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深8
狐貍關上門，将背靠在門上大口的呼吸着空氣試圖平緩自己的情緒，過了一會兒，狐貍艱難的動了動身子，轉身走了。
狐貍機械性的邁着雙腿走出那個缺口，不敢回頭，她的雙手忽然抖動着抓了抓，當然什麽都沒有。
狐貍對于小七與小七父母的事情遲疑了，從小到大她都明白家庭溫暖的重要性，狐貍自己沒有信心保證日後所發生的事情會對自己和小七帶來怎樣的影響，只好将小七交給全心全意愛着她的父母，自己內心裏更希望由小七來做出這個選擇。
狐貍很是沮喪，她低下頭暗罵着自己的沒用。
狐貍沒有回家，快要到夜裏了，有些冷，她把外套拉鏈拉上。皺着眉頭若有所思的走在路上，路過一家雜貨店，停住腳步進去買了些工具便離開了。狐貍走回那片森林，森林一切如舊，唯一顯示這裏燃過大火的痕跡便是地上堆積着的大量灰土，狐貍深吸一口氣吐出來，仰着臉看着天空。
狐貍手中拿着鐵鍬，開始一下一下的鏟着地上的灰土，把這些灰土盡數都放進一個巨大的袋子裏，等到這個袋子快滿了，狐貍就背着這個袋子，跳進依舊還在的巨大樹樁，走在巨大的地下室裏，将袋子裏的灰土都倒出來，試圖填滿這個地下室。
狐貍被嗆了一下，她坐在地上，雙手捂住耳朵，聽見空氣的聲音，那聲音也好似大海。
就這麽鏟着灰土，再跳進樹樁填滿地下室，如此反複，最後留出一個通道，只能容人跪着爬過，狐貍這才停下。只有這麽幾天，茂密的森林又林林羅立，狐貍不想再去探究，只當是天意。狐貍看看天空，正是正午，心中一算，應該也是過了好幾天了，她坐在樹樁旁邊，剛一碰到樹樁突然燃起火焰，樹樁最終也化成灰土，落進了通道裏。
狐貍靜靜坐着看着樹樁被毀，什麽也不想做，自己現下正處于虛弱的狀态，幾天過去滴水未進，站起身，想着去一棵樹下面坐會兒，那裏還頗為陰涼，狐貍靠着樹幹平緩着自己的呼吸。
“咚！”，狐貍聽見有什麽東西砸在自己身旁，快速睜開眼一看，是一顆蘋果。狐貍将蘋果拿在手裏，有些疑惑，這裏何時還有過蘋果，但也并不糾纏下去，咬了一口，甜極了。
“呼”，狐貍呼出一口氣，這才感覺輕松下來。
忽然聽見遠方傳來聲響，這片森林很大，狐貍也并非知曉整片森林到底是什麽樣，謹慎的騰到空中一看，何時多出來了三間房子，狐貍剛想繼續探究下去，發現從屋裏走出來一個女人，頭發高束成一髻，走到屋後和男人在說些什麽，男人推了推他的眼鏡，狐貍看見木板車上的大塊玻璃正反射着刺眼的光。
那兩人自己不是不認識，在一個桌子上吃過飯狐貍仍舊記憶猶新，回想起那天狐貍痛苦的晃了晃腦袋，只想離開這裏。
狐貍往沙灘飛去，看見一個男孩躺在沙灘上，一波一波的海浪正将男孩一點點打上沙灘。
狐貍心下存疑，但還是飛近男孩身邊，等到站定蹲在男孩身邊，她才确信，這人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之人。
狐貍完全不明白這是為什麽，她看見男孩将要睜開眼睛，猛地一蹬飛回空中，飛回那片森林，正好看見男人和女人拉着木板車走到了這片森林的盡頭。多遠的距離啊，狐貍不禁在想，默默在空中看着他們到底在做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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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貍眼看着兩人徒手将一塊巨大的玻璃直插進土壤裏，狐貍實在狐疑，這是怎麽做到的，玻璃重量不輕，還能直插進土壤之中，如若不是二人有自己不知道的力量，否則很難做到。狐貍邊想邊往其他地方一瞥，驚訝的張了張嘴，原來這片森林的周圍，都被玻璃即将完全包圍了。狐貍離得近些這才發現，原來是鏡子，皺起眉頭看着男人和女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狐貍并非厭恨二人，反而覺得有些心酸與難過，狐貍閉着眼不願回想起過去的事情。
