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高中教師公寓樓坐落在校園僻靜的一角，真正在裏面住下來生活的人很少，要麽常年空置，要麽當作偶然休憩的地方。

黑漆漆的一片，和周折住的那片雲城大學教授家屬區的感覺很不一樣，和馮京京從小住到大的地方感覺也很不一樣。

兩人都莫名感覺到好像來到了一個現實與魔幻交接的異時空，好像在做一場奇妙冒險的夢。

周折又低頭看了眼她和馮京京握在一起的手，找到了原因。馮京京的存在讓她的心境變得微妙，連帶着覺得這不熟悉的場景也有了奇妙幻想的滋味。

馮京京忽然指着牆邊提醒道：“他在那邊。”

周折瞥見牆角快速閃過的一道瘦小身影，眼睛一亮，全心全意地記挂起被一只鞋子沾走的限量版模型配件，擡腳就追了上去。

她跑起來像一陣風，馮京京和她追了一路也沒來得及問她到底為什麽要找一個小男孩，現在更是沒機會問，只顧得上看牢她，不讓她消失在自己視線裏。

周折在一棟樓的轉角處猛停下腳步，對已經騎上牆頭的男孩呼喊：“你先別跳……”

對方回頭看了她一眼，果斷地翻牆而去。

這個位置的牆身矮了一段，下面還有用來墊腳的大石頭，周折松開馮京京的手，上前來，打開手機自帶的手電筒，在牆角下仔細地照了一圈。

找了半天也沒影。那麽小的一塊組裝零件，輕飄飄的，帶着卡進凹槽的凸起，如果卡到他的鞋底縫隙裏肯定沒那麽容易掉下來。

周折想了下，不假思索地踩上那塊大石頭，抓緊時間往牆頭上爬。

馮京京朝周圍擔心地觀察一圈，對上周折回過頭來的目光。

“監控拍不到。”

周折說。

馮京京眼見着她輕飄飄像陣風似的從牆頭翻了過去。

周折在牆外探出腦袋簡單地打了聲招呼：“我先走了，你回去吧。”

馮京京沒幹過上樹翻牆的事情，從小都是讓人省心的同齡人優秀榜樣，周折想也知道她不會繼續跟着自己翻牆去追一個莫名其妙的小孩子。

周折這個念頭剛冒出來，馮京京已經上了牆頭了。

“哎！”周折輕呼一聲，着急擔心地把她往回趕，“別翻牆呀！危險！”

馮京京心想你對自己和對別人倒是雙标，目光鎮定地對牆下的周折命令道：“接着我。”

周折張着手，惴惴不安地仰臉望着牆頭上一臉素淨美好的少女。

馮京京沒做任何停留，身輕如燕地落在地面。

周折抱了個滿懷，撲鼻的清新香氣，心跳到了嗓子眼。

“你接住我了，很厲害。”

馮京京說了句像是在哄孩子的話，抓着她的手往唯一的那條路上走。

走到一條分岔的小巷子外面，聽到裏面傳來動靜。

校外這一片是低矮古舊的居民區，和一中的歲數差不多大，就被當作校史的一部分保存下來，後來就發展成一中學生校外租房的主要區域。

一條條小巷子曲折蜿蜒，四通八達。

校內，第三節 晚自習鈴聲已經敲響，到處都是靜谧的。

周折提高了聲音，朝昏暗得看不清具體情況的巷子裏說道：“你在裏面嗎？我不是抓你的，你的鞋不小心沾走了我的東西，我是想找你把東西拿回來。”

她也不知道那個猴精猴精的男孩到底是不是躲在裏面，但是除了這裏，沒有別的地方更适合躲藏。

馮京京率先一步走進了黑暗的巷子裏，辨認着裏面的情形。

巷子很窄，兩人并行稍顯擁擠。

周折打開手機自帶手電筒，照亮馮京京前方的路，跟上去。

結果手機剛亮了一會兒，就沒電關機了。

世界又回到了黑暗狀态。

馮京京聽到周折在背後發出一聲單音節的感嘆。

“我的還有。”她安慰道，拿出自己的手機。

巷子裏被照亮以後，馮京京忽然感覺到一陣詭異。

腳步聲好像由剛才的二重奏變成了她一個人的聲音。

心頭一震，回頭看去，身後空無一人。

巷子兩側的牆壁仿佛要朝一同中間壓過來，壓得她瞬間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折？”

她提高聲音，其中包含的驚慌無措被猛然放大，連她自己都被吓了一跳。

不是因為害怕這逼仄擁擠的昏暗，也不是害怕落單後的孤獨無助。

她怕周折真的融進這微涼的夜風中，消失于無形。

對于周折，她潛意識裏藏着無力感，漂渺無跡變幻無定的人總是最難握在手心，像風從指縫溜走。

從前她不敢輕易捕捉這陣風，怕徒勞無功。

現在周折在她眼皮子底下消失，她潛意識裏的猶疑害怕又卷土重來。

巷子裏分岔出去的小路像蜘蛛網，馮京京往回走，一個個岔路看過去。

嘴裏又喊了幾聲。

多年養成的習慣讓她不輕易暴露自己的驚慌無助，現在卻越走越無法維系自己的從容。

“周——”

“嘿！”有人從背後拍了下她的肩膀，聲音帶着喜悅，“看我抓到了什麽？”

馮京京轉身的那一刻很想把人推牆上去狠狠親一頓，咬她的脖子和鎖骨，威脅她再也不準一聲不響地就跑，痛哭着吓唬她不告而別會讓自己多難過。

只是不知道她會不會被自己哭泣的樣子吓到。這種肆意灑脫的人，最看不起的應該就是眼淚吧。

周折被手機發出來的光直直地照在臉上，只能微微眯着眼睛，并不能看清馮京京轉身後的表情。

但這不耽誤她繼續咧嘴笑得歡快，抱着懷裏的一只毛絨絨的小貓向馮京京獻寶：“膽子真小，我剛才悄悄跟上去，追了它好久。”

馮京京把手電筒的光下滑到周折胸口，打量着窩在她懷裏的那只貓。

黃色條紋的毛發，身上很幹淨，喵喵地發出小奶音。

周折說：“我們把這只小貓咪收養回去吧，你不是最喜歡養貓了嗎？”

馮京京奇怪地看了周折一眼。吵着鬧着要養貓，還是她五六歲的時候發生的事情，那時候她爸媽還在一起，至少表面上看起來感情還不錯。

接着直到大學從家裏搬出去，她都沒提過養貓的事。

後來她在自己的房子裏一口氣養了四五只貓。馮南南最常做的事情就是跑去撸貓、拍照、發微博秀貓，而馮南南的幾千萬粉絲最常做的事情，就是和這群被愛豆稱作“小侄女”的貓争寵。

後來發生的這些事情周折肯定是不會知道的，所以也就是說，她姐把她小時候在爸媽跟前撒潑打滾要養小動物的事情告訴周折了？

周折被看得心虛，意識到自己可能說漏嘴了，因為馮京京是幾年後才表現出貓奴屬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