人拿着一個碟子,一邊吃菜,一邊看電視,顏曉晨笑着說:“雖然大家年年罵春節晚會難看,可年年都缺不了它。”
程致遠拿起杯子和她碰了一下,“很高興和你一起過年。”
顏曉晨喝了一口果汁,對程致遠說:“謝謝你收留我,讓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饑寒交迫地流落街頭。”
兩人碰了下杯子,程致遠用家鄉話說:“我也要謝謝你,讓我不至于大年除夕夜一個人孤零零地過節。”
顏曉晨樂了,“是就你這樣,還是你們這個年紀的人都這樣?感覺特別體貼,特會照顧別人的面子,明明是你幫了我,說得好像還是我幫了你!”程致遠想了想說:“我在你這個年紀時,的确不像現在這樣,人總要經歷過一些事,才會收起鋒芒,懂得體諒別人。”
兩人看着春節晚會,邊吃邊聊,不知不覺就十點多了。
程致遠說:“我去給爸媽打個電話拜年。”他拿起手機,走到餐廳去打電話,隔着玻璃門,聽不到聲音,只看到他站在窗戶前,低聲說着話。
顏曉晨拿起手機,猶豫了一會兒,撥通了媽媽的手機,一邊聽着手機鈴聲,一邊把電視的聲音調小。
手機響了很久,才有人接。
隔着手機,依舊能聽到嘩啦嘩啦搓麻将的聲音。顏曉晨叫了聲“媽媽”,
卻沒有回音,只聽到一群人争吵出牌的聲音。一會兒後,媽媽興奮的聲音傳過來,“五餅,吃!”伴随着打麻将的聲音,媽媽不耐煩地問:“什麽事?”
顏曉晨張了張嘴,還沒說話,媽媽說:“我正忙着!沒事就趕緊挂電話,有打長途電話的錢,不如買包煙孝敬你老娘!”
她的話含糊不清,顏曉晨可以想象到,她肯定嘴裏叼着煙,一手忙着打麻将,一手不樂意地拿着手機。
顏曉晨說:“我就是想告訴你,我明天到家。”
“知道了!三條!”在啪一聲麻将出牌的聲音中,媽媽挂斷了電話。
顏曉晨把手機緊緊抓在手裏,下意識地擡頭去看程致遠,他依舊在餐廳裏說着話,兩人目光相撞,他隔着玻璃門,對她打了個手勢,笑了笑,顏曉晨也勉強地笑了笑,把電視聲音開大,繼續看電視。可電視上究竟在演什麽,她壓根兒不知道。
手機的短信提示音突然響了,顏曉晨拿起手機,看到短信竟然來自程致遠。
“願所有不開心的事都随着舊的一年一去不返,願所有好運都随着新的一年來到你身邊,新年快樂!”她擡起頭,程致遠站在餐廳裏,一手拿着手機,一手插在褲兜裏,歪着頭,靜靜看着她。
顏曉晨忍不住抿着嘴角笑起來,沒想到他還有這麽活潑的一面,她沖他晃晃手機,大聲說:“謝謝!”
程致遠笑着拉開玻璃推拉門,走過來坐下,一邊埋頭發短信,一邊說:“我還得給同事朋友們發信息拜年。”
顏曉晨坐了一會兒,有點無聊,看看時間,剛過十一點,決定也給同學們拜個年。自從上大學後,顏曉晨很少主動幹這事,都是別人給她發了短信,她禮貌地回複。寫了幾句祝福語,按了群發。不一會兒,就有回複的短信陸陸續續來了,手機一會兒響一聲、一會兒響一聲,倒是顯得很歡樂,有的同學的短信,不必回複,有的同學的短信,還需要再回複,來來往往中,時間過得格外快,馬上就要十二點。
幾個主持人一起站在了舞臺上,熱情洋溢地說着話,等他們說完,就要開始倒計時了。
顏曉晨一直在等這一刻,像只兔子般噌一下跳起,“我去打個電話!”
