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課下課的時候
某人昨天頭發沒擦,濕漉漉地爬上床,後來那毛巾還飛去扔楊飛文了。
晏休琢磨着大少爺的脾氣,覺得沒準就是沒吹頭發對着空調直接吹感冒了。
晏休正要走,大爺忽然又喊了他一聲。
他回過頭,聽見大爺問:“你跟那孩子是同班同學嗎?”
“......嗯。”
大爺又問:“關系怎麽樣啊?”
晏休一愣。不知道是不是他自己多想了,也可能受這兩天看過的讀物潛移默化的影響,他覺得大爺好像話裏有話。
不過他明顯想多了,大爺彎腰抱起那只肥貓,笑了笑:“我随便問問,人上了年紀,就喜歡看小輩相親相愛。你看你這來看望同學的心就不錯。前段時間我看見兩兄弟吵架,太割心了,為個黃毛的枕頭都能打起來......”
晏休:“......”
事實上二十六中廣大學生都不會希望在宿舍裏等到紀檢部部長上門探望。
其中俞綏一定要排到不希望的首列。
這個寝室大門緊鎖,西伯利亞的風從門縫底下鑽出來,往晏休的腳踝上竄。晏休用鑰匙打開門,撲面而來的冷氣跟冰窖大門打開的那一霎那有異曲同工之妙。
空蕩的寝室裏草木不生,窗簾緊密,光線昏暗,只有俞綏的床上鼓着的山包隐約還顯示着生命特征。
那少年在初秋裏開着十七度的冷氣,裹着厚被子睡得正香。
晏休走到他床邊,發現大少爺還是趴着睡的。他雙手緊緊攥着被角壓在胸前,脖子下是枕頭,腦袋垂着,催了一個月也沒剪過的頭發長得遮住臉側,像顆呆滞的毛球。
晏休伸手往俞綏額頭的方向試探,感覺什麽溫度都沒摸到。
他只好拿出體溫計,無從下手地對着俞綏打量一圈,堪堪在他額頭一點,負五度。
晏休:“......”
他只好對着自己測了幾次,驚喜地發現這支體溫計壞了,只根據它自己的心情給溫度。
晏休扔了體溫計,毫無波動地翻出他們寝室的空調遙控器,連摁幾下調到及格線上,仍然不滿意。
後來他想起來老顧說最近天氣轉涼,他幹脆關掉空調,拉開陽臺門,勉強湊一個開窗通風的環境。
可是如今的衍都雖然在緊追各大省轉季的速度,但是仍然拖拖拉拉,優柔寡斷。
這天裏最流行裏面和外面穿兩件短袖,裏面的短袖大一點,要留出短袖的一條邊兒。
這種裝束放在長輩的眼裏,就是要冷不冷,捂一塊熱的晾一塊冷的,不像樣。意思就是現在這個天有時候冷,有時候熱。
于是過不了十分鐘,俞綏活生生熱醒了。
他其實沒有睡很久,昨天那股子尴尬的勁像亢奮劑戳進他的血管裏似的,讓大少爺愣是精神了一個晚上
俞綏醒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都處于困倦但是睡不着,大腦皮層活躍的狀态。
他自發地社會性死亡,端着微信開開合合好久,差點失手把晏休拉黑。
後來大概是因為楊飛文跟老顧請了假,老顧又給袁語女士發信息通知這事,俞綏立馬就接到了老媽的電話。
“兒子,是感冒還是發燒啊?”
“學校就讓你這樣子生着病待在寝室裏?”
