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視角問題,這個方向向上看,白鞋子上方是一截少年人幹淨利落的腳踝,青色的脈絡在光下近乎透明。
他大概也發現自己下方有人,腳步略一停頓。
再往上的動靜就突然熱鬧了,鴛鴦樓被踩得咚咚響,樓上的人聲音雄厚:“找到了,在這邊,上面果然一堆逃課吃外賣的......樓下不是老陳在巡邏嗎,怎麽放了這麽多人上來——”
這還不止一個紀檢部?
白色球鞋因為樓上人停下來的時間,俞綏垂目一掃手上提的外賣,細白的手指從鐵杆上收回來,轉身下樓。
俞綏今天點的是學校裏絕對不會有的烤榴蓮,一層包裝盒蓋不住味道,要不也不會專門挑難走但是人少的鴛鴦樓爬。
胡凡才下來就被這股榴蓮味沖的懵了一下,長期抓人的敏銳讓他立馬抓着欄杆探頭去看。
鴛鴦樓對面的樓每層都安裝了鏡子,兩層間隔不算遙遠,視力好的可以從對面看到自己一個模糊的樣子。
少年人的背影從拐口一晃,已經遠離鴛鴦樓的鏽鐵臺階,他對着樓梯口的鏡子,還反手提了下校服的衣領。
“我靠,剛有人?這誰啊,業務這麽熟練?”胡凡确定自己下來的時候一點聲響沒聽到,要不是這股味道,他都不知道跑了一個人,他狐疑地看着晏休,“部長,這人你逮着的?又放水了?”
晏休撐着欄杆邊,也在看對面的鏡子,并不比胡凡的意外少:“沒。”
雖然知道有人在樓下,但是沒想到他能跑這麽快,看起來是違紀的老手了。
他在腦海中粗略過了幾個慣犯的身影,似乎沒找到跟剛才那人匹配的上的,納悶地擰了下眉。
胡凡的關注也在這上邊,他視力比晏休要好,記得一截白皙的後頸:“我想想,我們年級這麽白的男生有幾個?”
這一提,晏休很快從腦海廣泛的人臉譜中搜羅出一個人:“俞綏。”
“......”我是問你有幾個。
他們紀檢部的水土不養八卦的心,胡凡倒是沒有覺得晏休念出這兩個字有什麽奇怪,只是......
“應該不是俞綏,”胡凡搖搖頭,“俞綏在老師那邊口碑出了名的好,都說他乖,還有點內斂,平時對人都很溫和,聽說是因為家教的原因,有時候跟同學都不太處得來,怎麽會幹這麽狂野的事。”
“乖?”晏休語氣有些古怪。
此時從天臺巡邏完畢的紀檢部成員接二連三地竄進鴛鴦樓,再加上烤榴蓮的味道已經散去,胡凡和晏休沒有把這事拿出來再說。
狂野少年一路蹭蹭到後操場,移動速度雖然快,但是其他人從自己視角看過去也只覺得是個學生散步悠哉游哉晃了過去。
尋常人走路,手臂多少會有晃動的幅度,但俞綏沒有,他能保持身板筆直利索的同時回複楊飛文的信息并一路繞開障礙物前往目的地。
楊飛文在花壇上蹲着,收到俞綏發來的“到了”時還沒站起來,人已經從他身邊飄了過去,輕拍了他的肩膀,丢下一字“走”。
一般情況下,俞少爺懶得費勁,根本不會有這麽快的移動速度。楊飛文三步并作兩步拔腿狂追:“怎麽了?”
等他兩并行,俞綏微側了下頭:“麻煩......碰到條子了。”
“條......”楊飛文鼻翼動了動,“操,烤榴蓮,你不是去鴛鴦樓嗎,那鬼地方還有條子?”
有,還特別多。
這兩提着外賣的逃犯冒着被宿管大爺直接叉到校長辦公室的危險,鬼影似的竄上樓。
楊飛文藏了一堆功能奇怪的東西,這裏面包括一個小型望遠鏡,從這個地方能看見學校藏在犄角旮旯裏的會議樓。
這兩逃犯就蹲在樓上,居高臨下地望着從教學樓成群結隊前往會議樓的紅條子們。
“整個紀檢部都在這了。”楊飛文乍舌,“他們今天開會啊,居然給你撞上了,中頭獎了綏兒!”
俞綏:“......”
紀檢部的學生也就是肩上都別着紅色袖章,本質還是學生,一起走的時候打打鬧鬧。俞綏拗不過楊飛文非要他看,便拿着随意掃了兩下。
人類的本質是顏狗。
俞少爺的鏡孔無疑對準了中間最養眼的那個,再往下,是一雙白色球鞋。那人把好端端的袖章圈在手腕上,正低頭看手機。
他正想把鏡頭轉開看看有沒有人同樣穿這款球鞋,鏡孔中這人忽然擡頭,轉頭朝宿舍樓方向看過來。
俞綏一驚,立馬丢下望遠鏡拽着楊飛文蹲下來。
“幹嘛?”楊飛文一臉懵。
“......”俞綏嘴唇動了動,才想起來正常人眼的視力在沒有借助外力的情況下不可能從那裏看到他們,他把望遠鏡塞進楊飛文懷裏,“沒什麽,你以後別帶這種邪惡的東西來學校了。”
楊飛文:“......???”