她一邊按手機,一邊快步走進餐廳,反手把玻璃門推上。第一遍電話沒有打通,顏曉晨毫不猶豫地按鍵重撥。
沈侯正在和一個死黨通電話,對方說得很投入,他卻郁郁寡歡、心不在焉。嘟嘟的提示音響起,提醒他有新的電話打來,他沒在意,一邊聽着電話,一邊玩着電腦。
堂弟沈林在院子裏大叫,“猴哥,就要十二點了,你要不要放煙花?”一群兄弟姐妹哈哈大笑,小時候大家一直叫沈侯“侯哥哥”,後來也不知哪個家夥看完《西游記》後決定改叫“猴哥”,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搗蛋鬼立即紛紛跟随,全部改口。剛開始沈侯還挺為這稱呼得意,那可是有七十二般變化的齊天大聖,長大後,卻着實頭疼這稱呼,但後悔也已經晚了。沈侯推開玻璃門,走到陽臺上,倚着欄杆,居高臨下地看着堂弟沈林,皮笑肉不笑地說:“八戒,你自己玩吧,哥不和你争!”
兄弟姐妹們笑得更歡了,大堂姐沈周叫:“火呢?準備好!一到十二點就點!”
一群年輕人熱熱鬧鬧地擠在一起,有人站在臺階上,有人站在屋檐下,有人拿着打火機蹲在煙花旁,一起随着電視上的主持人,大聲地倒計時,“十、九、八……”
電話裏的來電提示音又響起,沈侯拿着手機,漫不經心地聽着死黨的絮叨聲,想着不知道顏曉晨這會兒在幹什麽,突然,他心有所動,都顧不上給死黨打招呼,立即挂斷,接聽新打入的電話。
“……六、五、四……”
電話接通了,輕輕一聲“喂”,跨越了空間,響在他耳畔,猶如世間最美妙的聲音,讓他的世界剎那明媚,心剎那柔軟。
這一刻,他竟然失去了語言功能,也只能如她一般,“喂?”
“二、一……”嗷嗷的歡呼聲猛地響起,漫天煙花在他頭頂綻放。她應該也聽到了他這邊的歡呼尖叫聲,笑着說:“新年快樂!你那邊好熱鬧!”
幾分鐘前,沈侯還覺得過節很無趣,一幫兄弟姐妹折騰着放煙花很無聊,可這一刻,他才發現,原來冥冥中一切都有意義,所有無趣、無聊的事只是讓整個世界都在這一瞬為他璀璨綻放。
他仰頭看着漫天缤紛的煙花,笑着說:“我有一個大伯、兩個叔叔、一個姑姑,還有兩個姨媽,一個舅舅,他們都在我家過年,你說能不熱鬧嗎?你等一下。”他把手機調成相機模式,對着天空,快速地拍了幾張照片,可惜顏曉晨的手機沒辦法接收圖片,否則,她就能和他分享這一刻,絢爛的天空就是他此際的心情。不過,以後給她看也是一樣的。
沈侯拍完照後問:“他們在放煙花,很好看。你家放煙花了嗎?”
顏曉晨看向窗外,城市的燈火璀璨、霓虹閃爍,但沒有人放煙花。她含含糊糊地說:“沒有留意。”迅速轉移了話題,“你看春節晚會了嗎?”
“沒怎麽看,就路過客廳時掃了幾眼,你看了?”
“嗯!”
沈侯笑,“好看嗎?”
“挺好看的。”
“也就你會覺得春晚好看!晚上吃的什麽?”
…………
兩人絮絮叨叨說着無聊的話,偏偏他們自己覺得每句話都很有意思,感覺上才說了一會兒,實際已經過了二十多分鐘。沈侯的弟弟妹妹們一聲聲喊着“猴哥”,催他挂電話,顏曉晨忍着笑說:“時間太晚了,你去陪家人吧,我挂了。”沈侯還想應付完家人,過一會兒再打過來,顏曉晨看了一眼坐在沙發上看電視的程致遠,覺得不方便在別人家煲電話粥,借口要睡覺,才阻止了沈侯。
顏曉晨含着笑走出餐廳,心情好得根本藏不住,程致遠轉過頭,笑瞅了她一眼,什麽都沒說。
顏曉晨說:“你要想說什麽就說吧!”
程致遠沒客氣,“這可是你說的,那個零點電話是打給沈侯的吧?”
“是的!”
程致遠點點頭,笑得意味深長。顏曉晨知道他在想什麽,可此時此刻,她突然不想再對自己強調那個給了她許多快樂的男生是她的“前男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