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Chapter (1)
人最真實的一面不是他所展示給你的,而是他不願展示給你看到的那一面。你若想理解他,不僅要聽他說過的話,還要聽他從未開口述說的話。——卡裏·紀伯倫
顏曉晨覺得,她好像突然之間變成了不解世事的小孩子,不用思索,不用操心,不用計劃安排,只需要聽從大人的指令安排,做好該做的事就好了。
一切的事情,程致遠都安排好了,每一件事都顯得輕巧無比、一蹴而就,讓顏曉晨根本沒機會質疑他們結婚的決定。
去買衣服,商店已經按照她的碼數,提前準備好三套衣服,她只需試穿一下,選一套就好;去拍照,攝影師專門清場給他們留了時間,從走進去,到出來,總共花了十分鐘;雙方父母見面,顏曉晨叫過“伯伯、伯母”後再沒機會開口,程致遠的爸爸熱情健談、媽媽溫柔和藹,用家鄉話和顏媽媽聊得十分投機,讓顏媽媽對這門婚事徹底放了心;去登記結婚,風和日麗的清晨,程致遠像散步一樣,帶着顏曉晨走進民政局,他遞交資料、填寫表格,同時把自己的手機遞給她,讓她幫他回複一份商業信件,顏曉晨的緊張心神立即被正事吸引住,中途他打斷她,讓她簽了個名,等她幫他回複完信件,他們就離開了,回辦公室上班,她完全沒反應過來他們已經注冊結婚。直到傍晚回到家,程致遠改口叫顏媽媽“媽媽”,顏媽媽給程致遠改口紅包時,顏曉晨才意識到他們在法律上已經是合法夫妻。
雖然時間緊張,但在程致遠的安排下,一切都妥帖順暢,絲毫沒讓人覺得倉促慌亂。最後,經過雙方父母的商量,程致遠拍板決定,婚禮不在上海舉行,選在了省城郊區的一家五星級度假酒店,住宿、酒宴、休閑全部解決。
酒店房間內,魏彤和劉欣晖穿着伴娘的禮服,在鏡子前照來照去,劉欣晖說:“真沒想到,曉晨竟然是咱們宿舍第一個結婚的人。”
魏彤笑,“是啊,我以為肯定是你。”
“你說沈侯……”
“欣晖!”魏彤的手放在唇前,做了個閉嘴的手勢,示意劉欣晖某些話題要禁言。
劉欣晖小聲說:“沒別人了,私下說說而已。”但也不再提那個名字,“曉晨邀請別的同學了嗎?”
“就咱們宿舍。”
“倩倩呢?怎麽沒見她?自從畢業後,我們的關系就越來越疏遠。剛開始給她發短信她還回,後來卻再沒有回複過。”
“她的工作好像不太順利,你知道的,她很好強,死要面子,混得不如意自然不想和老同學聯系。”
劉欣晖大驚:“為什麽?她不是在MG工作嗎?”
“好像是MG的試用期沒過就被解聘了,憑她的能力,第二份工作找得也很好,但古怪的是試用期沒到,又被解聘了。兩份工作都這樣,簡歷自然不會好看,後面找工作就好像一直不如意,具體情形我也不太清楚,她和所有同學都不聯系,我也是道聽途說。”
“她會來參加曉晨的婚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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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我給她寫過電子郵件、發過微信,告訴她曉晨只請了咱們宿舍的同學,你已經答應會請假趕來,希望她也能來,正好宿舍聚一聚,但一直沒收到她的回信。”
劉欣晖嘆氣,“真不知道她糾結什麽?比慘,曉晨連學位都沒有;比遠,我要千裏迢迢趕來。她在上海,坐高鐵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卻還要缺席。”
“行了,走吧,去看看我們的美麗新娘!”
推開總統套房的門,劉欣晖和魏彤看到顏曉晨穿着婚紗,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不像別的新娘子,總是濃妝,她只化了很清新的淡妝,面容皎潔,潔白的婚紗襯得她像一個落入凡間的天使。
“曉晨,怎麽就你一個人?”