學生會每隔一段時間要開一次例會,通常會跟藝體生訓練的時間撞在一起,這天不少學生以為學生會的全去開會了,嚣張地四處亂竄,沒想到紀檢部開會之前來了這麽一手。
違紀名單一下列了這麽長一條,教務主任氣得七竅生煙,提着那幫學生到操場跑步。
俞綏他們班作為違紀重災區,也出去了不少學生,教室瞬間空蕩許多。
“人都去哪了?”英語老師四下看一眼,“我課代表呢?”
剩餘同學默契地努了努嘴。
老師上窗口往下一望,好嘛,那一列東倒西歪列隊跑步的一多半是他們這個班的,英語課代表是個小胖,抱着肚子直喘氣。
老師:“......”
後半學期為了下學期分科的事,考試比平時多,課外舉辦的活動被壓縮成芝麻粒點大。像這次雙語演講,臨到開始前才通知他們班派人。
老師本來想照例喊課代表過去,現在課代表沒了,她在教室瞄了幾眼,目光在俞綏和舒熠中間轉來轉去。
這種時候誰跟老師對視上誰倒黴。
那舒熠昂首挺胸,俞綏則支着腦袋在底下偷偷補語文作業。
老師偏不按他們想的那樣,撂下教案打開多媒體,不容抗拒地吩咐下去:“那這樣,下周升旗的雙語演講,俞綏你去。”
舒熠轉過頭來,擰了下眉,不甘心地瞪了他一眼。
俞綏也擰了下眉:“......”
舒熠的小心眼班上一多半的人都體會過,雖然他不能怎麽樣人,但是動不動朝人翻個白眼瞪個眼什麽的也怪煩人的。
尤其今天早上上周成績才貼出來,舒熠這次又沒超過俞綏,氣成了河豚,一天都在陰陽怪氣。
為了躲開跟舒熠打太極,下了課俞綏就溜了。
同樣躲過紀檢部巡查的楊飛文正趴在操場上方的欄杆上偷偷錄像。
俞綏在邊上叼着根冰棍,含糊道:“發我一份。”
“放心。”楊飛文忙着調整視角,“對了,綏兒,你去不去兇宅?”
“什麽兇宅......哦。”俞綏慢半拍地回想片刻,并不感興趣,“你們這麽閑嗎?”
楊飛文:“不不,你這個态度不端正,這不是閑不閑的問題,這是勇于探索未知......”
他的手機上方忽然彈出兩條推送,楊飛文忽然大叫:“哎,哎!我靠等等,哥扶我一把!出大事了!”
俞綏動都沒動,向上一撩眼皮,随手把楊飛文拽下來。連問一嘴都懶。
他不配合,楊飛文就自己發揮,不問自答:“居然有人比我先挖到驚天大八卦!綏兒,有人挑釁我第一狗仔的尊嚴!”
俞綏樂了:“你不是說別叫你狗仔嗎?”
楊飛文手機上方彈出關注貼吧的動态,他立馬戳進去,等看清照片後罵了一聲,目光迥異地瞪着俞綏。
俞綏被他這眼神看得發毛:“幹嘛?”
“叛徒。”楊飛文泫然欲泣,“去鴛鴦樓約會都不告訴我!”
這哪跟哪了?
俞少爺一臉懵,眼疾手快奪過楊飛文的手機。
匿名網友上傳照片,顯然是對着鴛鴦樓對面的鏡子拍的,距離遙遠,人影模糊,經過特意放大以後只能看到鴛鴦樓上下兩層各有一個男生。
天光碎碎散散,在鏡面上劃了道有顏色的線,恰恰将樓上樓下兩少年分隔開,他們渾然未覺,樓下的少年微微擡頭,樓上的恰好低頭,被模糊的眉眼竟顯得無端溫柔。
[對視了!對視了!他們這是在天梯上吧,是天梯吧?]
[雖然不知道是誰但我想說看起來好配!]
[一眼萬年!]
[是俞綏吧,我就知道我能等到!]
[kdlkdl]
[啊啊啊啊啊啊]
[我想到一句話,我們不熟?看這樣子,是真的不熟!]
[鑰匙我吞了!]
......
俞綏不懂,他睜眼瞎忽視掉那一行行評論,認真地辨認這張高糊照片裏的男主角有沒有露出外賣紙袋。
好在這個距離遙遠,除了鞋子顏色以外沒有其他可以确定他身份的東西。
至于鞋,俞少爺一天一雙,精致的很,那天的鞋已經是過去的鞋,這張照片流傳出來以後,那雙鞋注定在鞋盒裏不見天日。
而另一位......
楊飛文:“怎麽樣?”
“......嗯。”俞綏緩緩劃了一下屏幕,認認真真地迷茫了,“這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