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冷18
入冬過後，向星瞳和林海更不願意出門了，兩個人窩在家裏，正在商量着過年的事情。
“這次我不回家了，留在這裏陪你”，林海躺在向星瞳懷中，左手食指纏繞着向星瞳垂墜的長發，嗅見隐約襲來的香氣。
“當然好，本來想着去店裏幫幫忙，有了你就有借口不去了”。
“我在你也可以去啊”，林海的頭頂蹭了蹭向星瞳的下巴。
“算了吧，我想待在你身邊”，向星瞳回應道。
林海将左手放下來，眼神飄忽的看了看電視機屏幕裏的自己和向星瞳，開口道，“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向星瞳稍一思索，“我去找你”。
“找不到呢？”。
“那也沒關系”。
“為什麽？”。
向星瞳嘆了口氣，慢慢開口說道，“其實你就在我的生命裏，就算找不到，但我仍會覺得那縷清風，那朵小花兒，就是你”。
向星瞳自覺有些肉麻，但還是說了，以前不說，現在必須要說。
林海沉默不語，她感覺到鼻尖湧來的酸澀感，向星瞳的話語使他突然有一種無地遁藏的不安和羞恥，她看着屏幕裏的自己，那麽狼狽。
林海感覺到向星瞳低下頭将腦袋外在一邊在探究着自己的表情，一手捧住自己的臉頰，強迫着自己看着向星瞳的雙眼。
向星瞳露出一個微笑，這并沒有讓林海好受很多，那雙眼睛太過灼熱，像是已經把自己看穿了。
“想什麽呢？”，向星瞳眨了眨眼睛，垂下的眼睑讓人只能看見她一半的瞳仁，眼中的倒影并不那麽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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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你”，林海回答道。
向星瞳笑了笑，輕輕噴出鼻息，湊近了去吻她愛人的臉頰，眼睛，眉毛，嘴唇。
春天到來的時候，林海坐在沙發上發呆的頻率和時間越來越長，她不自覺的皺着眉頭，即使刻意回避了向星瞳的視線，即使将電視換到了一個播放喜劇節目的頻道，時不時的發出一聲帶着氣息的不誠懇的笑聲，向星瞳還是察覺到了，所以有一天林海告訴向星瞳公司派她出差三天的時候，向星瞳坦然的接受了，她看着林海收拾行李，站在一旁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神色，向星瞳拉着林海的行李箱将她送到了樓下，看見林海打開出租車的門，向星瞳站在車身的一旁，朝着後座的林海揮了揮手，車子發動之時向星瞳揮動着的手扶住了車門，跟着向前走了幾步，看着林海一直凝重的注視着自己，直到向星瞳停下腳步，看着後座的林海轉過腦袋一直望着自己，看着車身從拐角處消失不見，這才急促的吐出一口氣息，這氣息牽扯着五髒六腑，拉扯着向星瞳生疼。
向星瞳心不在焉甚至有些落寞的走回屋子，看着房間裏如一陣秋風吹來似的破敗蕭索，向星瞳跌坐在沙發裏，将抱枕放在自己的懷中，好有一個支撐，蜷縮着像一個佝偻着的老人，坐在那裏腐朽。
剛才忘了說再見了，向星瞳心想，然後自嘲般的笑了。
原來這間房子可以這麽大，這麽安靜，這麽冷，這麽不開心。
向星瞳開始重複着自己腦海裏幻想過的，演練過的無數次的場景，林海這次的離開後會發生的事情。
實際上在那次從大溪地回來了之後，向星瞳無意之間，或許是有意的吧，發現了林海手機的秘密，向星瞳看到的時候，從一開始的腦袋一片空白到坦然接受，從坦然接受到憤怒悲傷，花了她很長時間去抉擇和思考。
向星瞳還是打算着手調查證實一下，發現，林海确實是有家室的人，那樣親密的話語，并不是朋友之間應該有的分寸。
向星瞳坐在公司的辦公室裏看着照片裏的林海和另一個男人，意料之中吧。
