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祝雙,祝雙,你別跑,等等我!”賀安白甩動着兩條小胳膊去追趕前面的人影。
他比祝雙大三歲,所以個頭也更高一點,跑了一會兒後果然在一個水庫旁追上了她。
她正哭得眼淚鼻涕齊流,兩條麻花辮也亂七八糟的頂在頭上。
賀安白給她遞了一張被折得皺巴巴的草紙,自己也拿了一張擦了擦額頭上汗,等到氣喘勻了一點,他才問,“你是不是想離家出走?”
祝雙驚訝的瞪着他,小臉上是被識破的困窘,她奶聲奶氣的說,“安白哥哥,我不想呆在家裏了。”
小時候的祝雙,一雙眼睛又大又黑,像葡萄一樣,眼角下的淚痣也是小小的一個點。
賀安白循循善誘道,“外面有很多壞人,你出去會受到欺負的。再說你不是喜歡讀書嗎?出去就讀不了書了。”
這是王小華屍體被打撈出來的一個下午,有了上一個世界的經驗,賀安白不打算讓她南下打工。
不經歷那些龌龊的事情,她就仍然是小時候的那個乖孩子祝雙。
對于窮人來說,讀書才是出路。
他們現在都是窮人。
賀安白又從口袋裏掏出一個棒棒糖遞給她,“聽哥哥的話,回去好好讀書,以後哥哥每天都給你買糖吃好不好?”
他看着面前縮小了許多的祝雙,心裏忍不住嘆了一口氣,好好一個女孩子怎麽長大了就完全變了樣呢?
那天祝雙趴上天臺的時候,他正在等救護車,孩子也被動靜給吓得直哭,黃翠娥在不解的指責他,怒罵祝雙是個狐貍精,一切都是那麽的混亂。
但是當她一腳踏入虛空之中時,所有的混亂都結束了。
賀安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正在逐漸被抽離,他竟然有了一種解脫感。
再睜眼時便又回到了王小華挨打那一天。
同樣的悲劇再一次在眼前上演,他看着站在人群裏圈的小女孩,心情複雜。
恨嗎?恨,她毀了他的一切。
可是夾雜在諸多恨意之中的,卻又一絲不易察覺的愛意。
在那一刻,賀安白意識到,日複一日的無聊生活中,他找不到一絲樂趣提不起太多勁的原因究竟是什麽,讓他感覺到世界如此暗淡的原因究竟是什麽。
他竟然,愛着她。
賀安白對這個真相切實的感到很迷惑,他不明白這種感情究竟是從什麽時候産生,是在諸多命運的輪回中的時時刻刻關注中,還是在第一次見面時的那抹驚豔中,亦或者是出自每一次身體的糾纏,還是說是因為最後的那一個吻?
賀安白想不明白,也不打算想了。
他現在的目标只有一個,不能讓她現在離開南下打工。
祝雙看着站在面前穿着整齊一本正經的小賀安白,歪着頭問,“哥哥,那你不吃糖嗎?”
賀安白堅定的搖搖頭,“我不吃。”
“媽媽說,外人的糖裏有毒,不能吃。你是不是給了下了毒?”小祝雙一臉天真無邪的問道。
賀安白差點被她的話給嗆死,彎着腰咳嗽了半天才解釋給她聽道,“哥哥不是外人,只有不認識的人才是外人。”
“哦……可是我回去爸爸會打我的。”小祝雙含着棒棒糖,蹙着秀氣的眉毛小聲道。
“他是你爸爸,打你他也會心疼的。”賀安白可以确信祝雙就是祝大國的孩子,因為他們長得很像,父親怎麽會忍心對自己親生的骨肉動手,之前說的八成也是吓唬人的話罷了。
小祝雙埋頭想了想,賀安白在旁邊添油加醋給她描述外面有吃人的怪物,還有專門吃小孩肉的人,把她吓唬得一愣一愣的,就此打住了要離家的想法。
“哥哥,我想好啦,我現在就回家。”小祝雙終于下定決心,揮舞着肉乎乎的小拳頭,“哥哥,你不要忘了我的棒棒糖。”
賀安白點點頭,呼了一口氣,總算是在這一步給她糾正過來了,後面如何,只能看命運如何安排了。
那時候的學校還沒有修到村子裏,每日賀安白都被黃翠娥騎自行車帶到縣上去上課,然後下午再被那樣接回來。
一日複一日,風裏來雨裏去,一年四季如此。
每天,賀安白都會在買一根棒棒糖,送到祝雙的班級,直到他上初中了,兩所學校相隔不遠,但是不像以往上下樓就可以遇見彼此一樣方便,賀安白見到祝雙的機會變少了。
只是逢休息的時候,就去她家叫她出來玩,然後塞給她一周的棒棒糖。
小祝雙總是撲扇着大眼睛,驚喜的看着手裏的棒棒糖,小小的驚呼着,做一個謝謝哥哥,又一個謝謝哥哥,叫得好不讓人歡喜。
賀安白總是會問一問她的學習成績,最近的情況,知道她在班級裏名列前茅很是為她高興。
只是有一次,兩人坐在水庫邊,祝雙臉上帶着熟悉的傷,出現在他面前。
賀安白仔細看着她額頭上的傷,問,“你爸打的?”
