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他踏着血一步一步踩上青石階梯向荏九走來,一身仿似被腥紅的血洗過一樣,銀白頭發上的血珠順着發絲滴在楚狂臉上,他也沒擦,豔紅的眼只鎖這人就的身影慢慢行來。
“奶奶,那也是妖怪嗎,”孩子的聲音在寂靜的夜裏那麽突兀。孩子身邊的老者立即将小孩的嘴捂住,“噓,”她聲音顫抖,似按捺着極大的驚恐與害怕。
楚狂腳步一頓,腦海裏走馬燈似的閃現過去的畫面,看不清面孔的人将他圍着,對他一身的血指指點點,帶着害怕與厭惡。
這是人之常情。
楚狂告訴自己,他現在也确實是個妖怪。可是在意識到這件事的一瞬間,楚狂竟有些不敢看荏九了。
她也會怕他嗎,會嫌他這副模樣惡心嗎?
他轉開了目光。
腳步聲踉踉跄跄的跑了過來,荏九扶着腰急急跑到楚狂前面,她有些站不穩,楚狂唇角一動,伸手扶住了她,荏九顯得很着急:“你傷到哪兒啦?這一身的血是你的還是妖怪的呀?”她那麽着急,像沒有看見他變紅的眼和鋒利的爪子一樣。
楚狂眼眸不自覺的一軟:“沒問題。”
荏九扶着他手臂的手掌松開,看見他手臂上已經被妖怪的爪子劃出了一長條口子,她連忙把他身上上上下下都摸了一遍:“你不要逞強啊,你哪裏傷得重,你和我說,我……我好像也沒什麽辦法……”
他垂頭答道:“左側腰間傷得較重,有輕微感染,不過若有時間恢複,三天即可複原。”
荏九這才看見他左側腰間那一塊黑色的制服已經不見了,黑的是他的傷口和血。
荏九眼眶一下就紅了,她伸手想去碰,在反應過來楚狂會痛之前,楚狂已經将她的手握住:“不能觸碰,會感染。”她眼淚啪啪的就落在楚狂手背上。
楚狂知道自己這時該說什麽,不用難過,傷不致命。眼淚是無用的東西,不該為此事哭泣。但是看着荏九哭得那麽傷心,像是挖了一塊她的肉一樣,像是傷口永遠好不了了一樣,她哭得跟個孩子似的,楚狂便在她的眼淚中詞窮了。
荏九好像施放了什麽異能,讓他突然變啞了,讓他突然控制不了自己了,讓他擡起手輕輕撫摸她的腦袋,然後将她的臉摁在了自己肩頭。他覺得荏九現在應該是需要他的肩膀的,而他,也是需要荏九的……
在耳朵裏的人工服侍系統警報響起來之前,楚狂倏爾一轉頭,輕輕将荏九推開:“待在這兒。”言罷,他手中黑劍的光亮越發耀眼。
荏九有些不安:“你的傷口……”
“在現在這種狀況中我的身體感覺不到疼痛,應付這些非人型生物沒問題。”他囑咐荏九,“把槍拿好。但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別拿槍對着他們,這些非人型生物感覺極其敏銳。”話音剛落,楚狂耳朵裏的警報聲連荏九都聽到了。
突然之間,像是什麽開關被觸發了似的,數條黑影自樹林中猛的穿出,皆是方才那樣的怪物,楚狂提劍上前,身影立時便被妖怪們包圍起來。
荏九死死的将武器握住,忽而有個聲音從旁邊傳來:“你手中的武器能對它們造成巨大的傷害吧。”荏九轉頭一看,臉色蒼白的蕭婓倚着通靈井坐在另一邊,“将這武器給我一個,我們互相看着兩個方向。”
荏九搖頭:“這武器你用不了。它需要身份認……證……”語至後兩個字,荏九吃驚的看着自己的身體,在皮膚下面血管流動的地方泛出了隐隐的藍光,但也只有一瞬,藍光霎時消失了蹤影。荏九尚在愣神,忽聽頭頂有極低的嗡鳴聲輕輕作響。
她擡頭一看,只見一道幾乎讓人致盲的光線照進她的眼珠子裏,将眼睛燒得刺痛不已。另一方的蕭婓也發出了同樣的悶哼。
緊接着一股奇怪的感覺襲來,荏九覺得自己好像被什麽力量拎了起來,整個人都在往上飄,她不得不重新睜開眼想看清自己在哪兒,可是這一看卻吓了一大跳。
通靈之井在下方,白石平臺也在下方,那些跪着的人有的和她一樣飄了起來,有的則還跪在地上被強光照得睜不開眼。
荏九看見楚狂還在臺階上與那些妖怪争鬥,他動作比先前更加狠戾,那些妖怪幾乎是被他一刀奪命,但是妖怪那麽多,前仆後繼似的撲向他,楚狂左邊斬了一個,右邊還有妖怪撲上來将他纏住。
荏九張了張嘴,發現自己竟然說不出話,而耳朵也聽不到聲音。
她越升越高,她看見下面的楚狂好像着急的在圍殺當中想對她說什麽,可她一點也聽不見,如同飄進了另外一個世界裏,奇怪而詭異的寂靜,荏九忽然覺得眼皮沉得厲害,她不得不閉上雙眼。
在陷入睡眠之前,她好似終于聽見楚狂的聲音,他憤怒極了的呵斥:“白季!”
然後世界一片寂靜。
荏九是被凍醒的。她睜開眼,看見自己趴在地上,嘴裏吐出的寒氣能在空氣中凝成白霧一如到了寒冷的冬日,她動了動手腳想站起來,可卻無奈的發現自己的手好像被什麽東西從背後綁住了。
她掙紮了一會兒,無果,只有放棄。目光轉到一邊,蕭婓蒼白的臉出現在她的視線了裏。
“祭司……”她輕輕喚了幾聲,“祭司!蕭婓!”
