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中毒

街道上的嘈雜聲逐漸遠去,好似馬車出了城,又行了将近兩刻鐘,外面似傳來些許鳥兒啼叫馬車才終于停了下來。

這是一處寂靜的荒谷,平日應該鮮少有人踏足,四周皆是茂密的雜草,基本看不懂可以經過的路。

寧栖四周環視一圈,莫名有些後背發涼,要不是知道殺自己易如反掌,她都要懷疑對方是不是要在荒郊野外殺人滅口。

“寧姑娘乃是本地人,可知這是何處?”鄭珏從後面上前。

兩個便衣侍衛上前撥開周圍雜草,總算露出一條羊腸小道。

“蘇州城外樹木向來茂密,且都大同小異,但根據路程來看,這裏應該是距城門口向東十裏的蝴蝶谷。”她認真道。

蕭辭徑直走在前面,其他人也緊随其後,倒是繹風忍不住接了一句,“寧姑娘是如何知曉的。”

寧栖緊緊跟在後面,臉不紅心不跳的道:“自然是皇上說的,不然我豈會知曉。”

雖然理智告訴她不會有危險,但她多多少少會有些不安心,反正記一下路也費不了多少功夫。

那是她剛穿過來的那一年,好奇心正盛,就把蘇州城裏裏外外都走了一遍,不然還真記不住。

聞言,其他人頓時停了話聲,只是多看了眼他們皇上。

穿過曲徑小路,漸漸視野逐漸開闊,只見不遠處的平底上搭了一個偌大的草棚,裏面躺着、攣縮着全是難民。

寧栖腳步一頓,連着呼吸也漸漸放緩,眼神複雜的望着這一幕。

以為他們是官府的人,幾個瘦骨嶙嶙的難民突然走了過來,眼中全是祈求,“大人我們何時才能出去,這都好幾天了!”

“是啊!這裏到處都是蛇蟲鼠蟻,昨日還有人被蛇給咬死了,不是說只要在這躲幾日就能發銀錢嗎?這得待到什麽時候呀!”

看着是兩個青年模樣,可渾身早已污穢的看不出人樣,瘦的宛若枯柴,後面一大片皆是如此,一雙雙期盼的視線紛紛投向這邊。

“我們并非官差。”繹風率先道:“只是聽聞這裏流民多,員外特意差我們送些吃食來,但此事切不可讓官差知曉。”

聽到有吃的,衆人自然是眼冒亮光,連連點頭,一邊保證絕對會保守秘密。

兩個侍衛立馬回頭去馬車裏搬東西,寧栖也立在那神情晦澀的望着這一幕幕,指尖松了又緊。

這幾日城外的難民少了一大半,雖然知道是被藏了起來,但寧栖沒有想到會是這個樣子,這事她爹不可能不知曉,難道也默許這種行為?

這山谷蛇蟲鼠蟻向來多,甚至連條河也沒有,平日這些人怕是連口水都喝不上。

視線投向一旁的男人,她似乎明白了對方要帶自己來這。

直到吃食搬來,那些難民才一窩蜂湧了過來,只剩幾個老弱病殘眼巴巴的望着這邊卻無能為力。

“樹根壞了,縱然樹幹再好也是徒有其表。”

寧栖頓了頓,定定凝視着一旁的人,“無論發生何事,臣女都相信父親。”

望着那張輪廓立體的側顏,她眼神又一變,或許對方是別有所指。

“就如同我相信聖上一樣,大樹盤根錯節,但無論樹根爛到何種地步,終有一日能煥發新生。”

江南一帶的官員只是一個縮影,每個角落都存在着視人命如草芥的腐敗之輩,想要肅清絕非一朝一夕可以辦到。

從那日刺客的事就可以看出,這條路上阻礙了太多人的利益,她爹就是其中一顆任人擺布的棋子。

蕭辭并未多言,轉身朝另一處走去。

寧栖跟在後面,忽加快步伐,“雖然皇上聽倦了,但這确實是臣女的心底話。”

餘光掃過那張若有其事的小臉,他唇角微啓,“可見平日你說的都是違心話。”

她發現這皇上很有擡杠的潛質。

“為人處世若處處耿直于人于己都非好事,但對皇上的每句話,臣女絕對句句發自肺腑,就如同我信父親一般,身在其位難免會做許多身不由己之事,可他從未想過要去苛責百姓什麽,哪怕結果不盡人意,但至少父親有一顆舍己為民知心。”

倒是依舊句句不離她父親,蕭辭眼簾微垂,徑直靠近一對瘦弱老人。

寧栖望着身形颀長挺拔的背影,那張一看就非富即貴的臉,與這裏那麽格格不入。

抛開其他不說,她覺得這個皇上的基因真不錯,畢竟皇宮裏都是美人,生下來的皇子又能差到哪裏去。

只是對方似乎并不像她想象中那麽灑脫,可見這皇室中也有讓他困擾的阻力。

看着那幾個無力起身的難民,寧栖拿過幾個饅頭走了過去,一個瘦弱的小女孩怯生生的擡起頭,眼巴巴望着她的靠近。

蹲下身遞過兩個饅頭,寧栖掃過那如枯柴般的雙腿,呼吸一度滞停,“怎麽就你一個人?”

