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冷4
聖誕節到了,魏航他們去了本地一家十分熱鬧的酒吧,向星瞳自己留了下來,自得其樂。向星瞳雖然知道平日裏治安不太好,還是獨自走出公寓,拿着繪畫工具走到一處自己十分熟悉的地方。
那是向星瞳認為聖丹尼斯最迷人的一處了,自己來了已經一年了,度過了四季,也用顏料和畫筆記錄了四季。向星瞳坐在小凳上,架好畫架,拿起畫筆。
向星瞳不願戴手套,将寧樂當時送自己去機場,害怕自己手冷給自己的那雙手套放在一旁。向星瞳相信人體的體溫和畫筆直接接觸,顯得更真誠和有感情。
向星瞳腳踩在雪地上,“咯叽”一聲,她聽見了雪花給她的回應。
聽售貨店裏的店員說,今年下雪要早一些,雪下得也大一些。
向星瞳特意選擇了一個地方,那裏沒有別人的腳印,只有她自己的,倒也顯得有些別致。
有點冷,向星瞳吸了吸鼻子,專注的描繪着線條。
那裏原來有一朵小花,現在沒了。
向星瞳是無意中發現它的,那時候向星瞳剛剛适應了這裏的生活,還沒有和魏航,周孟瑤熟識,學了二三個月的法語,想着總待在公寓裏也不好,戴着耳機打算出門走走。
清晨,向星瞳雙手插在外套口袋裏,為了不那麽冷開始慢跑起來。街道上還沒什麽人,向星瞳聽見音樂聲和自己的呼吸聲。跑到街口向右一拐,看見一段自己從來沒走過的路,這讓她有些好奇起來。
這是一條極長的路,卻也平平無奇,左邊是一堵不算太高的磚牆,和這條路一直延伸下去,右邊是馬路和挨着的灌木叢,那裏有幾家店,和別的街道上的店沒什麽兩樣。
向星瞳慢慢跑着,無意間一瞥發現牆上生出了一個花骨朵,正含苞待放。
向星瞳停下來,蹲下查看着這個花苞。
有點意思,向星瞳心想,牆裏生出一些雜草,自己是見過的,長出一朵花還是頭一回。
向星瞳轉過頭看着對面的灌木叢,盡管這才剛剛進入春天,它們卻已經展開了嫩綠的枝葉,高傲的看着這朵小花。
那朵小花垂着腦袋,但能看出它努力要擡起頭的樣子,向星瞳看着它若有所思,從內心裏希望它能盛開,向星瞳右臂一撐坐在地上,背靠着冰涼的牆壁,看着對面的灌木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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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時候,向星瞳就坐在這裏,将這個努力綻放的花苞畫了下來。
到了盛夏,向星瞳突然想起牆上的花苞,帶着一點期待重新走到那裏,起先沒看清,蹲下來仔細一看,開花了。
是白色的花瓣,有五瓣,全部都舒展開來,擡起腦袋正看向對面的灌木叢,向星瞳甚至都能看見這朵白色的小花帶着不屈和自信,正在笑着。
這情景讓向星瞳伸出手,極盡溫柔的觸碰了這朵白色的小花。
夏天的聖丹尼斯,除了晴天就是陰雨天,有一天下雨,向星瞳上完課就直接走到了這裏,想确認這朵小花是不是還在這裏,那天刮着大風,向星瞳很害怕它會被風吹雨打折斷了它脆弱的莖幹。
向星瞳撐着傘,慢慢走近,一下笑了。
這朵白色的小花還在這裏,五片花瓣都還在,正在迎着風雨戰栗,飄搖,可還是在笑着。
向星瞳蹲下來,将雨傘微微傾斜,好保護它不受風雨的影響,自己的右肩早濕了一大片。那天向星瞳在雨中想了很多,她甚至覺得自己愛上了這朵花。
等到秋天開學的時候,只要向星瞳有時間,她每過一段時間就會來确認這朵小花是否要凋謝了,向星瞳想着如果凋謝了,自己把它拿回去好好保存起來。
小花的生命力很頑強,等到對面的灌木叢枝葉枯黃,衰敗,落入泥土中,小花這才輕輕一降,砸在地上,向星瞳就在它的身旁,默默看着,還沒來得及畫完它最後一片花瓣,就看着它掉落在地上,面如土色。
向星瞳小心的把這朵小花拿回家,無可奈何的做成了标本,盡可能的延長了它的存在。
到了冬天,向星瞳依舊坐在那面牆壁前,那裏堆積了鋪滿街道的白色雪花,看着已經沒有了花朵的磚牆,依舊描繪着這朵小花的一生。
向星瞳忽然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回頭一看是個法國人,穿着灰色的大衣,标志性的藍色瞳仁,融入進了這茫茫白雪。
“你好”,男人開口說道,伸出手遞給向星瞳一杯冒着熱氣的咖啡。
“謝謝”,向星瞳接過,雙手緊握着有些發燙的杯體,好讓自己感覺到暖一些。
