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回憶
這周末我們約在一間日式料理店裏，但我已經等了超過半個小時，百般無聊地觀察着店外中庭的水池，夜晚的燈光照得水光粼粼，波紋被投射在周圍的竹林上，為這炎熱的夏夜帶來一絲涼意。不禁回想起了高中時我們也曾經偷溜進放學後空無一人的泳池裏，嘻笑打鬧。那時還那麽年輕，一切都還這麽美好。
記得那是一個像今天這樣炎熱的午後，蟬鳴聲随着熱風一陣陣襲來。剛考完期末考的午後，一群高中生懶洋洋的聚在教室裏，讨論着去哪裏玩，卻又因為太過炎熱的天氣而提不起勁。
而我想的只有暑假近了，暑假過後就要分班，之後見面的機會就少了。看着駿仁，他倒是一副無所謂的樣子，站在一旁看着大家的讨論。
‘要去後山嗎？’
‘還是要去海邊？夏天就是該去海邊啊！’
‘這麽熱，去唱歌吧？’
‘唱歌好貴啊～’
‘有沒有什麽可以免費吹冷氣的地方啊？’
‘啊，游泳池不知道有沒有開。’我突然靈機一動，想起了學校後面的游泳池。
‘去看看吧，我知道有地方可以翻進去。’說話的是方敏豪，因為參加籃球社的關系曬得很黑，總是笑得很陽光，很好親近的樣子，鬼點子也多，之前大聲公的現場直播也是他搞的。所以他一說話就沒人有意見。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走在空無一人的校園裏，完全不像是準備要去做壞事的樣子。我們派了兩個人在門口把風，另外的人則跟着方敏豪繞過監視器，掃具間裏面有扇門可以通往游泳池裏面，上頭的鎖早就不知道被哪一屆的學長姐給拆掉了。
‘嘿嘿，厲害吧？我之前打掃的時候發現的。’
‘敏豪你好厲害！不愧是籃球社主将。’
‘我們暑假也來玩啊！’
‘哇吼！’敏豪朝着空蕩蕩的游泳池大喊一聲，說着就脫了上衣褲子，穿着一條四角褲就跳了下去，‘好涼！大家快來！’
這麽一吆喝，又有幾個男生脫了跳下水去。女生們則有點猶豫的不知道該不該過去，畢竟制服是白的，也許內衣會透出來。也有些人沒有帶運動服，就先溜回家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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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平常學校禁止穿短褲，但像我這種每天好動的停不下來的女孩子，都會多準備一條短褲塞在書包裏，進了校門之後就把裙子換下來。
但就算我也不敢直接跳下水去，衣服濕了多麻煩啊，被抓到該怎麽辦？我選了一個角落坐下來，卷起褲管把雙腳浸在水裏，百般無聊的打水，看着遠處的男生們打鬧着。
駿仁走過來，在我身邊坐下。我心跳頓時加快，他的手就在我旁邊，近的好像連他身上的味道都聞得到。
從那次大聲公事件以來，我跟他解釋過那是朋友的惡作劇之後，我們之間就再也沒那麽尴尬了。我也開始懂得整理自己的情緒，以朋友的身分繼續站在他身邊。
‘你看，他們真的有夠誇張的。’
駿仁依舊淺淺的笑着，但笑容中似乎多了點什麽，‘對啊。’
‘你怎麽不下水？’
‘弄濕了好麻煩啊，而且我不會游泳。’
‘什麽？你不會游泳？’另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了過來。
回頭一看，敏豪一臉壞笑的站在那。還沒反應過來，他一伸腳就把駿仁給踹了下去。看他在水裏嗆了幾口，我忍不住哈哈大笑。
‘小惠，你幹嘛不下水？’
我笑的還喘不過氣來，擦了擦眼淚，‘啊？我不要，弄濕了好麻煩。’
結果敏豪竟然從後面架住我的肩膀，輕輕将我擡起來，扔下水去。看着越來越接近的水面我大喊了一聲，‘方敏豪你！’
話還沒說完就喝了一大口水，嗆得喘不過氣來。旁邊有個人影游過來，拖着我的肩膀讓我離開水面。剛喘過氣來，看清了眼前的人卻吓了一跳。