顏曉晨回過神來,笑了笑說:“我媽剛下去,他們都在下面迎接賓客。程致遠讓我休息,說我只要掐着時間出去就行了。”
魏彤擔憂地看着她,話裏有話地問:“今天開心嗎?”
劉欣晖羨慕地摸着婚紗,咬牙切齒地說:“VeraWang的婚紗,她要敢不開心,全世界的女生都會想殺了她!”
魏彤輕佻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下,“女人,你要再表現得這麽虛榮淺薄,我會羞于承認和你是朋友!”
顏曉晨問:“這個婚紗很貴嗎?”
劉欣晖翻白眼,“姐姐,你這婚結得可真是一點心不操!你知不知道?靠我那份四平八穩的工作,想穿VeraWang這個款式的婚紗,只能等下輩子。”
顏曉晨蹙眉看着婚紗,沉默不語。魏彤忙說:“婚禮的排場事關男人的面子,程致遠的面子怎麽也比一件婚紗值錢吧?今天,你打扮得越高貴越漂亮,才是真為他好!”
顏曉晨釋然了,對魏彤和劉欣晖說:“餓嗎?廚房有吃的,自己随便拿。”
劉欣晖和魏彤走進廚房,看到琳琅滿目的中式、西式糕點小吃,立即歡呼一聲,拿了一堆東西,坐到沙發上,和顏曉晨一邊吃東西,一邊聊天。
快十二點時,程致遠來找顏曉晨。他敲敲門,走了進來,笑跟魏彤和劉欣晖打了個招呼,伸出手,對顏曉晨說:“客人都入席了,我們下去吧!”顏曉晨搭着他的手站起來,走到他身旁。
劉欣晖看到并肩而立的程致遠和顏曉晨,不禁眼前一亮。程致遠身高腿長,穿着三粒扣的古典款黑西服,風度翩翩、斯文儒雅。顏曉晨是經典的雙肩蓬蓬裙蕾絲婚紗,頭發簡單盤起,漆黑的劉海,細長的脖子,有幾分奧黛麗?赫本的清麗,還有幾分東方人特有的柔和。
劉欣晖贊道:“古人說的一對璧人應該就是說你們了!不過……”她硬生生地擠到了程致遠和顏曉晨中間,很有經驗地拿出了娘家人的架勢,笑眯眯地對程致遠說:“你這人太狡猾了,打着西式婚禮的幌子,把迎親和鬧新房都省了!如果讓你這麽容易把曉晨帶走,我們這些娘家人的面子擱哪裏?”
程致遠笑笑,變戲法一般拿出兩個紅包,遞給劉欣晖和魏彤,“真不是想省事,只是不想讓曉晨太累了。”
“一生累一次而已。”劉欣晖興致盎然,沒打算放手。
魏彤也說:“我的表姐堂姐都說,舉行婚禮的時候覺得又累又鬧騰,可過後,都是很好玩的回憶。”
程致遠想着還要靠她們照顧曉晨,不能讓她們不知輕重地鬧,“曉晨身體不能累着,醫生叮囑她要多休息,煙酒都不能碰。”
“喝點紅酒沒有關系吧?我們難得聚會一次。”
顏曉晨說:“我懷孕了。”這種事瞞不住,她也沒打算瞞,索性坦然告訴兩個好朋友。
劉欣晖和魏彤都大吃一驚,愣了一愣,擠眉弄眼、眉飛色舞地笑起來,對顏曉晨和程致遠作揖,“雙喜臨門,恭喜!恭喜!”