狐貍看着男人和女人一直忙到天色将晚才回去，看見二人走進一間屋子，狐貍想了想，頗為大膽的飛到房屋背後，她在猜小七會不會在裏面，這房屋和小七家頗為相似，若是小七不在這裏，小七父母又何苦将這整片森林圍個水洩不通。她記得小七房間裏有一扇窗戶，正在房屋背後，走近一看，那窗戶好似被鎖死，不僅只小七房間的窗戶鎖死，所有能看見房屋背後的窗戶全部封死。
狐貍并不想和小七發生什麽，只想看一眼，但也沒能如願。
狐貍靜靜站着，聽見有人好像在附近走動，立馬騰到空中，飛到森林盡頭，狐貍從空中俯瞰着，看見玻璃和盡頭之間只留有一點點的空間，狐貍下落到那裏，站在那一點點的土地之上，累了，坐在懸崖邊上，雙腿在空中晃了晃，看着夕陽日落，海面波瀾泛起。
狐貍不想就這麽離開，她決定留在這裏，等到小七經歷了這些親自做決定了，這件事情才算是真正有了一個判定，自己才能安心。
我的小七，狐貍擡起雙手将臉埋在其中，看不清她的表情。
狐貍內心明白，小七并不是自己的占有物，可自己又想占有她。此時此刻，狐貍想在所有能作畫的地方，包括自己的心裏都畫上關于小七的一切，音容笑貌，一舉一動，臉頰上的酒窩，笑起來時眯成一彎月牙的雙眼，狐貍如此這般，大概會讓熟悉她的人都大吃一驚，因為她本不是這樣瘋狂的人，也不認為她會是這樣的人。
過了多久，狐貍不清楚，太陽升起又落下有幾回了，狐貍沒有計較過。狐貍第一次聽見鏡子對面人聲鼎沸，好像小七就在自己對面，狐貍什麽也看不見，雙手無力的扒在鏡子上，眼前是永遠的，一塵不變的銀灰色，過了那麽一會兒，什麽聲音也沒有了，狐貍站着深吸一口氣又坐下，這樣的事情怎麽也有五六次了，狐貍每日經常看着日出日落發呆，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做什麽。直到那天小七砸開鏡子，過了多久了？狐貍這才第一次看見小七，是個男孩的樣子，但狐貍知道這就是小七，小七破碎了一般撐着力氣站在自己面前，狐貍聽見小七說着什麽，剛想回應，只那麽一瞬，被人推了下去。
狐貍看着小七的雙眼慢慢墜落下去，最後摔進海水中時，感覺自己好像要四分五裂了，五官痛苦的扭曲在一起。狐貍沒有掙紮，她一直在想着小七，她會怎樣，會有什麽樣的選擇，直到自己飄落在海底。
好冷，狐貍心說。狐貍站在海底，四下望去，突然看見一枝玫瑰，雖然表面上有些髒了，竟然還完好無損的，安靜的躺在那裏。
狐貍走過去撿起來，那是自己第二次來這片海時，看見茫茫海灘并沒有什麽東西可以維持生存，想着小七日後或許會有用，拿了些必要的東西過來，唯有這枝玫瑰其實是不怎麽有用的，自己抉擇過後還是帶了過來，可最後還是掉落了。
狐貍轉了轉手中的玫瑰，想了想，收進自己的外套內口袋，小心翼翼的不願讓這玫瑰再受到一點點的委屈，好好保護了起來。
二人四目相對，于深海處。
小七看着狐貍，狐貍一動不動，站在深海之中，身形逐漸渙散，小七看着接連不斷的小氣泡從狐貍周身四處散去，明白狐貍不能長時間待在這裏，小七游過去拉起狐貍的手，狐貍自始至終連眼睛都不眨，注視着小七的一舉一動，以及讓人捉摸不透的內心，二人一齊往海岸上游。
平日裏狐貍的手都是有溫度的，甚至有時是滾燙的，現下小七感覺到狐貍的手冰涼，随即加快了速度。
二人上了沙灘，雨還在下，絲毫沒有減弱的樣子，遠處的小島仍舊在分崩，爆裂。
