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周折坐在病房的床上,十分不放心地問:“醫生,你确定我只是輕微腦震蕩,不是智障吧?”

那青年醫生默默看了她一眼,一副給你一個眼神你自己體會的樣子,然後說:“你可以住院觀察兩天,我們醫院最近不缺床位。”

周折沒有開口,馮京京說:“那就等叔叔阿姨來醫院再做決定吧,先留院觀察。”

醫生點了下頭,雙手插到白大褂的口袋裏轉身離開。

周折以一種很奇怪的姿勢坐在床沿上,受傷的右腿盤在床上,腳踝壓在左邊大腿下面,左腳垂在床下,百無聊賴地晃來晃去。

馮京京在她對面彎下腰,微微蹙眉,察看她小腿被砸傷的那一塊。

潔白的皮膚泛出青紫,腫了起來。

“是不是很痛?”馮京京擔心地望着她,“我聽南南說你很怕痛。”

周折笑得有點不好意思,心想馮南南到底有沒有想過在自己妹妹面前給自己的好朋友留一點面子?怎麽什麽丢人的毛病都被馮京京知道了……她摸了摸自己同樣有些腫的後腦勺,“有點痛。但是腦袋更痛。”

她真的很怕痛,很愛惜自己的這條小命。

馮京京重生回來以前,在馮南南那裏見過很多張周折在醫學院身穿白大褂的照片,心裏總有個詭異的想法,覺得周折學醫不是為了救死扶傷,而是打算憑一己之力保障自己的人身安危。

周折被她看得有些局促,笑道:“放心,說不定經此一蕩,我體內的文學血脈就覺醒了呢。”

“好像有點道理。”馮京京眼裏浮現出一點笑意,摸了摸她的頭發,“躺下來休息吧,我在這陪着你。”

周折連忙照做,等躺了下來,又冷不丁地說道:“你教我寫作文吧。”

馮京京被她這沒頭沒尾的話弄得有點懵。

周折摸摸自己的腦袋,惋惜地說:“我覺得我的文學血脈可能一時半會兒沒辦法覺醒了。”

馮京京笑出聲,一口答應下來:“好啊。”

周折側過身,枕着胳膊,又說:“作為報答,我送你個禮物好不好?你想要什麽禮物呀?”

馮京京垂眼想了一會兒,說:“那你送我一艘船吧。”

周折有點疑惑:“要船幹什麽呀?”

馮京京沖她眨眨眼睛,略顯神秘地告訴她:“我要開着船去海上環游世界呀。我有個朋友,好像不喜歡總呆在一個地方,也不喜歡一成不變的生活,到時候我可以帶上她一起啊。”

周折很認真地聽完她的話,臉色變幻不定了一會兒,然後很為難地說:“可是我現在買不起。以後其實好像也買不起。”

想了想又問:“你的哪個朋友啊,我也想環游世界,你們到時候帶我一起好不好呀?”

馮京京點頭,故意學她軟糯的口音,“當然好呀。”

周折讪讪笑着,依舊苦惱于對方的要求,“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呀?”

馮京京改口回答道:“假的。你可以送個你最喜歡的東西給我。”

周折半信半疑地“哦”了一聲,“那好吧。”

病房裏沉默了片刻,周折說:“不打個電話問問你姐那邊的情況嗎?”

提到這個,馮京京又有點不悅,低聲說道:“他們自己闖出來的禍,就讓他們自己去解決。還有你的傷,黃怡辛帶過來的那些人要負主要責任。”

周折心有餘悸地說:“真希望黃怡辛以後不要再找我們的麻煩了,我怕你姐一激動捅出簍子,赫利俄斯音樂學院在華國的招生兩年才一次,明年冬天你姐剛好達到報考資格,不能被耽擱了呀。”

馮京京說:“我也這麽想。”

重生前,馮京京和馮南南關系雖好,但很少參與到馮南南的朋友圈裏,馮南南不太愛回那個冷冷清清的家,馮京京的時間基本花在學習和各類競賽上,兩人各忙各的。

直到後來,馮南南因為和旁校一個女生發生矛盾,接連鬧事,被學校勒令休學一年,消息傳來,馮京京作為家人,才開始後悔對這個孿生姐姐的關心不夠。

作為最親密的家人,她對馮南南的關注似乎比不上周折這個朋友。

她又看了周折一眼,問:“要不要喝水。”

周折躺床上已經拿出了手機,聞言舔了舔嘴,“被你一說真的有點渴。”說完坐起身來,往床邊挪。

馮京京把她按回去,“我來就好。”

周折就不打算自己蹦着去倒水了。

一起從琴行跟到醫院的是馮京京和文青鸾兩個,其他幾個參與打架鬧事的,現在應該還在和老板算經濟損失以及精神損失。

文青鸾家裏有點事,本來準備拒了留下來照顧周折,馮京京笑着勸她回家了,說一個人留下來就行,周折乖得很,一個勁點頭贊同。

周折喝了點溫熱的白開水,等着她爸過來。

市醫院位置遠,周折感覺頭暈暈的,睡了一小會兒,又被胃裏惡心的感覺弄醒。

睜眼看到馮京京略微有些走神地背窗坐在她對面,她怔了一下,然後苦着一張白淨的小臉說道:“我有點惡心想吐,是不是懷上了誰的孩子。”

馮京京站起來走到床邊,“我去叫醫生。”然後伸手摸上她的小腹,故意板着臉說,“查出來就算不是我的,也得跟我姓。”

周折怕癢,沒忍住笑意:“哈哈哈那你算不算喜當媽哈哈哈?”