一聽這個氣勢洶洶的語氣,俞綏猜老媽估計是閑下來了,他深怕老媽真的找到學校來,幹笑一聲:“沒病,就是困,躲懶。”
袁語果然沒接下去這茬,噎了老半天,嘀咕說:“讓你爸知道又要說你。”
但俞綏知道袁語不會跟俞京緣同志告狀,完全不受威脅。
沒過多久,“相親相愛的一家人”群聊彈出來,俞貞在裏面喊俞綏,讓他周末回家吃飯,因為晏颍一家,還有那個跟俞綏同校的世家哥哥要上俞家吃飯。
這八成是從袁語那裏知道了俞綏沒上課,才會在上課時間發這條信息。
俞少爺拖着困恹的腦袋等了很久,終于醞釀出一些兒睡意。晏休進來之前,他才剛剛睡着不久。
他惱火地踹掉被子,初秋的風從窗口吹進來,俞綏抹掉腦門的汗,打了個大大的噴嚏,感覺自己可能真的要生病了。
晏休搬了楊飛文的椅子,在桌子那邊等水開。
俞綏憋着股起床氣,有那麽一會兒連尴尬都忘了。
窗門大開,空調罷工,除了開始那點兒風以外,悶熱的不行。
“你怎麽在這?”俞綏悶着聲,不怎麽自在地抿了下唇。
晏休頭也不回:“你說呢?”
那底下的男生袖口顯寬,衣領折到鎖骨,對于俞綏而言悶熱的溫度,在那人身上一點兒都顯現不出來。
晏休從旁邊的塑料袋裏拿出一包綠色的,撕開口。
俞綏伸出去的腳忽然停下來,猶疑地看過去,一瞬間醍醐灌頂地想起來了所有事。
那是個裝藥的袋子,晏休拿的是感冒沖劑那一類的東西。
小少爺默默收腳,自己摸摸額頭,心想他現在能不能現場生個病什麽的。
道阻且長。
寝室裏幾張桌子拼在一起,男生的物品雜堆,桌面最幹淨的那張是俞綏的,磨砂的玻璃杯倒扣着。
晏休确認那是俞綏的杯子以後,拿着去沖洗,回來水正好燒開了。他将顆粒倒進去,拎起水壺沖好一杯,回去時俞綏又鑽進了被子裏,只露出半張臉。
熱死和丢臉死,總要選擇一個。
俞綏挪了挪,被子底下又磨磨蹭蹭伸出只手,客客氣氣地說:“給我吧,謝謝你。”
晏休:“......”
他盯着這位蝸牛少爺:“你先出來。”
俞綏說:“不用了。”
晏休瞥了眼陽臺窗戶:“你不熱嗎?”
熱。
俞綏輕輕地眨巴了一下眼:“我冷。”
玻璃杯不隔熱,把晏休的手捂得暖烘烘的。他微微側頭,不打算再跟俞綏僵持下去:“下來。”
俞綏正打算繼續胡攪蠻纏,底下那位部長冷淡地瞥了他一眼:“我上去拽你和你自己下來,選一個。”
“......”
大少爺讪讪一笑,默默掀開被子順着樓梯爬下去。
本來就是熱醒的,在被子裏一捂,他整個人像被水泡過,額前的短毛粘在臉上。
晏休把被子塞他手裏,起身找了條毛巾,還洗了洗,擰幹以後送過來。
絕世好同桌也就這樣了,如果俞綏真是個病人,肯定能給他照顧得很感動。
可俞綏不是,他捧着那杯子,斯斯文文地放回桌上。
晏休看見了:“太燙了?”
俞綏:“不是。”
“不想喝?”晏休看着他。
俞綏:“......”
他知道自己這副踹一下蹦一下的尿性肯定招人讨厭,但還是硬邦邦地說,“你走了我就喝了。”
這幾乎有點不識好歹了。
果不其然晏休的臉色淡了,俞綏一瞅,立馬後悔了,可他大少爺逢人說鬼話的本事被困頓絆了腳,急歸急,但是不知道怎麽挽回,更急了。
寝室裏安靜了好一會,外頭連雜音都沒有。
過了兩秒,晏休颔首:“行。”
“不行!”俞綏眼皮子一跳,直覺晏休要是現在從這個門走出去,他肯定要後悔好長一段時間。
不就是喝個藥嗎,飯不能亂吃,藥還不能亂喝嗎,而且感冒沖劑而已,喝一點也沒事......