照片裏的男人因為公司公派去國外出差學習兩年，會在3月份的時候兩年期滿回國。
責怪林海嗎？向星瞳從沒這麽想過，如果第一次見面的時候林海就主動告訴了自己，那麽接下來所擁有的巨大的喜悅和幸福向星瞳大概永遠也不會體會到，在向星瞳知道真相以後，幾次林海露出為難和欲言又止的表情的時候，向星瞳都在內心裏默默祈禱她不要說。
向星瞳揣測過，也僅僅是揣測林海所承受着的壓力和情感，這種壓力是無法淡化的，只會随着時間和感情的加深變得越來越沉重，向星瞳嘗試着在言語之中來緩解林海的不安和愧疚，在言語之間悄悄的做了告別，讓林海不那麽沉重的告別。
向星瞳以前就知道，自己和林海并不能肆無忌憚的過生活，談感情，向星瞳也時常在想，如果第一次的時候自己拉着林海的手從林海的家裏逃跑了，會不會現在根本就完全不一樣，會更好，還是更糟？向星瞳不能妄言。
向星瞳躺倒在沙發上，坐着也會感覺到累便仰頭将自己摔下去。
頭疼，腦袋有些昏沉，卻清醒的不要睡去。
等待的時候分秒之差都是讓人锱铢必較的，向星瞳不知自己是如何熬過來的，三天時間裏自己裝作什麽都不知道，和林海依然保持着最簡單，最簡短的聯系，最終接到林海電話的那一刻，向星瞳心跳的極快，試圖平靜的和林海對話。
林海将向星瞳叫了出來，在一家咖啡館，那是相遇之後第一次去的咖啡館。
向星瞳覺得不安和悲傷，去這家咖啡館讓她覺得大限将至。
向星瞳一步步靠近林海，咽了咽口水，發現咽喉有些幹澀發痛。
林海擠出一絲微笑看着向星瞳落座，桌上已然放了兩杯咖啡，不會有人再來打擾她們。
咖啡館裏有些安靜，但這安靜并不會讓人覺得一舉一動都暴露在其中，三三兩兩的人坐在其他桌上，沒人去費心力觀察打探別人的生活。
向星瞳看着林海，遲遲不知道怎麽開口。
“還好嗎？”，向星瞳猶豫着說道。
林海微微抿着嘴，不肯回答，她将視線轉移到眼前的咖啡杯。
“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林海始終沒有擡眼看向向星瞳。
“我結婚了”。
向星瞳即使早就知道但聽見林海這麽說還是感覺當頭一棒，滋味實在難以言喻。
“我知道”，向星瞳輕聲說道。
林海猛地看着向星瞳，神情詫異吃驚，張了張嘴慌亂的看着桌面又看向向星瞳。
“從大溪地回來以後我就知道了”，向星瞳将雙臂置于桌面之上，誠懇的細細敘述。
林海聽過之後呼吸變得顫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向星瞳，之前好不容易支撐建立起來的勇氣和決心都如玻璃破碎般的至上而下摔落到堅硬的地面上。
“不管結果如何，我都特別感謝你沒有告訴我，好讓我們那時能在一起”，向星瞳往前坐了坐，看着林海低着頭，臉色蒼白，呼吸都變得輕微短促。
剎那間，一滴滴眼淚像雨初下時那般從林海的眼中砸落下來。
向星瞳攥緊了拳頭，好像看見了結局，她站起身坐在林海身旁，将林海抱在懷中，輕拍着林海的後背，聽見林海在自己耳邊抽泣着，斷斷續續的說着三天裏發生的事情，向星瞳努力平靜着林海的情緒，看着林海因為痛哭上氣不接下氣，那種窒息的感覺蔓延進自己的心裏。
男人是林海的高中同學，高中的時候就喜歡林海只是出于自己還沒有做出一番事業而不曾有過行動，但這心意，林海是隐約知曉的。大學畢業了以後，林海選擇不回家鄉在一個自己向往的城市留下來打拼，可父母并不放心，通過相親的方式讓林海和男人重逢了，男人的無微不至和純良，以及真心待自己，愛護自己，讓林海覺得或許眼前這個男人是值得依靠的，也遂了父母心願，結婚了，婚後二人一起在城市中奮鬥，男人因為被公司看重公派學習，後來巧合之中遇到了向星瞳。
林海想不到會再遇見向星瞳，也想不到遇見之後的事态發展，這段日子以來一直有根魚刺卡在自己的喉嚨裏，如今魚刺被嘔了出來，帶着血肉，疼痛的感覺更加清晰，沒有想象中的能好受一些。