顏曉晨很尴尬,程致遠卻神情自若,笑着說:“謝謝。”
劉欣晖和魏彤接過紅包,爽快地說:“新郎官,放心吧,你不在時,我們一定寸步不離,保證曉晨的安全。我們先下去了,你們慢慢來!”顏曉晨挽着程致遠的胳膊,走進電梯。
程致遠說:“請客喝酒這種事,請了甲,就不好意思不請乙,客人比較多,有的連我都不熟,待會兒你高興就說兩句,不高興就不用說話。累了和我說,今天你是主人,別為了客人累着自己。”
顏曉晨悄悄看他,他眉清目潤、唇角含笑,看上去還真有點像辦喜事的新郎官。
“怎麽了?”程致遠很敏感,立即察覺了她的偷瞄。
顏曉晨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沒什麽,只是覺得……委屈了你。”
程致遠瞅了她一眼,“你啊……別想太多。子固非魚也,子之不知魚之樂。”
已經出了電梯,不少人看着他們,兩人不再說話,走到花道盡頭,專心等待婚禮的開始。
度假酒店依山傍湖、風景優美,酒店內有好幾個人工湖,一樓的餐廳是半露天設計,二百多平米的長方形大露臺,一面和餐廳相連,一面臨湖,四周是廊柱,種着紫藤。這個季節正是紫藤開花的季節,紫色的花累累串串,猶如天然的綴飾。露臺下是低矮的薔薇花叢,粉色、白色的花開得密密匝匝,陽光一照,香氣浮動。婚慶公司考慮到已經五月,天氣暖和,又是個西式婚禮,婚宴就設計成了半露天,把長輩親戚們的酒席安排在餐廳內,年輕客人們就安排在綠蔭環繞、藤蔓攀緣的臨湖大露臺上。
雖然賓客很多,但專業的婚禮策劃師把現場控制得井井有條,所有布置也美輪美奂。酒店外,天高雲淡、綠草如茵、繁花似錦,一條長長的花道,從酒店側門前的草地通到露臺,花道兩側擺滿了半人高的白色鮮花,在花道的盡頭,是精心裝飾過的雕花拱門,白紗輕拂、紫藤飄香、薔薇絢爛,一切都很完美,讓顏曉晨覺得像是走進了電影場景中。
魏彤不知道從哪裏蹿了出來,把一束鮮花塞到顏曉晨手裏,“欣晖說一定要抛給她!”
顏曉晨還沒來得及答應,婚禮進行曲響起,程致遠對顏曉晨笑了笑,帶着顏曉晨沿着花道走向喜宴廳。
手中的花束散發着清幽的香氣,正午的陽光分外明媚,顏曉晨覺得頭有點暈,腳下的草地有點絆腳,幸虧程致遠的臂彎強壯有力,否則她肯定會摔倒。
顏曉晨剛走上露臺,就看到了媽媽,她坐在餐廳裏面最前面的宴席上,穿着嶄新的銀灰色旗袍,圍着條繡花披肩,頭發盤了起來,滿面笑容,像是年輕了十歲。
在顏曉晨的記憶裏,上一次媽媽這麽高興,是爸爸還在時,自從爸爸去世後,媽媽再沒有精心裝扮過自己,顏曉晨鼻頭發酸,頭往程致遠肩頭靠了靠,輕聲說:“謝謝!”
程致遠低聲說:“我說了,永遠不要對我說謝謝。”
程致遠的發小兒兼公司合夥人喬羽,做婚禮致辭,他也是顏曉晨的老板,兩人雖沒說過話,但也算熟人。
喬羽選了十來張程致遠從小到大的照片,以調侃的方式爆料了程致遠的各種糗事。
不管多玉樹臨風的人,小時候都肯定有幾張不堪入目的照片;不管多英明神武的人,年輕時都肯定幹過不少腦殘混賬事,在喬羽的毒舌解說下,所有賓客被逗得哈哈大笑。
顏曉晨新鮮地看着那些照片,并沒有覺得喬羽很過分,卻感覺到程致遠身子僵硬、胳膊緊繃,似乎非常緊張。顏曉晨開玩笑地低聲說:“放心,不會有人因為這些照片嫌棄你的。”
程致遠對她笑了笑。
最後幾張照片是顏曉晨和程致遠的合影,有他們在辦公室時的照片,也有他們的結婚證件照和生活照,喬羽朝顏曉晨鞠躬,開玩笑地說:“我代表祖國和人民感謝你肯收了致遠這個禍害。”他很西式地抱了下程致遠,對大家說:“今天是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好戰友的婚禮,祝他們百年好合、白頭偕老!”