狐貍看了看小七，看着她的魚尾，視線便停留在那裏，眉頭不自覺地皺起，咬緊了後槽牙幾乎不可聞的輕嘆了一聲。狐貍本打算等小七開口，過了很久很久，仍不見小七有所反應，狐貍擡起手去摸索外套口袋裏的玫瑰。
小七沒看狐貍一眼，坐在沙灘上低頭看着自己的魚尾，忽然開口道。
“這些日子，我變得越來越像你了”，狐貍聽見小七開口，便将準備拿出那枝玫瑰的手放下，坐下來，和小七并肩，二人面向着大海的方向。
“我開始用你的思維方式來想事情，做事情”，小七擡起頭看了看遠方的小島。
“我一直不明白你為什麽不帶我走，或許是我還不了解你，不了解你的家庭，你的生長環境，我在你心裏到底重要與否”。
良久，小七沒有再說話，狐貍也不曾開口。
“或許吧，你的确喜歡我”，小七頓了頓，“但我感覺你更喜歡自己”。
“好像我的存在完全只是為了你滿足自己的感情，你喜歡用自我犧牲來讓自己感到完整，你喜歡為了別人多着想然後自己享受在其中，你大概有種自我折磨的傾向，不是我，換成別人，你也會這麽做”。
狐貍默默看着海面表情複雜，呼吸漸漸不平穩，好似抽泣。
“實際上，你還是挺自私的”。
“自以為在幫助別人，救贖我，真夠可笑的”，小七冷笑，嘴角抽動着面龐極不自然。
“我那麽想和你在一起，那樣祈求你，你還是沒帶我走，自以為是為了我好，然後對我視若無睹，你再沉浸在自己的情緒裏，痛苦裏帶着愉悅和滿足吧”，這時小七轉過頭看着狐貍，狐貍瞬時間身體一僵，并不敢去看小七。
“我恨你，恨你把我變成這樣”，小七看着狐貍的側顏，和以往并無半分差別。
“因為我覺得你再也不會喜歡上我，我再也不會愛上你了”，小七說完重新看向海面。
“或許日後我在你心裏不再僅僅是小七，你甚至都不願再想起我”。
“我還是要來見你這一面，告訴你，我不欠你的，你也不用再來那一套救贖別人的戲碼，我們互不相欠”。
“從前你為我種種，我感謝你，今日我也都還給你了，我也還給了我自己”。
狐貍輕輕吐出一口氣，再沒什麽想說的，想做的了。
雨勢變小，海水漲潮，不一會兒沖上來的海水就已經沒過兩人腰部，小七雙臂一撐全身用盡力氣，紮進海水之中，消失不見了。
狐貍依舊坐在那裏，忽然右手捧起了身邊被沖刷上來的海水，将手放在嘴邊，喝了一口海水。
五味雜陳。
良久，她起身，将懷中的玫瑰拿出來，在手裏慢慢轉了轉，那刺嵌進皮膚之中的感覺漸漸放大，終于，狐貍将玫瑰輕輕插在沙灘上，轉身一步步走遠了。
小七在海水裏一直游，她知道自己要游向哪裏，即使這水流和自己游去的方向相反。
這大概是最後一次了吧，這樣歡快的在海裏暢游，這魚尾，自己也算感受過了，付出了代價了。
小七游着游着終于看到那條河，那條自己無比熟悉的河流，小時候經常在這裏玩，怎會忘記。
小七停靠在河邊休息，雙腿微微感覺到疼痛，且這種疼痛正在被不斷放大。她咬緊牙不願讓自己發出一點點的聲音，小七右手抓着岸邊的泥土，表情十分痛苦，她低着頭，一直沒有擡起來過。這比當初自己長出魚尾時，要疼痛百倍。
終于，她擡起頭，額頭上滿是汗水，全身抑制不住的顫抖，攥成拳頭的雙手努力的慢慢伸開，手中滿是細碎的泥土。
小七撐着意志，慢慢從河水中爬出來，站着緩了好一會兒，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雙腿，眼角不小心滴出一滴淚來砸在地上。
小七沒有去看身後河水中正随着水流飄散而去的魚鱗，它們正閃着異光，一點一點的慢慢流逝，祈求小七再回頭看它們一眼。
小七踏上階梯，一步一步走到家門口，敲了敲門，門一開，她颔首抿着嘴微笑，走了進去，輕輕把門又關上。
正值夕陽日落，天空一片橙紅，河水湍急，雀鳥飛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