“我做不到，我做不到”，林海哭着搖晃着腦袋，身體卻是僵硬的，麻木的。
“我做不到讓父母再看到我那副模樣，我做不到讓你以後度過的日子裏都帶着不安穩”，說完這些，林海使勁咬住了下唇，頭頂在向星瞳的肩上，仿佛身處寒冰之中，動彈不得。
林海直起身子，和向星瞳面對面，不過幾寸的距離，但好像無形之中有一個界限在慢慢成型。
“我會讓你變得小心翼翼，一點都不自在，我會變得悲哀，甚至會遷怒與你，慢慢的我們會積怨成疾，我會讓你失望”。
“我不想走到那一步，看到那樣的我們，我知道為什麽你沒有帶我走了，你也害怕變成那樣”，細小的淚珠攀附在林海的睫毛上，在微微顫抖。
林海直視着向星瞳，向星瞳側過臉去，看着桌面上的木頭的紋路。
“其實，我确定了一件事，我以前以為對你的依戀，不舍，心甘情願似乎是一種自我折磨，但我現在真的确認了”，向星瞳轉過臉，眼神裏流露出溫情與肯定，“我就是愛你的，那不是自我折磨”。
向星瞳咽了咽口水發自內心的笑了起來，她擡起右手慢慢撫過林海耳邊的長發，“你對我來說意義非凡，你第一次讓我覺得我是有愛人和被人愛的能力的”。
“你做的所有決定，我不想去幹預，我想要你為自己的人生做出選擇，我也一樣害怕自己會讓你失望”，向星瞳這時候已經紅了眼眶，她将手覆在林海的手之上，直視着林海的雙眼一字一字說道，“我愛你，真希望下輩子還能遇見你”。
林海滿臉淚水，抑制不住的顫抖着撲進向星瞳懷中，好不容易抑制住了哭聲，二人緊緊相擁。
桌上的兩杯咖啡早已沒有了熱氣，一開始是什麽樣，現在還是和原來一樣。
二人從咖啡館出來，面對着彼此慢慢的道別，好幾次，還是邁不開步伐。
“我們一起轉身走吧”，林海雙眼紅腫，使勁吞咽着好讓喉嚨不那麽苦澀，艱難的說出這句話。
“好”，向星瞳答應下來。
“3,2,1”。二人同時轉過身，向星瞳首先邁出了腳步，鞋子與地面摩擦的聲音在午後的街道上顯得很沉重。
林海用手擦了擦臉上的淚水，也邁開步伐一步步向前走。
林海聽見身後的腳步聲漸行漸遠最終消失不見，難過的搖搖欲墜只好咬着牙不回頭的往前走，不能回頭，怎麽能回頭。
林海繼續向前走，每走一步都感覺到雙腳像生了根一般拉扯着自己的步伐，從自己身旁擦身而過的陌生人對自己投來了異樣的眼光，想必是自己現在實在算不上是冷靜和平常吧。
這是一條最平常不過的街道，人不算太多，樹不算太高，林海停住腳步，要不要回頭看一眼，她這樣問自己，這個想法實在可怕但又實在吸引人，林海僵持在那裏，突然她快速的跑向轉角處，跑向了另一條街道，她背靠着牆壁緩緩蹲下失聲痛哭，她知道向星瞳一定會站在身後看着自己的背影，她堅信。
向星瞳摁下了“231209”進了家門，把門關上一路走到卧室，這時才顯露出破碎軟弱的樣子，她打開了一瓶紅酒，像喝水一樣灌進自己的身體裏，喉嚨間不再那麽苦澀了。
這紅酒，還是林海買的，向星瞳平時并不擅長飲酒。
她想起剛才林海的背影，恨不得将心髒從自己體內中拿出來，好讓自己不再那麽痛。
向星瞳即使節制那天也酩酊大醉，那晚終于睡了一個完整的覺。
那天她做了一個夢，夢境之中向星瞳在一場大火之中慌亂的想找到出口，向星瞳身處其中并不覺得燥熱難忍，反而覺得有些冷，火舌嚣張的展示着自己的力量，迫不及待的将向星瞳吞沒。一直追着自己的那個人站在火幕之中，只能看見那若隐若現的黑色身影，那人掏出槍射中了向星瞳的心髒，槍法精準，向星瞳木然的站着，會發生什麽，我要死了嗎，心痛的感覺太過真實，向星瞳喘不過氣，慢慢向後躺倒，茍延殘喘。
就在要躺倒在地面上之時，場景剎那轉換到另一個時空裏，向星瞳仰面墜落在夕陽照射下的大海之中，周圍有什麽她看不真切，她能看見的是天上飄着的雲如一團火焰，那團火慢慢飄遠，直到海水完全阻斷了視線，向星瞳的雙眼發澀。
真是好看極了，她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