在司儀的主持下,程致遠和顏曉晨交換婚戒,到這一刻,顏曉晨才真正感受到她和程致遠要結婚了,突然之間,她變得很緊張,無法再像個旁觀者一樣置身事外地觀看。程致遠給她戴戒指時,她總覺得有一道異樣的目光盯着她,伸出手時,視線一掃,竟然看到了沈侯,他西裝革履、衣冠楚楚地坐在宴席上,冷眼看着她。霎時間,顏曉晨心裏驚濤駭浪,下意識地就要縮手,卻被程致遠穩穩地握住了。程致遠鎮靜地看着她,安撫地微微一笑,顏曉晨想起了,他們已經是法律認可的合法夫妻,她放松了手指,任由程致遠把戒指給她戴上。她不敢擡頭,卻清晰地感覺到沈侯的視線像火一般,一直炙烤着她。
顏曉晨像個複讀機般,跟着司儀讀完誓言,司儀宣布新娘給新郎戴戒指,伴娘劉欣晖忙盡職地把戒指遞給顏曉晨。
顏曉晨拿着戒指,腦海裏浮現的竟然是三亞海灘邊,沈侯拿着戒指向她求婚的一幕。她曾那麽篤定,這輩子如果結婚,只可能是和沈侯結婚,怎麽都不會料到,她的婚禮,他會是來賓。顏曉晨的手輕輕地顫着,戴了兩次都沒戴上,司儀調侃說“新娘子太激動了”,顏曉晨越發緊張,程致遠握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把戒指戴好。
之後,切蛋糕、喝交杯酒、抛花束,顏曉晨一直心神恍惚,所幸有程致遠在,還有個八面玲珑的萬能司儀,倒是一點差錯沒出。
等儀式結束,程致遠對顏曉晨說:“你上去休息吧!”
顏曉晨搖搖頭,打起精神說:“我不累,關系遠的就算了,關系近的還是得打個招呼。”程致遠已經夠照顧她了,她也得考慮一下程致遠和他爸媽的面子。
程致遠笑着握了握她的手,“好的,但別勉強自己。你家親戚少,我們先去你家那邊敬酒。”
顏曉晨的兩個姨媽、姨夫,幾個表兄妹,程致遠早上已經見過,也不用顏曉晨費神再介紹。等給女方親戚敬完酒,程致遠帶着顏曉晨去給男方的長輩親朋敬酒。顏曉晨剛開始還能集中精神,聽對方的名字輩分,笑着打招呼,可人太多,漸漸地,她就糊塗了,只能保持着笑臉,跟着程致遠。反正程致遠叫叔叔,她就笑着說您好,程致遠說好久不見,她就笑着說你好。
敬了三桌酒,程致遠說:“行了!你去休息,剩下的我來應付。”他把顏曉晨帶到魏彤和劉欣晖身旁,對她們說:“你們帶曉晨回房間休息,累了就睡一覺,有事我會去找你們。”
魏彤和劉欣晖立即陪着顏曉晨回了樓上的總統套房。
走進房間,顏曉晨再撐不住,軟坐到了沙發上,其實身體上沒多累,但精神一直繃着,幸虧親戚們都坐在餐廳裏面,沈侯坐在外面的露臺上,她不用真面對他。
魏彤看了下表,已經兩點多,她說:“曉晨,你把婚紗脫掉,躺一會兒。待會兒要下去時,再穿上就行了。”
“好。”
當初挑選婚紗時,程致遠考慮到顏曉晨的身體,選的就是行動方便、容易穿容易脫的。顏曉晨在魏彤和劉欣晖的幫助下,把婚紗脫了,穿了件寬松的浴袍,躺在沙發上休息。
劉欣晖憋了一會兒,沒憋住,輕聲問:“曉晨,你請沈侯來參加婚禮了?”