“我是對面的那家書店的老板,就在那裏”,男人指了指,向星瞳看過去,好似有些印象。
“我看見過你很多次了,每次都是坐在這裏畫畫,是因為那朵花嗎?”。
向星瞳點點頭,笑了笑,“是的”。
男人蹲下來,看着向星瞳的雙眼說道,“我一直很想和你打招呼,想認識你”。
法國人天生的浪漫和深情的雙眼讓向星瞳在初來此地時适應了一段時間,現在再看也已經很是平常了。
“我一直在猜什麽時候能再遇見你”,男人一直看着向星瞳的雙眼。
“中午我能邀請你吃頓飯嗎?”。
向星瞳避開男人的目光,垂下眼睑,“不好意思”,說着重新看着男人的雙眼搖了搖頭。
男人微微張張嘴,欲言又止,最後輕嘆了口氣,“好吧,能請你為我畫一幅畫像嗎?”。
向星瞳答應下來。
二人走進那家書店,男人脫下外套,坐在店裏的墨綠色沙發上,旁邊堆滿了一摞摞的書,男人拿起一本翻看起來,向星瞳坐在他對面,慢慢畫着。
來到聖丹尼斯的第二年,一月份,周孟瑤走了,魏航也走了,向星瞳獨自留在聖丹尼斯。
中午接到寧樂的電話,說是要從家裏搬出去住了。
“我這麽大了,也工作了,不想和父母住了”,寧樂說道。
“好呀,搬好了告訴我一聲”,向星瞳坐在沙發上看着畫架上的畫。
“我已經找到房子了,過兩天就搬,對了還要問你要個禮物呢”。
“行”。
“星兒你給我畫幅畫吧,我想挂牆上,每天看着陶冶下情操”。
向星瞳笑出來,“好,我下次回國就給你”。
“真想你啊,星兒”,向星瞳能想象出寧樂說這句話的狀态。
“我也是”,向星瞳抿着嘴。
二人陷入沉默。
“等我搬家收拾好,你回來了不想在家住可以在我這住,我倆可以好好玩一玩了”,寧樂愉悅的說道。
“當然,我就賴在你家裏了”。
“成!”。
向星瞳放下手機,繼續看着那幅畫,畫上的人越看越陌生。
沒成想,已經開學了,周孟瑤還沒回來,向星瞳嘗試着聯系過她可都沒有消息,這讓向星瞳有些擔心起來。
和魏航一打聽,魏航也摸不着頭緒。
“是好久沒有她的消息了哎”,魏航摸了摸下巴,“我去打聽打聽,看能不能問出什麽來”。
到了下午,魏航告訴向星瞳,“我從我同學的同學的朋友那兒打聽到的,說是周孟瑤瞞着上了藍帶被家裏發現了,現在在家禁足呢”。
向星瞳聽了這消息放心下來,又感覺有些失落。
又過了一段時間,向星瞳因為學年論文忙碌至深夜,好不容易睡下的時候,聽見手機響了,拿起來一看是一個未知的號碼,接了起來。
“星瞳!星瞳!”,向星瞳乍一聽見這聲音,立馬反應過來。
“周孟瑤嗎?”。
“是我是我,我好不容易給你打了這電話,有事要你幫忙!”,周孟瑤邊喘着氣邊快速說道。
“你說什麽事”,向星瞳冷靜的問道。
“告訴我你那個朋友的電話,就是我上次在你家做蛋糕視頻的朋友!”。
“好”,向星瞳直接告訴了周孟瑤電話號碼。
“好,好,我記下了,到時候再給你打電話啊!我要趕路了!”。
電話挂斷了,向星瞳看着手機屏幕,放下又重新躺下。
看來今夜又是一個不眠夜了。
到了中午,向星瞳下了課,接到了寧樂打來的電話。
“星瞳,我是孟瑤啊”,向星瞳聽出周孟瑤不似淩晨時那般急切了。
“多虧了寧樂,今天特別艱險”。
接下來周孟瑤給向星瞳講述了幾個小時之前發生的事情。
周孟瑤從家裏跑出來了,留了一封信,叫爸媽不用擔心自己,自己會攢夠錢重新去巴黎繼續學自己熱愛的甜點烘焙。
周孟瑤的朋友同學她父母沒有一個不熟悉的,從小,周孟瑤按部就班父母讓她做什麽,她就做什麽。她從家裏跑出來,不知道該去哪,想起寧樂也在這個城市,父母也不知道她是誰,向星瞳的朋友看起來還很可靠的樣子,就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商店能打國際長途,給向星瞳打了個電話,現在就住在寧樂這裏。
周孟瑤說完把電話給了寧樂。
“還好嗎?”,向星瞳問道。
“好着呢”,寧樂回答道,“放心,我能照顧好她”。
向星瞳聽了頗為顧慮,攢夠學費這事,也不是那麽容易,一時間沒出聲。
“星兒?”。
“嗯”。
“你別想那麽多,把自己照顧好啊”。
向星瞳聽了這話閉上眼睛,“知道了”。
“挂了啊,她要把我廚房燒了”。
下午再見到魏航的時候,魏航告訴自己,周孟瑤父母正瘋了一樣找她呢。
向星瞳聽了這消息躊躇猶豫,最終還是沒說,她已經不會用自己的想法去決定別人的選擇了,這個教訓帶來的沉重回響在向星瞳心間時常蕩漾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