“你別走,我現在喝。”俞綏伸出爾康手攔住晏休,立馬拿起杯子斯斯文文地喝了口。
晏休微微側身,他倚着桌沿,頗有些好整以暇的意思。
大少爺渾然不覺。
俞綏喝了兩口,納悶地盯着杯子,放到鼻子前嗅了嗅。他眼睛去找垃圾桶,在黑色塑料袋裏找到了板藍根的袋子,一下子炸毛了。
原來某人早就知道他在裝病,沖了一杯板藍根,看着他跟傻驢一樣演獨角戲!
俞綏胡亂喝完撂下杯子,張牙舞爪地扭頭找人算賬,可是冷不丁一對上晏休安安靜靜的眼睛,那股子氣焰瞬間蔫不拉幾慫回體內,連句話都說不出來。
雖然他沒怎麽翻過那本同人冊子,但畢竟那個是從自己這裏出去的。他隐約記得幾個一掃而過的片段,雖然不至于過線,但是字裏行間都透着暧昧,用“我不知道那是什麽東西”糊弄過去顯然行不通。
俞綏幹咳一聲,餘光看到裝藥的袋子,幹巴巴道:“你去給我買藥了?”
說完又想抽自己一個大耳光。
人家為什麽去買藥?
因為你裝病。
晏休嘴角一抽:“因為某人生病。”
俞綏:“......”
俞綏肉眼可見地不自在,他汗濕的頭發吹幹了,呆呆地翹在額頭前,有點可愛,還有點可憐。
晏休猜小少爺大概又要裝鴕鳥了,小少爺那顆孔雀心現在可能已經七竅流血,不能再刺激了。
所以晏休沒有提同人冊子的話,更沒有跟俞綏說他已經順着冊子标記的網址摸到了學校貼吧裏的cp樓。
小少爺只是看到一本冊子都能自閉成這樣,要是讓他知道學校貼吧裏還有一整棟歷史悠久的cp樓,晏休懷疑他會臊得裹上三層被子,再“生病”一個月。
晏休貼心,可俞綏不知道。
俞綏兜回床鋪底下,脫下上衣扔進髒衣籃,抽出一件新的短袖。
白皙的腰色一晃而過。
晏休別開視線,正好看見俞綏的衣櫃那一格端端正正擺着尊圓頭圓腦的沒耳朵貓動漫角色。
這個景點實在匪夷所思,俞少爺自己也意識到了,他把這尊貓請了下來,随手放到桌上。
餘光看見晏休在看他的貓,俞綏悶聲悶氣地解釋:“我一般不會擺在這裏,只有我碰到難題的時候才會擺上去。”
“擺上去幹嘛?”晏休看着那只貓,納悶地想到底是俞小少爺童心泛濫,還是他少年老成,他兩之間似乎有代溝。
“拜啊。”俞綏扯着衣服下擺拽下去,“我們家有點兒迷信,我爸拜財神我媽拜觀音我姐拜孫悟空......”
他說話挺清晰的,連起來卻不太容易聽懂,晏休從這裏頭拉出一條線,知道俞綏的意思是每次別人求爺爺告奶奶的時候他就求這只沒耳朵貓。
十分迷信。
晏休默然無語地看着那只沒耳朵貓許久,問:“那你這一次求的是什麽?”
俞綏沉默了一會:“哦,求你老年癡呆。”
晏休轉頭看着他:“?”
俞綏挪開視線:“就是想讓你忘掉昨天的事。”
道理俞綏都懂,這事卡在那裏不聊開,以後就是一顆定時|炸|彈,他總不能每次都躲開晏休,于是破罐子破摔,求個一刀痛快。
而晏休的反應比俞綏想象中的還要淡然。
他只是意外地擡了下眼,随後居然點點頭:“好。”
俞綏一愣:“你好什麽好?”
晏休:“我現在忘了。”
可能冷調男生說話都這個調子,頗有欺騙性,俞綏懵了兩秒,瞪着他:“你哄小孩嗎?”