他輕輕的給她揉着腦門上鼓起來的一個包,輕輕吹了吹,心裏憐惜得不行。
祝雙低頭玩着手指,“他不讓我讀書,說我是賠錢貨。”
“他說他的,你好好讀書,再說了現在都是義務教育,讀書是不花錢的,知道嗎?”賀安白安慰她道,他從口袋裏掏出一小盒畫筆,遞給她,“送你的生日禮物,提前祝你生日快樂了。”
明天就是祝雙的生日,他用自己不多的零花錢給她買了一盒彩筆。
他不清楚祝雙有沒有畫畫的天賦,這只是他能力範圍內能買的最好的東西了。
随後的一年,祝雙出來的時候身上帶着傷的情況越來越多,賀安白雖然憤怒,把這件事講給了賀成軍和黃翠娥聽,他們也答應他去祝雙家裏勸勸祝大國,但是看起來好像成效甚微。賀安白也親自找了村長反應這件事,但是村長管事那裏又能夠管到人家的家務事呢,也是随随便便的把他糊弄過去了。
賀安白13歲的那一年,祝雙五年級的時候,祝大國結婚了。
村子裏張燈結彩,好不熱鬧,幾乎所有人都過去吃上了喜酒,賀安白跟着黃翠娥一起去的,他在人群中,穿梭着尋找那道熟悉的身影,總算是在屋子外面的一條小巷內找到了她,她正把自己抱成一團,額上的傷口任誰看了都要心驚。
她聽到了動靜,驚慌失措的看過來,發現是賀安白,才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哥哥。”
賀安白過去,和她坐在一起,“又挨打了?”
祝雙小小的點着頭,“這次考試沒有拿第一,爸爸罵我沒用。”
賀安白把她抱在懷裏,輕聲道,“想哭就哭吧。”
“我不哭,下次我會考第一的。”小小的祝雙格外的倔強,這股不服輸的精神似乎感染了賀安白,賀安白也道,“嗯,下次我也要考第一名。”
聽說新娘是其他地方來的,講着讓人聽不懂的方言,年紀看起來比祝大國還要大一點,但是兩人臉上都露出喜色,旁人便只剩下祝福了。
次年,祝家便多了一個女孩,生得很祝雙很像,漂漂亮亮的,娶了個名,叫祝福。
因了後母的存在,祝雙的日子愈發難過了,祝大國一喝酒就容易發火,倒黴的便是祝雙。
在一個春天,草長莺飛的季節裏,祝雙被打進了醫院,賀安白吵着讓黃翠娥帶他去探望,當看到病床上腦袋打滿了繃帶的小女孩時,賀安白差點要一拳揮上祝大國的老臉,沒等他實施,黃翠娥就把他困在了懷裏,那拳頭便變成了漂漂拳一點力道都沒有的砸到了黃翠娥身上。
這次住院是因為祝大國把祝雙打暈了,半天沒起來,他怕了,才趕緊給送到醫院來。
還好不是重傷,只是有一點輕微的腦震蕩。
第二條IF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