周折爸爸還沒推開病房的門,就聽到自己女兒開心的笑聲,懵了一下。

進來後周折臉上笑容還沒退下去,“爸爸你終于來了,我看我能現在就回家麽?”

“我覺得不行吧。”周爸爸溫溫和和有商有量地開了口,“你現在真的一點不适的感覺都沒有了嗎?”

周折瞧了馮京京一眼,回答說:“有點頭暈,剛才還有點反胃。不過我覺得歇歇就好了,醫生也這麽說。”

馮京京沉靜地站在一邊,接受到周折以及周爸爸的目光時,禮貌地喊了聲“周叔叔好”。

周爸爸這才想起來她是馮南南的妹妹,笑眯眯地打招呼:“京京你好。”馮南南經常和周折一起四處亂竄,有時上周家玩,馮京京不一樣。

醫生又來了一次,說症狀沒有完全消下去以前,還是要小心點照看,然後又走了。

周折摸着自己的後腦勺,又開始擔憂:“應該不會影響智商吧……”

周折爸爸有點尴尬地朝馮京京笑了一下,拖過椅子在周折旁邊坐下,說:“那就還是留院觀察幾天吧,輕微腦震蕩也是腦震蕩,身體上的事不能忽視。”

他伸出大手摸了下周折的頭發,周折縮着脖子輕呼道:“诶喲您這下手沒輕沒重的,我這腦震蕩好不了了。”

“這就二次傷害了,你的腦殼是花生皮做的?”周折爸爸據理力争。

馮京京坐在對面,望着周家父女倆的互動,嘴角浮現一點笑意。

周爸爸察覺到她的目光,偏過頭對她笑道:“剛才多謝你照顧周折,給你添麻煩了。”

馮京京歉疚道:“是我姐給周折還有叔叔您添麻煩了。”

周爸爸平靜地搖了搖頭,道:“年輕人啊。”

……

馮京京離開之後,周折很疑惑地問她爸:“你知道這事和馮南南有關?”

她爸瞥了她一眼,幽幽地說道:“小秦在電話裏哭着告訴我的。”

周折恍然大悟:“差點忘了還有這回事。”琴行老板姓秦名風,十年前是她爸教過的一個學生,意氣風發我行我素,為了玩音樂寧願和家裏鬧崩,窮困潦倒,周折爸爸沒少接濟他,後來參加一項指彈吉他大賽,還是周折爸爸給他墊的各項出國費用。

秦老板在指彈界闖出一點名堂後選擇退隐江湖,留在雲城開了一間琴行,弄了個排練室,沒事玩玩樂隊,十分惬意。

周折說:“這事不能全怪馮南南,我敢保證先找事的不是她。”

周折她爸淡定地切着水果,“你們的事情,你們自己解決。”說着擡了下眼皮,嚴肅補充道,“但是注意不要違法亂紀,道德敗壞。這回有驚無險,算是讓你們長長教訓。”

周折連連點頭,“周教授說的是。”

周爸爸:“現在吃點水果吧,晚上你媽媽那邊忙完,說了要過來陪你。”

周折應了一聲。

第二天上午,費巾馮南南一群人全跑到醫院來,病床前圍了一圈。

周折咬着果汁的吸管,掃視一圈,除了馮南南的樂隊四名成員,還有幾個其他關系不錯的同學,每個人都拎着果籃和花。

她詫異道:“你們搞什麽呀,這麽鄭重的嗎,我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絕症。”

來的人裏沒有馮京京,她有點小失落。

費巾上前一步,滿臉沉痛地送上一束黃色康乃馨,“我親愛的同桌,你受苦了。”

“你的表情比較适合說‘我死得好慘’。”周折指出這一點。

馮南南也比較失魂落魄,從送給周折的果籃裏扒出一顆蘋果,“姐妹,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吃你一個蘋果,吃完這頓,下頓我就準備開始去啃樹皮了。”

周折說:“你還可以吃點土換換口味。”

她大概可以猜到費巾和馮南南喪氣的原因,繼續說:“昨天砸東西的時候我就提醒過你們東西很貴,無奈二位都是有錢人,二對五,使勁砸。”人一個都沒打着,光砸東西壯氣勢了,黃怡辛那夥五個人也差不多。

不想讓家裏人知道這件事,攢的私房錢絕對會被掏空。

馮南南迷茫的表情充滿着真誠:“你什麽時候提醒過?”

周折說:“你砸得最有激情,當然聽不到了。”

其他人哄笑成一團,喊着“南姐威武”。馮南南家在雲城出了名的壕,玩得好的朋友都知道,所以也不覺得賠的這點錢對于馮南南來說算什麽,他們覺得馮南南如果願意,可以買下整個琴行。

費巾回憶道:“我好像還真聽到你說琴很貴了,所以我猶豫了一下,沒把那把琴砸出去,但是馮南南一把從我手裏搶過去,把它給砸了,那手法叫一個熟練。”

周折:“……”

馮南南悻悻地坐在周折床邊,悔悟道:“沖動是魔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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