這貨居然笑了:“嗯。”
俞綏差點兒又炸毛。
既然俞綏沒生病,晏休也不會在這裏待太久。他從裝藥的塑料袋裏面拎出一袋板藍根放在桌上,用壺重新給俞綏倒了一杯水。
晏休:“喝了上去睡覺,睡醒了回來上課。”
俞綏抱着杯子和板藍根點點頭。
晏休拎起塑料袋,那壺也沒有放下:“那這個違禁物品我就帶走了。”
俞綏僵住了。
俞綏在寝室裏睡了一天,弄丢了一個養生壺。那壺是對鋪室友的,是全寝室唯一一個寶貝壺。
養生壺這玩意占插座位置,但好用,楊飛文和那室友晚上總是用那壺煮雞蛋吃,有時候懶得出門打水,也用這個壺。
現在壺沒了,衆生哀悼。
“不是,你就睡個覺,壺怎麽就能沒了呢?”那室友實在不能理解。
俞綏幹咳一聲:“有人來看過我。”
“誰啊,你們班老顧?”他趕緊問,“老顧心軟,要不我們過去要回來?”
俞綏眼睛一飄,看向別的地方:“不是老顧,是我同桌。”
室友:“……哦,那算了。”
他們寝室躲過了初一沒躲過十五,出其不意地丢了一個壺。
好在紀檢部部長雖然收走了違禁物品,但是忘了給他們扣分,當天晚上俞綏就下單了新的養生壺。隔天去上課,俞綏還有些殘留的拘束,直到過了兩節課,他發現晏休跟平時沒什麽兩樣,立刻恢複了孔雀開屏的神氣。
“其實這事很正常。”俞綏對他同桌說,“被人磕CP是因為我們兩長得帥,要是長成楊飛文那樣,他扒光了跟別人抱在一起都沒有人磕他們。”
晏休把紅袖章放進桌肚,一擡下巴:“坐好。”
俞綏放下腿溜回座位上,咕咕叨叨地說:“坐好,站好,手機放下,聽課......這是你一個同桌該管的事嗎?”
他這麽煩,晏休不得不搭理一下俞少爺的要求:“我應該管什麽?”
“你應該管......”
俞綏客客氣氣笑了笑,眼尾很乖地垂下,一看就知道憋了一肚子壞水:“就是,水杯空了順便幫我打一下,老師來了提醒我一下,作業借我借鑒一下......”
他背的是網上流傳甚廣的好同桌法則,但是念在他嘴裏變了個味。
晏休聽着總覺得不對勁:“你确定是同桌應該做的事?”
“确......”俞綏一停,對着這雙桃花眼,心裏兀然一跳,“......我猜的。”
後來俞綏也不聊了。
俞綏過了大坎,心裏松了一塊大石頭,又提起了另一塊。
從前的他仗着晏休什麽都不知道,可以無視別人打趣的目光跟晏休說話,但現在怎麽也做不到。
晏休出去值班,發下來的信息确認表要兩人簽名,俞綏簽完自己的,習慣性地要給晏休簽一個,筆尖剛挪到那個位置上,忽然停下來。
他擡頭看了看送表的學委,笑了笑:“還是讓他自己回來簽吧。”
“之前你不是都幫他簽嗎?”學委不想再等一節課,有些不情願。
俞綏斯斯文文指着前面那一行信息條:“你看,這裏還要确認手機號碼,我不知道他的手機號碼多少啊。”
學委這才作罷。
就連打球的時候也是。
籃球場上最容易聚集觀衆,文三每次打球,旁邊的球場有一半都會給看客占據,導致後來文三只能到邊緣靠近觀衆席的籃球場打球。
俞綏不上場,撈了兩瓶冰水過去,他這邊過去對着晏休和楊飛文,正好能給他們兩個。
路走到一半,小少爺敏感地注意到觀衆席燒在他手背上的視線,接着他的腳步一轉,走向梁文和唐泊虎。
這兩位頭一次接到俞少爺親手送過來的水,受寵若驚:“怎麽了,有事相求啊?”
“沒事。”俞綏兇巴巴地,“喝不喝,不喝還我!”
梁文:“......”
唐泊虎:“......”
楊飛文等了半天沒等來俞綏送水。不斷有女生給他旁邊的晏休送水,給楊飛文送水的不多,但也有。可是楊飛文為了等俞綏的都拒絕了。
結果等了半天,俞少爺居然給了別人。
楊飛文這下不樂意了,沖過去質問他:“綏兒,我水呢?”