旁邊的人一聲嘤咛,睜開了眼睛。
“這是哪兒。”蕭婓一醒,立馬意識到自己陷入了困境,他掙紮着坐起身,看見旁邊還有三四個祈靈教的教徒,只是他們仍在沉睡,沒有蘇醒。
周遭的牆壁是詭異的金屬材質,荏九見過這樣的材質,那日楚狂從天上掉下來的時候,他的那個飛行器便是用這樣冷硬的金屬做成的:“我們好像被什麽人綁了……”
話音剛落,忽然有“嘀”的一聲傳來,十來步遠的大門忽然打開,外面冷色的光透了進來。
在那門口立着一人,白色的緊身制服将她妙曼的身材突顯無疑,她走進房間裏,将手上端着的盤子放到一個金屬平臺旁。然後慢慢向荏九這方走來。荏九心裏惶恐不知她要做些什麽,而旁邊的蕭婓像是呆住了似的,不敢置信的從嘴唇裏吐出了兩個字:“教主……”
女子好似根本沒聽見他的話一樣,走到荏九身邊,将一個還在沉睡中的祈靈教衆抓了起來:“一號。”她聲音機械一如楚狂耳朵裏的那個人工服飾系統。
她力氣好像出奇的大,将一個比她高大的男人一下就提了起來,扔到那方平臺上,平臺四周立即有金屬物什從下面冒了出來,将男人的四肢與脖子死死扣在平臺上,女子立在平臺旁:“注射程序準備,使用新9564型藥物,注射部位頸動脈,實驗開始。”機械的說完這些話,她拿着一根極細的針紮入了男子的頸邊。
簡單極了的動作,但是在注射完那一針藥劑之後,男人忽然睜開了眼,他眼睛暴突,額上青筋暴起:“啊!啊啊啊!”他痛苦的嚎叫着,身體拼命的掙紮,但四肢已經被死死的固定在了平臺上,不管他怎麽掙紮,都逃不開那裏。
荏九聽這痛嚎聽得心驚,而一旁的蕭婓全然呆了,他愣愣得開口:“你在做什麽……你在做什麽……他是祈靈教的人,你在做什麽!”
男人的聲音嚎到嘶啞,他的眼睛裏流出了粘稠的血液,忽然之間,只聽一聲悶響從男人身體裏傳了出來。然後男子動作霎時僵硬,四肢疲|軟下來。
“斥藥性引起心髒爆裂,實驗失敗。下面進行二號實驗。”
金屬平臺從中間裂開一道縫,向門一樣打開,不知把平臺上的男人扔去了哪兒,重新阖上之後,上面一點血跡也沒有。
女子再次走過來,荏九看着她的眼睛有些怕得發抖,二號是誰?也會變成那樣?她也會變成那樣?心裏的恐懼讓荏九拼命的往角落裏縮。在女子将蕭婓抓起來的時候,荏九已不知該做何反應。
“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辰衣……”
他被扔在金屬平臺上,金屬的環扣從下面冒了出來,蕭婓卻反應奇怪的躲過了它們的鎖扣,他翻下平臺一把揪住了女子的衣襟:“你看不見我的模樣嗎!你認不得我嗎!我尋了你十年,再見你卻要殺我!當初我答應你好好守着祈靈教,如今你卻在幹什麽!你瘋了!”
女子目光毫無感情的落在他身上,然後眼裏倏地閃過一絲紅光:“實驗品行為需要控制。”
荏九心知不對,立馬喊道:“快躲開!”
可是又能躲到哪裏去呢。
一記光束擊打在蕭婓身上,他驀地被擊出老遠,狠狠撞在另外一邊的金屬牆上。然後順着牆滑下,他嘴角的血滴答滴答慢慢落下,蕭婓還清醒着,他擡着頭望着重新向自己走來的女子。
“辰衣……你要殺我……”他說着,聲音那麽低,“我不甘心……可如果是你要我的命,如果是你……”
“她一定不是你認識的人!”荏九大喊,“她或許是那什麽服侍……什麽東西,反正,她不一定是人,你別……”
別……怎樣?
荏九愣住,別絕望嗎?可是這樣的情況,四周接已鎖死,他們又能逃到哪裏去呢?
蕭婓在此被放在金屬平臺上,針同樣注射在了他的頸項裏,與剛才那個男人激烈掙紮的反應相比,蕭婓要沉靜許多,只是他嘴裏一直在念念有詞:“如果是你……”然後他的聲音一直沉靜了下去。
“斥藥性引起心跳停止,實驗失敗。”女子的聲音還是那麽冷漠,“進行三號實驗。”
女子踏來,拽住了荏九的手腕,
荏九瞳孔緊縮,但她不管用多大的力,都掙脫不了……
随着冰涼的藥劑從脖子裏面注入,荏九的眼睛開始慢慢看不清楚東西,腦子裏的一切像是走馬燈一樣閃過,有楚狂的臉,有她八個姐姐,有她的父母,有陽光遍布的山寨,還有童年的她,那麽野的跑在山林間,那麽自由,自由得像風一樣,她跑得太快,心跳也那麽快,像是停不下來了似的。
荏九手指蜷緊,一股鑽心的痛走遍全身,她的世界忽然被紅色的血充滿了,有溫熱粘稠的液體從她眼裏流出。
是血吧……
荏九想,她應該和那個男人一樣吧……
疼痛慢慢平息,她的世界陷入沉沉黑暗之中,從黑暗之外好似傳來女聲冰冷的報告:“斥藥性引起心髒功能衰竭并導致腦死亡,實驗失敗……”
她……死了啊……