“沒有。”
“難道是你家那位?程致遠沒這麽變态吧?我去打聽打聽!”劉欣晖說完,一溜煙跑掉了。
魏彤搖頭,這姑娘還是老樣子啊!她剛才看到了倩倩,本來還想讓欣晖去給倩倩打個招呼。
半晌後,劉欣晖回來了,怒氣沖沖地說:“程致遠也沒邀請沈侯,氣死我了,是吳倩倩!”
魏彤不解,“怎麽回事?”
“每個受邀的賓客都可以帶自己的戀人出席婚宴,沈侯是以吳倩倩男朋友的身份來的。”
魏彤郁悶得直瞪劉欣晖:姐姐,你嘴還能再快一點嗎?
劉欣晖吐吐舌頭,“沒什麽吧?他們擺明了來給曉晨添堵,讓曉晨早點知道,才有防備啊!”
顏曉晨睜開了眼睛,“我沒事。”
魏彤覺得劉欣晖說得也不無道理,不再阻攔劉欣晖八卦。
劉欣晖說:“你們猜猜,吳倩倩現在在哪裏工作?她竟然在沈侯家的公司工作,還是沈侯的助理!”
魏彤看了眼顏曉晨,笑着說:“吳倩倩畢業後一直過得很不順,大家同學一場,沈侯幫她安排個工作也很正常。”
“切!正常什麽?”劉欣晖嗤笑,“那麽大個公司,安排什麽工作不行?非要安排成自己的助理,日日相對?”
門鈴響了,魏彤去打開門,兩個服務生禮貌地說:“程先生吩咐送的午餐。”
服務生把一道道熱氣騰騰的菜肴在餐桌上放好,恭敬地說:“用餐愉快!”
魏彤早餓了,但沒指望能正兒八經吃上熱飯,打算吃點糕點墊下肚子算了,沒想到程致遠想得這麽周到。
三人坐到餐桌前吃飯,劉欣晖一邊吃,一邊對顏曉晨說:“曉晨,你這老公二十四孝,沒得挑!”
魏彤嗤笑,“吃貨,幾盤菜就被收買了!”
劉欣晖笑眯眯地說:“我們家那邊有一句土話,說‘嫁漢嫁漢,穿衣吃飯’!這個社會,能照顧好老婆吃飯穿衣的男人已經很稀少了。”
顏曉晨問劉欣晖,“婚宴什麽時候結束?”
劉欣晖說:“你們只辦一天,最隆重的是今天中午的酒宴,大部分客人只吃中午這頓酒席,下午三四點就會告辭,關系親近的朋友會留下,晚上還有一頓酒席,等吃完酒,就随便了,打麻将、鬧洞房、唱歌、跳舞都可以。等大家鬧盡興了,回房間睡覺,明天就坐火車的坐火車,趕飛機的趕飛機,各自回家。”
吃完飯,魏彤和劉欣晖都讓顏曉晨小睡一會兒,顏曉晨從善如流,進卧室休息。
她翻來覆去,一直沒睡着。其實,本來就沒多累,已經休息夠了,但程致遠沒來叫她,顏曉晨也不想再看見沈侯,索性就賴在房間裏休息了。快五點時,顏曉晨給程致遠打電話,問他要不要她下去。程致遠說如果她不累,就下來見見朋友。兩人正說着話,顏曉晨就聽到電話那頭一片起哄聲,叫着“要見新娘子”。顏曉晨忙說:“我穿好衣服就下來。”劉欣晖聽到可以下去玩了,興奮地嗷嗷叫了兩聲,立即拉開衣櫃,幫顏曉晨拿婚紗。
在魏彤和劉欣晖的幫助下,顏曉晨穿上了婚紗。正犯愁頭發亂了,婚慶公司的化妝師也趕來了,幫顏曉晨梳頭補妝,順便把魏彤和劉欣晖也打扮得美美的。
收拾妥當後,三個人一起下了樓。
經過餐廳時,裏面已經空了,服務生正在打掃衛生。露臺上卻依舊很熱鬧,三三兩兩的人,有的坐在桌子邊喝酒,有的靠着欄杆賞景說話,還有的在湖邊散步。
程致遠隔着落地玻璃窗看到顏曉晨,快步走過來接她,魏彤和劉欣晖擠眉弄眼地把顏曉晨推給程致遠,“有人來認領了,我們撤了。”
看魏彤和劉欣晖走了,顏曉晨醞釀了一下,才問:“爸爸媽媽,還有親戚都去哪裏了?”