俞綏摸了摸鼻子:“等會再給你買。”
楊飛文:“?”
喝水要趁早,算賬也要趁早。楊飛文攢了滿腹的牢騷,嚷嚷開了,“你變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俞綏透過楊飛文,正好能看到晏休。
晏休靜靜地看着他們這邊,過了會兒移開視線,居然也兩手空空。
俞綏很輕地眨了下眼,腦海裏冒出個不可思議的猜測。
很快這個不可思議的猜測就給楊飛文的大嗓門打斷了。俞綏轉身折返小賣部,回來的時候帶着扛了兩箱水的小店老板,請全班喝水。
下一場球賽俞綏也上場了,按照規定跟晏休分在兩個隊伍。
對于任何人來說,跟晏休在一隊都是輕松的,跟晏休對立面都是壓力很大的。
俞綏人懶,連掙紮的想法都沒有,導致對面碾壓式獲勝。
隊友忍無可忍,架着俞綏恭恭敬敬地把他送回觀衆席上。
易田坐在他邊上,捂着嘴笑彎了眼睛:“你為什麽不試着搶一下球?”
因為不想動,另外俞綏有時候總覺得一群人在場上追着一顆球跑來跑去,有點像某種人類的好朋友熱衷的運動。
俞大少爺在肚子裏寫上吐槽,面上還要裝柔弱:“搶不過。”
易田問:“搶不過晏休嗎?”
俞綏敏感地看她一眼。
他可沒忘記,當初那本裝訂的同人冊子就是從班長的活頁本裏面飛出來的,這位可是沖在前鋒的CP粉之一。
俞綏想了一會,慎重地回答:“都搶不過。”
“哦,這樣啊。”易田還是笑,看起來沒察覺到什麽不對勁。
俞綏端端正正地等完一節課,總覺得哪裏有點不對。
他敏感的神經末梢翹起枝桠,一心二用地分析起現在的局勢。
這位少爺臉皮薄,雖然偶爾還能調侃同桌一句兩句,但是硬不下心上學校貼吧看,所以也不知道那個CP樓已經好幾天沒更新了,現在別人比他還緊張,深怕一不注意被紀檢部部長一鍋端了老巢。
俞綏這股別扭來自于雙方都知道了這一件事。
就好比一個早有預謀的陷阱放在面前,告訴你未來有一天你們可能會掉進去。
俞綏杞人憂天,深怕一不小心就讓晏休誤會他有這樣或者那樣的想法。
轉眼周五,俞京緣同志一早放下通知,說今天要來接俞綏。
前排同學臨走時把最後兩張卷子放晏休桌上,晏休抽出一張遞給俞綏:“數學卷子。”
“等會,我先給我爸打個電話。”俞綏沖他眨了下眼睛。
晏休:“......”
俞綏掐着他老爸公司的下班點撥回電話。
電話嘟兩聲接通。
不等對面發出動靜,俞綏一股腦說出臺詞:“我今天去我哥家吃飯,你不用接我了。”
“你又去......”
嘟——
前後不到五秒。
晏休疊好兩張卷子,另一個疊的方方正正的放到俞綏桌子上,沉靜地看着他。
上節課下課時,晏休才收到湯瑛女士的信息。
[你跟小綏在一塊,順便帶他一起過來吧]
晏休沒有俞京緣的聯系方式,也不知道俞京緣要過來。就連今天約了去俞家吃飯的消息,還是湯瑛今天上午跟他說的。
“剛剛那個是我爸。”俞綏頓了一下,“他很兇,不能讓他把話說完,不然他肯定罵我。”
晏休:“......”
