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你幽會對象是誰你自己都不知道?”楊飛文說。

俞綏也不客氣:“我要知道你還能吃的上烤榴蓮嗎?”

拍照的人似乎是攝影社成員,恰巧過去踩景,要不然一般人不會注意到老舊的鴛鴦樓,也不能把照片拍成這個樣子。

好在他還有點良心,知道事關班級榮譽分,沒有在貼吧裏點出這兩個人的身份,要不這張照片的性質就徹底變了。

于是貼吧裏猜測身份的人也要加諸如“像”,“我覺得”這樣的詞。

楊飛文要不是正好跟俞綏通氣,也不能篤定這人是俞綏。

“有一說一啊。”楊飛文比劃樓上那人的身量,“我覺得這是部長。”

周五放學,俞綏正猶豫是回家面對俞京緣同志的臭臉,還是再去表哥家避兩天,卻忽然接到多利叔叔的電話。

多利叔叔是他慣用的司機,從俞京緣同志忙碌開始負責接送他,前段時間老媽去外公家裏帶了不少東西,多利叔叔一起跟了過去,這才沒空來接他。

“小綏?”多利叔叔一口不算正宗的中文,“校門口車太多了進不去,我在人民路這的便利店等你。”

俞綏一邊應着,一邊給表哥回複信息:情況有變,我先回家。

他發完拉上書包拉鏈,順便拒絕同學捎他一段路的邀請。路過學校小賣部還進去打包了一份賣剩的蛋撻,換了精美的包裝袋——也不知道是哪些同學放進他桌肚裏的。

臨校門口,俞綏不知怎麽地回頭看了眼。他這次和大部分學生一個時間離開教室,應該是沒有遇到紀檢部的機會的。

但他這一回頭,看到了晏休。

一般來說,俞少爺不會輕易記住一個人的臉,但是晏休恰好屬于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的那種。

他還是少年的骨架,有些冷峻,眼皮薄,連帶着目光也淺,随身攜帶如有實質的壓迫感,是天生适合做領袖的那一類人。

俞綏不知道是不是紀檢部的人都這樣,只稍微一愣,下意識往他腳上看了眼——他今天換了一雙鞋。

接着他發現晏休連紅袖章也沒有帶,外套提在手上,裏面是內搭的私服。

看來今天不是這人值班。

俞綏打量人時給人的感覺不過無意掃過去一眼,他只是好奇,頃刻便收回視線,沒入人群中。

上車時俞綏還順帶咂摸出一絲詭異,有點好奇那人收到他的傘是什麽心情。

多利叔叔是外國人,但喜歡說中文,有時候說話詞不達意,從前他和俞綏一路會說不少話,一個練英文,一個練中文。但今天俞綏困倦,抵在後座沒一會就睡了過去。

他早預料到進門會對上俞京緣的臭臉,所以買了蛋撻,準備等會給老媽,跟老媽說話總比跟老爸說話節省體力。

俞綏進門的時候,注意到玄關面前擺了好幾雙鞋,而鞋櫃上本來放置拖鞋的地方空了一排。

一般常在家裏住的人,進門會随手将換下來的外出鞋放到鞋架上,只有客人來了才會把鞋子這樣放在門口,方便離開的時候穿。

“小魚哥哥!你怎麽才回來啊!我都等你好久了——”

客廳傳來女生嬌俏的聲音,接着一道俏麗纖瘦的身影從裏面竄出來,沒等俞綏換完鞋站起來,她已經親昵地抓住俞綏一只胳膊,輕輕晃了晃:“伯父說樓上裝了跳舞機,小魚哥哥陪我玩呗?”

沙發那坐滿了人,聞言一起笑了起來。

俞綏如遭雷劈,忽然福至心靈悟過來下車前多利叔叔那個欲言又止的眼神是什麽意思。

抓着他胳膊的少女身高到他肩膀高,齊劉海,及腰長發,模樣精巧,是撕漫長相。正半嬌嗔半譴責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故意躲我?”

“......”

俞綏拉了拉她的手,沒拽下來。他眉梢間染上無奈:“女孩子不能随便抓別人的手。”

“那不是你麽。”晏颍一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你能跟別人一樣嗎,我不抓你,你又跑了怎麽辦?”

小少爺還是懶倦的神情,因為拖着一個人走的緣故,步子比往常還慢,他掃了屋內看熱鬧的人們一眼,一個個點着人頭在心裏認過名字,最後落在依偎着坐在一起的他爸他媽身上:“......”

寬而長的沙發上,足足坐了兩家人,俞綏的父母俞京緣和袁語,以及他姐俞貞,他大哥俞僚,三哥俞斯。對面是晏颍的父母以及晏颍的弟弟晏天。

俞綏黑着臉:“爸,媽。”

然後轉向晏颍的家人:“伯父,伯母。”

晏天只有三歲,趴在晏媽媽的懷裏,扒着沙發背,聽俞綏喊人也跟着脆生生地叫:“姐夫。”

衆人一愣,哄堂大笑。

晏颍平時膽大活潑,這時候臉也紅了。

俞綏趁機抽出自己的手,如水的視線溫和地落在小孩子身上,認真道:“不是姐夫,是哥哥。”

晏天也不糾結:“哥哥。”

小孩子好說話,俞綏心一軟,伸手揉揉小孩的腦袋。

“他剛考完試,可能剛出成績心情不好。”俞京緣親自泡茶,各個杯都倒滿了,才睨他小兒子一眼,“我都說了考的好歹都不重要,盡力就好,重在參與,開心就好......就跟我犟上了,家都不回。”

聞言,俞綏揉小孩的手指一頓,擡眸看了眼俞京緣同志。

他知道這是上周俞京緣跟晏颍一家說好他會回來卻沒回來,特意給他找的體面借口。

俞小少爺偏偏不識好歹,他勾着書包帶站起來,溫吞地問:“您揍我的時候,不說是因為我品行不端,目無尊長,不懂禮貌,狂妄自大嗎?”