聽到她的“爸爸媽媽”前沒有“你”字,程致遠禁不住笑了笑,“有的回房間休息了,有的回房間去打麻将了。”
顏曉晨聽到麻将,一下子緊張了,“我媽……”
“我私下跟姨媽打過招呼了,她們會盯着媽媽,不會讓她碰的,這會兒三姐妹正在房間裏聊天,我剛才上去悄悄看了眼,看三個人都在抹眼淚,就沒打擾她們。”
顏曉晨松了口氣,“我媽和我姨媽好幾年沒來往了,肯定有很多話要說,謝謝你!”她想着只是形婚,一直反對舉行婚禮,可如果沒有這場婚禮,媽媽根本沒機會和姐妹重聚。只為了這點,都值得舉行婚禮,幸虧程致遠堅持了。
“我說了,不要再對我說謝謝,都是我樂意做,也應該做的。”
兩人剛走到露臺上,立即有人笑着鼓掌,“老程終于肯讓新娘子見我們了!”
顏曉晨知道留下的人都是程致遠的好友,忙露了一個大笑臉。程致遠拉着顏曉晨的手,給她介紹,大部分人顏曉晨從沒見過,只能笑着說你好。
“章瑄。”
顏曉晨握手,“你好。”
“陸勵成。”
顏曉晨遲疑着伸出手,覺得名字熟,人看上去也有點面熟,想了想,終于想起來了,驚訝地說:“ElloittLu!您、您……怎麽在這裏?”她本來伸出去要握手的手,突然轉向,改成了拽着程致遠的胳膊,激動地對程致遠說:“他是ElloittLu,MG大中華區的總裁,我見過他的照片!”
周圍的人全笑噴了,程致遠無力地撫額,顏曉晨終于反應過來,程致遠剛給她介紹的人,怎麽可能不認識?她尴尬地紅了臉,忙補救地對陸勵成說:“我大學時,在MG的上海分公司實習過,我在公司的主頁上看到過您的照片和資料,剛才好像是突然見到大老板,一時激動,失态了,不好意思。”
陸勵成微笑着說:“沒關系,恭喜你和致遠!”
喬羽拍拍程致遠的肩膀,幸災樂禍地說:“兩個都是老板,待遇天差地別!小遠子,你被比下去了!”他朝攝影師招招手,搭着陸勵成的肩膀,細聲細氣、肉麻地說:“勵哥哥,賞光和新娘子合個影呗!”
陸勵成拍開喬羽的爪子,淡淡說:“看樣子,你的婚禮是不打算邀請我們參加了。”
喬羽一愣,沒反應過來陸勵成的意思,程致遠笑着說:“喬大爺,你還沒結婚呢,別犯衆怒,悠着點!”
喬羽這才反應過來他們警告他現在鬧騰得太歡,等到他婚禮時,他們也會下重手。喬羽嬉皮笑臉地說:“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事來明日愁!”正好攝影師來了,喬羽拉着陸勵成,站到顏曉晨身旁,三人一起拍了兩張。喬羽對程致遠勾勾手指,“來來,你們兩個老板和新娘子拍一張。”
他還硬要顏曉晨站在中間,陸勵成和程致遠一左一右站在兩側。
拍完照後,喬羽笑着對攝影師說:“OK了!謝謝!”
攝影師正要離開,有人突然說:“能給我和曉晨、陸總拍一張嗎?”