‘小惠，你沒事吧？’他顯然吓得比我還厲害。
我們緊貼的身體，感覺得到駿仁他那結實的身體支撐着我的重量，對望的眼中看得到他滿溢而出的擔心，我慌張的推開他，又重新落入水裏。我閉氣故意在水底沉的很久，想用水的冰涼化解身體的燥熱。
水面上駿仁好像在和敏豪争執着什麽，但我只想靜靜的讓自己沈在水裏，什麽都不去想。真的憋不住了才慢慢吐氣讓自己浮上來。
用力擦了把臉，頭發濕淋淋的貼在臉頰上，眼前只見敏豪那一張陽光的笑臉，‘看不出來其實你其實滿會游的嘛。駿仁你看，我說的沒錯吧？她根本超會游的。’
我一臉茫然地看着他。
敏豪又笑的更開心了，‘駿仁他以為你溺水了。’
看着駿仁站在水裏，漲紅着臉一臉不服氣的樣子。
我也忍不住笑了出來，‘開玩笑，我可是小二就拿到游泳班最高級證書的好嗎。’
一說完就加速打水離去，敏豪卻從後面追了上來，輕松超越我。就這樣一前一後的較量起來，最後兩個人都累的動不了，在池邊喘着氣，哈哈大笑起來。
上岸的時候，才發現駿仁已經不知道去哪了。敏豪看了我一眼，結果馬上偏過頭去，臉紅得像煮熟的螃蟹一樣，‘你在這裏等着，不要動啊。’
我還一臉莫名其妙，結果低頭一看，也跟着紅了臉。白色的襯衫沾了水簡直就像透明的一樣。他拿來了自己的運動外套蓋在我身上，上頭有着淡淡的男性的味道。
那天我渾身濕透的回到家，卻還是沒想明白為什麽駿仁就突然走了。
－－
“請問要點餐了嗎？”服務員再度拿着菜單走來，順手為我添滿了茶。
我笑着搖搖頭，“我再等他一下。”
這已經是我第三次擡起手來看時間。時間已過八點，賴駿仁卻還沒有要出現的樣子，連電話都沒打一通。雖然我想也知道他應該是忙着工作，因此也不敢打電話給他。但一個人在高級餐館裏等待，還是令人感到有些局促不安。
“抱歉讓你久等了。”看見他的身影出現在門口，我才終于松了口氣。
“沒關系。今天還要加班啊？”
“是啊，客人臨時增加的需求，趕工也得趕出來。”他打開菜單，不着痕跡的皺了下眉頭。
“啊，你不吃生的對吧？他們家的魚類料理都不錯，可以試試看烤魚。”
天哪，我竟然忘了這麽重要的事。還虧我特地選了這間以生魚片聞名的餐館。
“他們有名的是生魚片吧？幫我點一份吧。”他說。
“咦？你以前不是不吃的嗎？”
“最近和我男友一起去了趟日本，因為他選的都是高級溫泉酒店，餐餐都有生魚片，結果回來之後反而愛上了。”他笑着，笑容中多了濃濃的甜蜜。
“真好啊，什麽時候我也能交個男朋友就好了。”我把臉埋在菜單後頭，偷偷觀察他的表情。
但他的視線卻沒離開菜單，“小惠你個性很好，除了我之外一定能找到更好的男生的。”
“哇，竟然趁機又補了一槍啊，不用這麽狠吧。”我笑道，“說說你男朋友吧，他是怎麽追到你這麽優秀的男生的？上次在你家有看到他的照片，戴着眼鏡，笑起來很陽光又有點秀氣的那個。”
“你說庭玮？是我追他的。”
什麽！原來賴駿仁是這種型的啊！
在我驚訝之餘，駿仁已經回過頭去點好了菜，“你要喝點酒嗎？”
我學不會教訓的點了點頭。
長大了才漸漸明白酒的滋味。酒，往往不是拿來品的，而是為了貪醉。好不好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怎麽強制讓精神放松，讓理智追随身體的欲望。在賴駿仁面前，我往往很需要這個。
“那再來兩瓶清酒。”他的微笑依然那麽輕淺好看。
“抱歉你這麽忙還約你出來。”
“沒關系，要不是确定忙的完，我就不會答應妳了。更何況是你要請我吃飯呢。”他随手接過我的菜單，一起交給服務員。并且順手幫我斟滿了茶。
我突然覺得，做不成他的女友，做朋友說不定也很不錯。這麽貼心又帥氣的朋友，哪裏找呢。
這麽一想，似乎連他的笑容都親切起來了。雖然有些不冷不熱，但至少相處起來很舒服。
“所以你跟你男朋友是怎麽認識的呢？”