不敢置信的接過饅頭,小女孩狼吞虎咽的咬了一大口,嘟嘟囔囔的回道:“爹爹爹去拿東西被水沖走了,娘親昨晚被蛇咬死了。”

許是說到爹娘,小女孩突然擡手抹了下淚,髒兮兮的小臉上幾乎看不出原本模樣。

寧栖摸了摸她腦袋,一邊從懷中拿出幾個銅板,不經意塞入女孩手中,一邊壓低聲音,“別被人看見。”

更多的她給不了,被人看見,特別是在這種地方反而會害了對方。

呆呆的瞪大眼,小女孩連忙跪下作勢欲磕頭,寧栖連忙将人攔住。

那邊還有幾個老人,她抱着幾個饅頭起身靠近,棚裏雜草叢生,地上什麽都有,正欲走向一個攣縮在地的老人,可不知腳踝處猛地傳來一陣刺疼,宛若針紮一般。

“蛇!”

先前的小女孩吓得連忙縮到別處,其他人更是聞之色變,連忙躲閃起來。

寧栖站在原地望着不遠處草地裏閃過的花紋一陣窒息撲面而來。

“寧姑娘我們該走了。”

繹風突然朝她走來,卻發現女子臉色一陣慘白,還浮現着一抹從所未有的驚懼。

深呼吸一口,寧栖強行讓自己鎮定下來,“我……我好像被什麽給咬了。”

準确來說應該是條蛇,而且好像還是有毒的那種。

繹風眉頭一皺,一時間也無措了起來,他們這些大老爺們沒什麽,可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可不好說。

走的越快毒素跟着血液流動也就越快,寧栖幹脆慢慢坐在了地上,一邊看着對方,額前全是細汗,“麻煩給我一把匕首和一壺水。”

從這裏到城裏需要半個鐘,如果現在不處理傷口誰知道會不會出事。

繹風仿佛卡住了喉嚨,愣愣的望着眼前的女子,跟着立馬往回走,似乎第一次看到被東西咬了還如此淡定的姑娘。

寧栖心裏苦的很,她寧願再遇到幾批刺客,也不要碰到這種東西,可是大喊大叫只會涼的越快。

蕭辭過來時正巧看見女子褪下鞋襪,皓白如雪的腳踝赫然有兩個小孔,細微血跡上還泛着黑色,他疏眉一皺,立馬掃過四周散亂的人。

鄭珏也是粗眉緊鎖,邁着大步向前,“寧姑娘不要怕,我們軍中時常出現蛇蟲鼠蟻,這事我有經驗!”

那張蒼白的小臉,仿佛失去了所有血色,蕭辭蹲下身,立體的輪廓沒有半分波動,骨節分明的大手握住細白的腳踝,一邊将鞋襪重新套進去。

一旁的人都是識趣的轉過身,神情透着異色。

寧栖更是徹底愣在了那,雙目中閃過一絲呆滞,整個人忽然騰空而起,她下意識拽住男人胳膊,耳廓泛紅的別過頭。

繹風和鄭珏交換了個視線,都是低頭不語的跟上。

淡淡的沉木香萦繞在呼吸間,似與平日裏見過的沉木香略有不同,但似乎又在何處遇到過,寧栖略有不适的一直望着地面,但時刻依舊惦記着自己的傷。

再次回到馬車,她調整了下位置,剛想問有沒有匕首和水,馬車卻搖搖晃晃的行駛了起來,然後她的腳踝忽然被只大手握住。

“怎……怎可勞煩皇上……”她下意識想把腳縮回來。

褪下足袋,男人不輕不重的握着皓白的腳踝,聲音低沉,“你想勞煩誰?”

“……臣女自己可以處理。”她聲音輕細如絲。

拔出閃着寒光的匕首,蕭辭并未多看她一眼,刀鋒很快劃破了腫起的腳踝,一縷黑血蜿蜒流出。

寧栖閉上眼指尖緊緊揪着衣角,也不知道那蛇的毒性有多大,能不能支撐她回到城裏看大夫。

小巧的玉足粉雕玉琢,白的似泛着瑩光,柔膩的觸感膚若凝脂,似千年西域進貢的羊脂血玉,只是手裏的更有溫度,蕭辭移開視線,等沖洗掉毒血,便從懷中拿出一方錦帕,繞了兩圈才将那纖細的腳踝纏住。

男人指腹似帶着薄繭,不經意的觸碰讓寧栖格外不适,可能是思想被這裏的人同化了,如今她竟然覺得被人看了腳是一種特別羞恥的行為。

等傷口包紮好,她立馬将腿縮了回來,馬車裏瞬間寂靜一片,只剩車轱輪轉動聲。

掃過男人手上的血跡,寧栖立馬遞上自己的絲帕,“髒了皇上的手,臣女銘記于心,無以為報。”

絲帕上繡着大朵牡丹,蕭辭定定的瞧了眼,随手接過擦拭着掌心,漫不經心道:“那便記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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