攝影師禮貌地說:“可以。”婚慶公司雇他來就是讓他在婚禮上提供拍照服務。
顏曉晨看着挽着沈侯手臂的吳倩倩,笑容有點僵,她以為他們已經離去了,沒想到他們還在。
吳倩倩走到陸勵成身旁,伸出手,笑着說:“我叫吳倩倩,曾在MG的上海分公司工作過,可惜,試用期還沒結束,公司就解雇了我。我一直想不通為什麽,現在,我明白了……”她掃了眼程致遠、喬羽,目光又落回陸勵成身上,“我曾以為MG的企業文化是給所有人公平競争的機會。”陸勵成淡淡說:“MG也一直注重忠誠、正直。”他沒有和吳倩倩握手,也沒有拍照,對程致遠和喬羽說:“你們聊,我去抽支煙。”他走下臺階,點了支煙,到湖邊去吸煙。
吳倩倩臉漲得通紅,硬是沒縮回手,而是走了幾步,從桌上端起杯酒,喝了起來,就好像她伸出手,本來就是為了拿酒。
攝影師看氣氛不對,想要離開。沈侯攔住了他,“麻煩你給我和新娘子拍張照。”他還特意開玩笑地問程致遠:“和新娘子單獨拍照,新郎官不會吃醋介意吧?”惹得露臺上的人哈哈大笑。
顏曉晨看着沈侯一身黑西裝,微笑着走向她,四周白紗飄拂、鮮花怒放,空氣中滿是香槟酒和百合花的甜膩香味,而她穿着潔白的婚紗,緊張地等着他。恍惚中,就好像是她想象過的婚禮,只要他牽起她的手,并肩站在一起,就能百年好合、天長地久。
沈侯站到她身邊,用只有他們倆能聽見的聲音說:“今天的婚禮很美,和我想象過的一模一樣,不過,在我想象中,那個新郎是我。”
顏曉晨掌心冒汗,想要逃跑,可周圍都是程致遠的朋友,目光灼灼地看着她,她只能全身僵硬地站着。
沈侯低聲說:“如果你都能獲得幸福,世間的真情實意該怎麽辦呢?我衷心祝你過得不快樂、不幸福!早日再次劈腿離婚!”
攝影師叫:“看鏡頭!”
顏曉晨對着鏡頭微笑,沈侯盯了她一眼,也對着鏡頭微笑。
攝影師端着相機,為他們拍了一張,覺得兩人的表情看似輕松愉悅,卻說不出哪裏總覺得奇怪,還想讓他們調整下姿勢,再拍一張,程致遠走過去,攬住顏曉晨的肩,笑着說:“那邊還有些朋友想見你,我們過去打個招呼。”
“好的。”顏曉晨匆匆逃離了露臺。
程致遠感覺到他掌下的身體一直在輕顫,他輕聲問:“沈侯對你說了什麽?”
顏曉晨笑着搖搖頭,“什麽都沒說。”
程致遠心裏暗嘆了口氣,說:“要我送你回房間嗎?”
“不用!我不累,今天就中午站了一會兒,別的時候都在休息,還沒平時上班累。”雖然面對沈侯很痛苦,可她依舊想留下來,她要是一見沈侯就逃,只會讓人覺得她餘情未了。
“那我們去湖邊走走。”
兩人沿着湖邊慢慢地走着,顏曉晨看到在湖邊抽煙的陸勵成,下意識地看向吳倩倩,卻看到她正端着杯酒,姿勢親密地倚着沈侯說話,她心裏抽痛,像是被人狠狠揪了下心尖,忙收回了目光。
“怎麽了?”程致遠感覺到她步子踉跄了下,關切地問。
顏曉晨定了定神,說:“吳倩倩為什麽會被MG解雇?”
“你是不是已經猜到了?”
“我只猜到了是她寫的匿名信揭發我考試作弊。”
“她自以為做得很隐秘,但她太心急了,如果她沒寫第二封匿名電子郵件,還不好猜,可她給MG的高管發了第二封匿名郵件,目的顯然是想讓你丢掉工作,我們稍微分析了一下你丢掉工作後誰有可能得益,就推測出是她。”
“我們?你和陸總?”