他一手摩娑着杯緣，一邊回憶着，“我有時候會去附近的大學圖書館找書，每次去都看到一個男生，在同一個座位上埋首苦讀，周圍堆起來的書都要比他高了。我有時候都會幫他偷帶點零食、飲料，偷偷放在他桌上。直到有一次，他突然擡起頭，我們終于對上了視線。接下來不管發生什麽就都很自然了。”
同志的戀情也一如普通男女一般，只要遇對了人，戀情就發生得如此自然，如此浪漫。戀愛這種事情果然強求不得啊。我望着杯裏的水紋，一邊默默想着。
“你大三交往的那個男朋友呢？”他問。
“畢業後就分了。他後來繼續讀研，我工作，連約會的時間都湊不出來，也就慢慢淡了。”我在腦中試着描繪那人的長相，但卻已經開始有些模糊了。我們分手的很平淡，分手後連見都沒見上一面。
“其實柏穎他人滿好的。”他伸手了一片剛上桌的三文魚。
我卻是一愣，“你認識他啊？”
“是啊，他是我大學羽球社的學長。”說着就把沾好醬油的生魚片送進嘴裏，看着他因美食而揚起的嘴角，我也跟着有點驕傲起來。
“這間不錯吧。”
“是還不錯。”他伸手又夾了一片，“他追你的時候還來問過我意見呢。”
“真的假的？那你跟他說什麽？”
“我說，其實小惠很好追的，單純直爽，對她溫柔一點，體貼一點就可以了。而這些也都正好是學長的特質，所以一點都不難。還有小惠她很懶，甚至會懶到不吃飯，所以腸胃不太好，這個也要注意。有時候早上起床會低血壓，絕對不要太勉強她。”他說的一臉淡然，我卻不曾知道原來他對我了解這麽深。心頭頓時有些暖暖的。
“原來你都偷偷觀察我。”我笑道。
“那是你太好懂了好吧。”
“相較之下我對你根本一無所知，實在太不公平了。”
“也是，明明號稱是暗戀我，但卻連我微博都沒加，連我男朋友換了幾個都不知道。”
我被說的紅了臉，“從現在開始了解也不遲啊。說說你是怎麽察覺自己的性向的吧。”
“沒什麽察覺不察覺的，喜歡上了之後，性別還有那麽重要嗎？倒不如說，性別本身有這麽重要嗎？”他慢條斯禮的咀嚼着口中的那塊肉，又配了口飯。怎麽能有人連吃飯都那麽好看！
“就像是如果我是個女的，你會因此而不喜歡我嗎？”他有些陰側側地看着我，在幽暗的燈光下竟顯得有些雌雄莫辨。我現在才終于稍微摸懂一些，其實這就是他認真起來的表情，令人有些畏懼。
“一般人都是先意識到對方是異性才會開始考慮要作為對象的吧？”
“那就對了啊，也會有人在意識到對方是同性才愛上的，也有人是先于性別而愛上這個人本身。沒什麽對與錯。”
他這套話說的熟練至極，像是不知道已經對多少人說過一樣的話了。出櫃，應該也沒他說的這麽容易吧。
“所以之後要你喜歡上女性也不是不可能的啰？”
“那就要看人啰。”他一笑就露出了側邊的小虎牙，看起來有些淘氣，“而且也要考慮生理性的問題。”
我知道他說的是硬不硬得起來的問題，不禁噗嗤一笑，“你有暗戀過我們班上的人嗎？”
“有啊，方敏豪。”
我一口被剛放進嘴裏的芥末嗆到，咳得停不下來，眼淚也都被逼了出來 。只見他手忙腳亂的幫我倒茶，好一陣才緩過來。
“校慶那天我本來是打算跟他告白的。‘我不可能跟廖小惠在一起，因為我喜歡的人是你。’原本我是打算這麽說的。那天手機另一端爆出的歡呼，和我當時強烈的失落，我到現在都還記得。”
“敏豪他沒聽到嗎？”
他依舊淡定自若地夾起了一塊烤魚肉，配了口清酒。“我不知道，反正後來被他打哈哈過去了。所以我有陣子其實很讨厭你。”
我又一口被茶水嗆到。跟他吃頓飯也真不容易。
“不過後來還是拜你所賜我才把他搞上床的，所以就無所謂了。”
“我就只有被甩的份好吧，哪有……”
“因為他喜歡你啊。所有想追你的都知道你喜歡我，所以都會來找我商量，相處機會多了自然就……”
我腦中突然浮現駿仁跟敏豪在床上翻滾的樣子，突然覺得有些血氣上湧。
作者有話要說： 我曾經說過我恨網審，但直至今日我才知道我錯了。現在網審是唯一會看我文的人了，所以我必須說，我愛網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