俞京緣臉色變了。

“哎。”袁語女士終于找到機會開口,“你怎麽這麽跟你爸說話?”

“我怎麽說話了......”俞綏一瞅,知道他爸快憋不下去了,于是乖乖巧巧點了下頭,給了套明顯對着客人的說辭:“作業有點多,我先上去了。”

說完他躲開晏颍,擡腳就上了樓。

晏颍都給他這整的愣了一下,急忙追上去:“你不陪我玩嗎?”

俞綏臉不紅心不跳:“下周要考試。”

他走了兩步大概是覺得這個語氣不太友好,況且還在人家家人面前,又溫和道,“放假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晏颍還沒膽大到直接闖他的房間,眼睜睜看着他上去,強掐着手心才把委屈憋回去。

可在座除了三歲的晏天以外都是人精,誰還看不出來,俞京緣動了動手指,差點沒繃住,俞貞立馬起來按住他:“我上去問問,可能真的考差了也說不準,他那個學校人才挺多的。”

俞京緣眉梢一緊,那意思很明顯“那臭小子什麽時候緊張過成績”,都心知肚明俞綏就是沒消氣,俞京緣冷哼:“你問他還吃不吃飯。”

民以食為天,俞家格外看重口腹之欲,尤其是俞家拿着“福來到”的牌子在餐飲業上站穩以後。

但俞綏今天還真的沒胃口,待在房間等俞貞來敲過門以後,翻出零食随便應付過去,早早洗好澡縮進被子裏。

房門又被敲響了,俞綏打開門,外面是冷臉的大哥俞僚。

俞僚是來送點心的。

俞綏垂下眼,小聲說:“謝謝大哥。”

“不用,是媽叫我送的。”俞僚看着他,“你今天做的不對。”

“......”俞綏沒吭聲,溫潤乖巧地垂着頭,雖然這句話俞貞剛才已經跟他說過了。

第一個孩子看書養,第二個孩子當豬養,其實也不能這麽籠統蓋過去。年長些的孩子都會被有意無意培養對下的責任感,而袁語女士顧不來,常對他們說,看着點你弟弟,她先對俞僚說,再對俞貞說,又對俞斯說,所以雖然老爸老媽時而顧不上他,俞僚俞貞俞斯也會排着隊過來。

他小學和班上的同學打架,經常聽到他們對話。

俞貞說過你沒有?說過了,那就好。

俞斯已經罵過小綏了嗎?罵過了就好。

媽聽說小綏打架了,怎麽回事?

哦,沒事,大哥罵過他了。

“你不滿意,你可以私下跟爸爸溝通。但是不能在客人還在家裏的時候沒禮貌。另外小穎的事情只是長輩們開玩笑,你不喜歡,裝作沒聽見就行了,你是怎麽做的?你......”俞僚一頓,不悅道,“你笑什麽?”

俞綏抿抿唇,低眉順眼道:“沒有笑,你看錯了。”

俞僚:“......”

俞綏畢恭畢敬地問:“哥,你繼續。”

反正我不聽。

俞僚扯了扯嘴角:“沒了,你早點睡。”

俞小少爺已經從那眼神中讀出這個廢物這條信息,笑了笑關上門。

幺子是不被寄予期待的,俞家的梁柱堅固而牢靠,然而不被委托重任注定沒有話語權。

晏家和俞家交好,如果能結為親家是喜聞樂見。再說晏颍打小往俞家跑,俞京緣把她當親閨女,晏颍喜歡俞綏,他當然願意做搭這個近水樓臺的月老。

晚間,晏颍一家回去了。

一個人影悄無聲息地摸進俞綏房裏。

俞綏睡眼朦胧地從床上爬起來,木讷地等俞斯說話。

俞斯就比俞僚和俞貞直白多了,他們不關心老爸結親家的打算,只想一鞭子把這個鹹魚弟弟抽出正型。

“不服老爸是吧?”

俞斯拿着把臺燈過來的,他把臺燈放在連下,照出慘白的一張臉。

“俞綏,你想想你會什麽。”

“從小到大,餓了有阿姨給你做飯,睡了有阿姨給你拉被子,出門有司機接送......”

“再過一個年,你是不是就十七歲了,你活了十七年,學習吊兒郎當,還一點生活技能都沒有。”

“老爸不是說,他在你這麽大的時候,已經把福來到開到衍都了嗎?”

俞斯勾了勾嘴角:“弟弟,我們來玩個游戲。”

“你從家門走出去,能獨自生活兩個月,我就幫說服老爸,讓他別老拿你跟小穎開玩笑。”

“要試試嗎?”

“......”俞綏在困頓中又打了兩個哈欠,伸手勾了勾,從俞斯手裏拿回他的臺燈,似乎有點無奈。

他細密的眼睫上沾了水霧,随着點頭的幅度晃了晃。俞綏随手拽了拽衣領,微啞的聲音溫軟的剛剛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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