教室裏人走的快,楊飛文抱着書包翹着腿在那等俞綏。
俞綏注意了一下,今天紀檢部那兩個經常跟晏休在一起的男生沒有過來。
他這段時間被那本同人冊子束縛了手腳,現在教室裏人少了,膽子忽然壯大了一點。
俞綏扯了一下書包,把它往上提了提。
他猶豫着沒走。
他同桌站在座位旁邊,一只手收拾東西,另一手拿着手機,不時在屏幕上點兩下,看起來業務繁忙。
“教輔書不用帶,重死了。”俞綏沒憋住,走過去提醒他。
晏休在屏幕上點了點,在俞綏走過來之前放進了口袋,依大少爺的意思把教輔書拿了出來。
大少爺期期艾艾的,晏休看不下去了:“怎麽了?”
俞綏跟他大眼瞪小眼片刻,不太自在地問:“你急着回家嗎?”
急着回家......
不急,我家人在去你家的路上。
晏休默然片刻,覺得這話實在不适合在這個時候說出來,他倒是有點好奇俞綏有什麽貴幹,于是搖搖頭。
俞綏挑起眉:“那你跟我走吧,綏哥請你吃飯。”
“噗。”楊飛文實在憋不住,抓着椅子笑到了桌子底下,發出震耳欲聾的笑聲。
俞綏從公交上跳下,回頭等晏休和楊飛文。
撫村的路不常修,他踢一腳凹凸不平的路面,迅速走到公路邊。
他斜肩挎着包,抱着一個紮了飄帶的盒子。
楊飛文緊跟在他後面下車,一腳踩到污水坑裏,吱呀亂叫着跳到公路邊上:“哎都多少年了,怎麽都沒人來修過這條路啊!”
晏休走在末尾,慢條斯理不緊不慢。
湯瑛的信息不斷,最上面那條還是:[我和你爸到了,兒子,你們放學沒?]
[你袁姨說俞伯伯從公司直接去學校接你們]
然後是晏休回複:[不去了]
他就回了沒頭沒尾三個字,讓湯瑛一下子腦補了一通大戲。
老媽:怎麽不來了?跟小綏吵架了?
晏休不知道怎麽解釋現在這個玄妙的情況,後來言簡意赅地回複沒有,說回去再說。
可能是俞京緣那行人也回到了俞家,湯瑛知道俞綏也沒有去,才沒有繼續催促晏休過去。
今天是粟粟生日,來之前俞綏先到校門口快遞站取了禮物,仔細地打包過後揣在手上,看上去心情不錯。
“他表弟叫粟粟。”楊飛文跟晏休解釋,“他還有一個在桃李一中的表哥。我也是這個學期才知道的。紀委,等會兒我們進去就什麽都別管,直接喊哥就是了。”
“為什麽?”晏休瞥了他一眼。
因為他哥就是你哥。楊飛文本來想這麽說,結果一瞅晏休,把這話愣是給憋了回去。
“那算了。”楊飛文說:“等會我喊哥,你看情況。”
“看什麽情況,不喊哥喊叔嗎?”俞綏回頭看了他兩一眼,“都喊哥。”
晏休揚起眉梢。
楊飛文跟過來的主要目的還是想看那間鬼宅,不過老宅門前打了鎖,俞綏和晏休沒有陪他過去的意思,他自己一個人不敢過去。
撫村都是矮個子樓,上面的天臺不高。
晚飯地點定在天臺,表哥在天臺放桌子,布置得挺有雅境,粟粟拿了很多小燈泡,繞着天臺周圍擺了一圈。
俞綏還買了蛋糕,躲着粟粟塞進冰箱。
楊飛文負責牽小孩去了,晏休跟着俞綏一塊進去藏蛋糕。
晏休遠遠聽到小孩子過來的聲音,小聲說:“你弟過來了。”
“部長,拜托你了。”俞綏把蛋糕交他手上,擺出了碟中諜的架勢,估計是因為本人看不到,大少爺沒注意到自己這樣很好笑。
晏大部長大概此生都沒有幹過這麽神秘的事,等到俞綏跑出去,他才無奈地放下蛋糕。
俞綏幹什麽都是少爺脾氣,蛋糕買的很大,尋常冰箱根本放不下。
晏休不想做沒意義的事,不過看了冰箱門一會,他還是拉開了冰箱門,決定走個過場。
然而打開就愣了。
雙層的冰箱,中間只放了一個隔板,蔬果和肉類放在兩側,隔板上下各放着一個體型偏小的蛋糕。
來時晏休摸清了,表哥家只有三口,表哥,表弟,還有一個伯母,樓下那家可能是親戚,但是沒有參與粟粟的生日會。
這次除了表哥,還有表哥和粟粟的一些朋友過來。
如果說俞綏的蛋糕夠大家吃上兩天,裏面這兩個蛋糕應該是剛好夠吃完飯以後吃上一小塊。
因為除了粟粟,他們大多數對這類甜品不熱衷。
外面的聲音去而複返,俞綏把粟粟哄出去以後回來,但沒進來。
晏休提着蛋糕走到廚房門口,腳步忽然停下。
“你又買蛋糕了?”閻無衍攔住俞綏,有些無奈,“不是說好了這次不買嗎?”
