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忐忑不安

自小偏愛豪情萬丈的詩詞的自己，向來對《長恨歌》這樣柔媚浮華的字眼極為不屑。然而如今其中的這句七言，卻是恰恰符合自己現在的心情。

若是真能夠尋遍黃泉碧落也皆是不見，倒也是一份難得的安寧了。

此去幽冥，必死無疑，飲下那碗孟水邊的孟婆湯，便是什麽也忘了......

她決絕地回了頭，向前走去。同時，也把她對于煥風的感情，一點一點地抛在了這條羊腸小道之上——

即是不可能，那就不要互相折磨了。早些撇下一切，也許對兩個人都好。

她一點點走出了山水掩映的淩清山，重一次感受到了塵世的繁華與喧嚣。朱雀大道上人來人往，叫賣聲絡繹不絕，她站在這條彎彎曲曲的大道上，在絕情谷中漸漸平和的心境再次随着來往的人流變得喧鬧起來。

既然是離開了絕情谷，那麽原先那個冷漠的少年，就暫時隐去吧。

無論結局會是怎樣，至少自己現在，還是原原本本的那個風淩楚。

在在集上閑散了半日，風淩楚終于還是下了決心去往幽冥界。倒不是因為想遵守命令，也不是害怕被谷主追殺，死亡對于現在的風淩楚來說，已經沒有任何的恐吓意味了。她不過只是想維持作為風淩楚的最後一點尊嚴——她即使是女子，也絕對不會在危險面前怯步。她要讓那些蔑視女子的人，都看到女子的仗義與豪情。

何況，無論早晚，這一死，終究是無法避免的了。那麽倒不如早些與這陰穢流離的生活告別，為下一世找到一個更好的歸宿。

手中的水晶早已握得溫熱，散發着幽幽冷光，在一片清冷凝重的密林深處，她猛地下手摔破了水晶，七色的光芒旋轉凝結成純白的六芒星，泛着淡淡金芒，流光溢彩，宛若慈母的雙手一般。然而風淩楚卻不敢有半分倦怠：踏過這一片寧靜安詳的白色六芒星，不知會是怎樣的陰森恐怖在等待着自己

？

那，将是自己的葬身之地麽？

雖然早已不對生存抱有希望，但是說到底，自己終究還是會怕的啊......

她稍作猶豫，還是平靜地走進了六芒星陣，唇角猶有笑意，然而卻不曾有人看見，在那飛揚笑意下，她對于這曾經厭惡的浮華塵世的留戀。

似乎是時空被生生扭曲，周圍的一切都暫時隐去，只餘下一片空蕩的墨黑。這片墨色的荒原在此刻風淩楚看來，是如此的虛幻，身在其中，她唯一能夠感到真實的東西，只是她自己。

不知道過了多久，些須清冷的色彩映入她的眼眶，那是一株冷竹，通體碧綠，在墨色之中依然挺拔峻厲。看到這株冷竹，風淩楚是驀然一愣，原先對于幽冥界的厭惡，竟在無形中少了幾分——

父親，也一直很喜歡這樣的竹子呢。很小的時候，他曾經親自種了一片竹林，每日悉心照料，即使有一日摔傷了，依舊要硬撐着去竹林看一看。那個時候，自己尚才只有五六歲，還并不懂事，便總是嘲笑父親的執拗。那一天，父親用他寬厚的手掌輕輕拂過自己淡黑的發髻，滄桑的面上映出了淡淡的笑意——“楚楚，你要記住，無論以後遇到了什麽，都要像這傲竹一樣，不要低頭。永遠，也不要。”

那一日，他的動作，語言，都是那麽地奇怪，然而粗心的自己，卻全部忽略掉了。那後來，父親就在一個冬日離開了那間溫馨的小木屋，就此離開了自己。

然而如今見到如此相似的冷竹，卻早已是物是人非。唯有父親的那句話，依舊回蕩在耳際——無論以後遇到了什麽，都要像這傲竹一樣，不要低頭。永遠，也不要。

視線漸漸清晰起來，除了冷竹之外，還有淡淡的白色煙霧與潺潺的流水，一片鳥語花香，根本就不像是傳說中的淫穢之地——幽冥界。風淩楚的目光漸漸地猶豫了——她一直有這樣的信仰，幽冥王，是他們所有人類世界的戰士的對手，強大到可怕的對手。然而如今看着這一番如若仙境的美景，她幾乎已是分不清，誰是正，誰亦是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