“對,他要開除你,總得先跟我打個招呼,從時間上來說,我應該是第一個知道MG會開除你的人。Elliott說必須按照公司規定處理,讓我包涵,我和他随便分析了下誰寫的匿名信,得出結論是吳倩倩。”
顏曉晨郁悶了,“你有沒有幹涉我進MG?”
“沒有,絕對沒有!那時,你已經在MG實習了,我去北京出差,和Elliott、Lawrence一起吃飯,Lawrence是MG的另一個高管,Elliott的臂膀,今天也來了。我對他們随口提了一下,說有個很好的朋友在他們手底下做事。”
顏曉晨的自信心被保全了,把話題拉了回來,“吳倩倩寫匿名信,并沒有侵犯公司利益,陸總為什麽要把她踢出公司?是你要求他這麽做的嗎?”
“我沒有!不過……我清楚Elliott的性子,他這人在某些事情上黑白分明,其中就包括朋友,如果吳倩倩和你關系交惡,她這麽做,Elliott應該會很賞識她,能抓到對手的弱點是她的本事,但吳倩倩是你的朋友。”顏曉晨明白了,“忠誠!陸總不喜歡背叛朋友的人。”
程致遠笑,“大概Elliott被人在背後捅刀捅得太多了,他很厭惡吳倩倩這種插朋友兩刀的人。你也別多想,我和Elliott并不是因為你才這樣對吳倩倩。像吳倩倩這種人,第一次做這種事時,還會良心不安、難受一陣,可如果這次讓她成功了,她嘗到了甜頭,下一次仍會為了利益做同樣的選擇。現在她看似吃了苦頭,卻避免了将來她害了別人,也害了自己。”
顏曉晨低聲說:“你是借刀殺人。”其實,她當年就猜到有可能是吳倩倩,畢竟她關系要好的同學很少,最有可能知道她幫沈侯代考的人就是宿舍的舍友。如果是平時交惡的同學,想報複早就揭發了,沒必要等半年,匿名者半年後才揭發,只能說明之前沒有利益沖突,那個時間段卻有了利益沖突。吳倩倩完全符合這兩個條件,再加上她在出事後的一些古怪行為,顏曉晨能感覺出來,她也很痛苦糾結,吳倩倩并不是壞人,只是太渴望成功。當年,顏曉晨沒精力去求證,也沒時間去報複。報複吳倩倩并不能化解她面臨的危機,她犯的錯,必須自己去面對,所以當吳倩倩疏遠她後,她也毫不遲疑地斷了和吳倩倩的聯系。今天之前,她還以為吳倩倩過得很好,沒想到她也被失業困擾着。
顏曉晨說:“一切都已經過去了,不管是我,還是吳倩倩,都為我們的錯誤付出了代價,你說過‘everyonedeservesasecondchance’,請不要再為難吳倩倩了。”
“我雖然很生氣,畢竟一把年紀了,為難一個小姑娘勝之不武,唯一的為難就是讓她失去了MG的工作,之後她找工作一直不順利,和我無關。”
程致遠不動聲色地掃了眼薔薇花叢中的沈侯,這個他眼中曾經的青澀少年已經完全蛻變成成熟的男人,他紳士周到地照顧着吳倩倩,從他的表情絲毫看不出他內心真實的想法。
快要七點了,晚上的酒宴就要開始,程致遠帶着顏曉晨朝餐廳走去。
賓客少了一大半,餐廳裏十分空蕩,分成了泾渭分明的兩撥賓客,餐廳裏是四桌親戚,服務生上的是中式菜肴,餐廳外的露臺上是四桌同學朋友,服務生上的是西餐,大家各吃各的,互不幹擾,比中午的氣氛更輕松。
程致遠和顏曉晨去裏面給長輩們打了個招呼,就到露臺上和朋友一起用餐。
不用像中午一樣挨桌敬酒,大家都很随意,猶如老朋友聚會,說說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