“粟粟喜歡吃。”俞綏這麽說着,眉梢挑了下,看着廚房的方向,晏休正好從裏面出來。
閻無衍沒再繼續說。
晚上熱鬧,還有很多小孩,他們怕小孩摸黑碰到天臺邊緣,四條邊角都坐了人。
吃過飯,俞綏跟着楊飛文一塊擠到了小孩那桌,瞪着眼睛盯着,比閻無衍那夥人緊張多了。
“你哥就把孩子這麽放這邊啊?”楊飛文小聲嘀咕說。
俞綏慢吞吞嗯一聲:“他們這的小孩早熟。”
沒過一會晏休也過來了,卷着身那桌沾來的酒氣。
閻無衍的朋友開酒瓶多,但是可能被叮囑過,沒敢往俞綏和他帶來的兩個同學嘴裏灌。
可是這個年紀的人多少有點虛榮心,越不讓喝的越想喝,楊飛文本來沒想喝的都沾了兩口,俞綏心情不好,晏休沒碰。
小少爺可賊了,拿汽水罐子當杯子,偷偷摸摸喝了好久都沒叫人發現。
今晚的壽星是粟粟,他那兒幾個小朋友看着他拆禮物,露出羨慕的目光。
“要拆你送的禮物了。”晏休說。
也許是周遭太吵鬧的緣故,他的嗓音涼,卻像摻過風一樣潤潤的。
俞綏卻情緒不高,拉了拉他:“我們該走了。”
晏休沒多問,他們兩喊上楊飛文,踩着樂曲的尾聲離開撫村。
楊飛文和他們兩頭方向,剩下晏休和俞綏。
後者蹲在馬路邊上,兩條常被長輩誇贊有福氣的眉毛糾結在一起,白淨幹淨的手指攏在一起,抵着眉心。
晏休最早注意到他反應遲鈍,不知道已經喝呆多久了,所以問都沒問就帶他出來了。
的士在路邊停下,晏休拉起俞綏一邊胳膊:“還能走嗎?”
俞綏抽回胳膊拍了拍,四平八穩地站起來,眼梢裏橫過來的意思,大概是鄙視。
一個醉鬼,還知道鄙視別人。
晏休直起身,敷衍地鼓鼓掌。
醉鬼受到鼓勵,乖乖地往的士裏鑽。
就這副好忽悠的模樣,醉得特別明顯,晏休這會兒就很頭疼等會怎麽跟湯瑛解釋他把世家弟弟照顧着照顧成了醉鬼這件事。
俞綏前面都很配合,晏休要進來的時候他卻不讓,把司機都給看樂了。
司機說:“小兄弟怎麽喝成這樣,不讓開你朋友怎麽送你回家?”
“不用送。”俞綏滿臉不情願,寫着“不想麻煩別人,禮尚往來太麻煩了”。
晏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看懂的,他沒什麽耐心地扯下俞綏抓着門的爪子。
他坐在俞綏旁邊,牢牢地關上車門。
俞綏鬥争失敗,輕輕“啧”了一聲,嘀咕:“是你自願要送我的。”
“嗯。”晏休不跟醉鬼計較。
他撐着車,俯身扣上俞綏的安全帶:“應該是自願的。”
作者有話要說: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